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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她扯着嗓子喊,“莫老头莫老头。”
神医没出来,莫自在倒出来了,“是阿木啊,今儿回来的早啊,找老头有什么事吗?”
阿木瞥了他一眼,木着脸问道,“老头呢?”
“他一早跟你出去就没回来,八成又去城外溜达去了,我跟你一起找吧。你可不知道他会去哪些地方。”
阿木本想拒绝,想想他说的也没错。她知道老头城里城外到处乱窜,还真不知道去哪找他。
莫自在回头将手里的活计放下,阿木伸头看了看,是个鞋样。
阿木一手盖在脸上,掉头便往外走。
两人出了门,阿木紧闭着嘴,她本是个话多的,可对着这人,她觉得她够得上师爷嘴里的大家闺秀了。
“你找我叔干什么啊?有什么急事?哎呀,这老头在家可蹲不住,你不知道,他每天吃了饭,撩了碗,屁股上就跟长了针似的,半点儿坐不住。今天去山上,明天就能去河里,哦,对了,你猜猜他昨去哪儿了?”
不等阿木回答,他接着道,“他昨儿看人杀猪去了,嘿,也不知他跟人说了什么,那杀猪的给了他半挂大肠,那大肠我已经收拾妥当了,今儿个就加菜吧,你喜欢吃炒还是烧?”
阿木不说话,脚步加快。
莫自在也赶紧跟上,“你可别嫌弃这东西,虽说上不了大雅之堂,可吃起来的滋味,嘿!那是谁吃谁知道。我跟你说,那些高官酸儒私下里都好这一口,可他们又觉得吃这装屎装尿的玩意儿有失体面,你猜他们干了什么?”
“嘿!他们给这东西取了个雅名,你可知他们管它叫什么?”
阿木总算有了点兴趣,转头看他。
“他们叫它汉月钩!”
阿木想了想,便明白了。
倒是莫自在咦了声,“丫头你莫不是知道出处?”
莫自在来了乌县也快半个月了,对这县城略略了解了些,这里的人不说读书,就是认字的都没几个,见阿木转念间就明白不免有些吃惊。
也不怪他对阿木的事不了解,因着张鲁的事,城里对阿木又重新畏惧起来。
见他和莫神医住在阿木家,哪还敢跟他们多说什么,是以到现在莫自在也只当阿木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衙门里当着差,略通些拳脚而已。
阿木见他问,便道,“汉月如钩钓胃肠,只是王昭君的汉月钩是愁肠百结,他们钓的是馋肠吧。”
“没错!这猪肠如钩,容不得他们不下口啊,所以,他们吃这猪场不是他们的错,是这猪肠的错,这,就是他们的意思!”
“文人果然心口不一,惯会推诿。”
“姑娘说的没错,他们一个个的自觉清尘卓然,唯恐世间浊水污了身,实则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口腹蜜剑,虽满口仁义,却行那猪狗之事。”
“别这么说,猪狗岂不冤枉。”阿木打断他。
“哈哈哈,对,连猪狗都不如!”莫自在笑得欢快。
“阿木果然磊落,慧眼如炬,英雄出少年,当真是不可限量。”
阿木不理他的胡说八道,自顾自地往前走。
“你等等我,咱俩好歹也同仇敌忾过,说说看,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阿木心道,我哪里跟你同仇敌忾了,只是不想听你聒噪而已。不过到底回了句,“我问问老头那个木床的事。”
“木床?木床什么事?”
阿木将事情说了大概,谁知,莫自在却一把拉住她胳膊,掉头就走。
“走,回去!”
“回去干什么?师爷等着呢。”
“那木床,我做的!”莫自在一脸得色。
两人回到小院后,莫自在带着阿木进了厢房。
厢房正屋跟之前没啥区别,只是多了几个木箱,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墙角。
走进里头,却是泾谓分明的两块。
对着门的床上,被褥随意的掀在一边,衣裳袜子也乱糟糟地堆在一个角落。
原先的柜子也被挪过来,紧贴着床,柜门大开,里头放着捣药的工具,晒干的草根之类。
柜子装的满满当当,阿木上前推了推,柜门已经关不上了。
里头贴墙还放着一张矮床,上头整齐地放着叠好的被褥。床头竟也有个小柜子,瞧着很新,连漆都没上。
莫自在将那床上的被褥卷了起来,当着阿木的面将床板一根根拆开,又装了一遍木箱。
他问,“看明白了吗?”
阿木翻着手中的木板,大木板一尺半寸长,两寸宽,半寸厚,还有几根掌宽厚的木条,有些是深深浅浅的槽,有些是高低凸起的钉,木条侧面还有长长短短的凹槽。
阿木知道那些凸起和凹槽便是卯榫,她抬眼看了眼莫自在,这人之前说他会衣服鞋袜,她便看到他拿着绣花针,他又说他会桌椅床凳,她又看到他指着着卯榫跟她讲鼻子公母榫,十字凹槽搭接榫。
阿木将木条放下,问他,“有办法让车停住走不了吗?车上的粮食山匪也拿不走?”
