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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十 幻想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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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渐坐在媚珊的身边,心急火燎。他关心的不是输赢,而是迫切地希望媚珊开开金口,让他有机会过过麻将瘾。他起先软语求她,后来又怒形于色地生她的气,但就是“软硬兼施”地使用了各种方法,媚珊就是泰然自若,“当然不让”。他苦着脸坐在一边,心里却依然在盼望着——为这,他竟然不顾经济利益,暗中诅咒媚珊输。只有媚珊输,他才有机会过过瘾。但看来他的愿望是落空了,莫说今晚,就是挨到明天,也不会有他的机会。媚珊的手气一直那么好,她赢的钱正多着呢。

    这时媚珊摸到了一张好牌,正是她所需要的“四万”,不料对家叫“碰”,她手快,旋即换了一张没用的牌放了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只有陈渐看在眼里,对她的狡诈伎俩深为不满,捏一下她的大腿,示意她不该如此。媚珊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鼻孔哼着得意的鼻息,故意气陈渐。再伦一圈,媚珊因了这“四万”的福,竟然“清一色”自摸了,还中了五个码,这盘,她可大发了!

    陈渐看着她那乐滋滋,心满意得地点着输家递过来的钱,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那是出卖他的灵魂得来。媚珊因赢了钱而快乐,却成为压在他心底的一个负担。他明知媚珊并不诚实,也不高洁,更不仁善,却不能忍受她如此狂妄地当着他的面进行欺骗,那简直是对他诚实高洁人格的侮辱!媚珊当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对他的郁郁不乐又是生气又是瞧不起。如果不是怕陈渐会当着众人捣出她的行径,她早就对他破口大骂了。她慢悠悠地含沙射影地说:“这副麻将昨天洗了,现在有洗洁精的味,我闻不惯这种味道,反胃、心烦。”她故意作势要呕吐。她拿起一个子儿,塞到吴尺的鼻孔下,咬牙切齿地说,“这种味,不是香,是臭!”。

    “你说臭,就是臭,你女王,还会错吗?”吴尺唯唯连声。大家哄然大笑,以为他这样明显的拍马屁,很有趣。

    明明是她臭,她反过来却说陈渐臭,陈渐不由得惊诧于她颠倒黑白的本领了。

    “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正人君子,他们所谓的‘香’,也是这个样子。麻将还能带给人娱乐呢,那些死脑筋的文人,看着都别扭。上帝呀,每次见到那种正正经经的人,我都要呕吐。”她这个新巧的比方倒引得把麻将砸得介响的那三人的满堂喝彩,因为他们不是文人,也不是雅士,所以恨透了文人雅士;他们更不是正人君子,所以希望正人君子倒霉。陈渐气得浑身发抖,恨媚珊自己做了亏心事,反泼得别人一身屎。但他既然有幸被尊为“文人雅士”,他就要拿出文人的耐性