莫自在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他这木床的精妙之处,猛地听阿木问他,便顺口道,“能,怎么不能,就没有我莫自在做不了的东西。”
“那便交给你了,十天之后就要用,你想办法吧。现在跟我去趟县衙看车去。”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自己便抬脚出门。
莫自在这才反应过来,“哎,哎,不能够啊,十天哪够啊,再说,你这不是一辆车啊,那么多,哪里来得及?”
见阿木不理他,自己又跟了上去,再三解释。
木匠活跟别的不一样,得先琢磨出图稿,然后作出式样来,式样出来再试,不成再改,再做样,等等。
总之一句话,时间不够,做不了。
阿木也不理他,脚下步子却越来越快。
到了衙门,指着院中停着的各式车,对他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反正十天,做不出来,哼哼!”
莫自在一听她哼哼,就觉得自己头顶凉飕飕。
“好,好,我试试,试试。”说完,也不啰嗦了,自己看车去了。
阿木总算吐了口浊气,这人当真聒噪!
晚上到了家,桌上果然多了道大肠。
阿木尝了尝,半点味儿都没,里头也清理的干干净净,一口咬下去弹性十足,味道鲜美,果然,谁尝谁知道。
“怎么样?不错吧?”一旁的莫自在不错眼地盯着她看,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动作。
阿木点点头,确实不错,比卤爪子还要好吃。
得了肯定的莫自在立刻笑了起来,一口大白牙在半边脸的胡子中尤其显眼。
“我跟你说,我这手艺就是酒楼都不差的,想当年我可是在望仙楼里蹲上了几个月才学了这一手,那厨子天天防我跟什么似的,可架不住我聪明啊,我每天瞄一眼,不出半个月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剩下就是自己练手了,老头,你还记得?那时候我隔三差五烧给你吃,一开始,你天天说一股屎味,后来就抱着盘子不撒手。”
莫自在现在也天天老头老头的喊,神医只当没听见,翻着白眼,手里的筷子却不停。
他在一旁说个不停,直到盘子见底,阿木才抬头问他,“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莫自在只觉阿木是夸他,仰头夸张地笑了几声,一本正经地道,“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更不能跟那些大匠师傅比。”
转脸,又伸长脖子靠近阿木,看似小声却半点没遮掩地补充道,
“不过嘛,我这人确实比一般人聪明,什么东西到我手上,哈,不出几天,我就能琢磨明白,这就是天赋异禀!”
神医拍着自己滚远的肚子,闲闲地道,“就你这还天赋异禀?六旬老妪能号出个滑脉,风寒你给开出个止血的方子,老天的脸都被你扯光了吧。天赋异禀的在这儿呢!这儿!”
他点点自己的鼻子,“神医的名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你嘛,也就跟个娘们似的,天天琢磨种菜绣花这些事。”
阿木不理他们俩人斗嘴,帮着李嫂收拾了碗筷。
接下来几天,阿木组织训练民壮和衙役,忙的脚不沾地。
以往听哑伯说过行兵打仗,布阵排兵,也日日下套围捕,但到底是纸上谈兵,所以半点儿不敢托大,反复研究。
师爷看着阿木忙里忙外,一时也感慨,前些日子日打夜骂,这丫头半点儿没听进去,天天惹祸闹事,如今,惹了一回大事,总算长了记性,有了稳重的样儿,着实不易!
可他想想阿木往日疯疯癫癫,傻活的乐呵劲儿,又有些不忍,摇摇头,继续对自己账去了。
阿木早出晚归,也没顾得上莫自在。直到十天期限将过,这才发现院子一连几日都异常安静。
本想去问问他东西弄出来没有,可一想,这么短时间,到底还是走开了。
明日就要出发,所有的粮食都已经装了袋,上了车,堆放在东跨院里。
阿木点了点,七辆骡车和驴车,十二辆独轮车了,还有一辆放着杂物。
她看着满院的车和粮食,握了握拳,转身离开。
回到师爷书房,正打算跟师爷再对下明日的路线,就听外头有人喊,“阿木,有人找。”
阿木狐疑,谁还会来找她,莫不是李嫂子出了事?想到这,赶紧跑到大门口,一瞧,竟是莫自在。
“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最后的期限吗?我来交差啊。”莫自在胡子有些乱,衣服也难得地皱巴巴。
阿木笑道,“没事,时间太紧了,做不出来也没关系,还是多谢你费心。”
“咦,你这么好说话?”
阿木不理他,掉头就走。
“哎!哎!别走啊,锁扣和藤索都不要了?我可是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还请了老芦头帮我一起赶工,嗨!那老芦头虽笨了点,手下活计倒不慢。”
“东西在哪?”阿木早停下脚步调转了回来,见他还要絮叨,连忙打断。
“老芦头一会儿拉过来,他那板车被你们征用了,锁扣倒还好,藤索太多了,他也没法子运,就找人抬过来,我说你们这儿够穷的啊,连他那破板车都征啊,说不准半途就给你们摊地上了。”
阿木转头看他,“你每天说那么多话,累不累?”
“不累,怎么会累呢?我跟你说,这话多的人啊一般都好相处,你瞧,我就是个好处的人,你小小年纪天天一副老气横秋,穿的衣服也死气沉沉,话更说不了两句,哪还有姑娘的样儿?这可不招人喜欢,姑娘就得鲜活透亮,活蹦乱跳!”
他还在后面喋喋不休,阿木早叫了人去迎老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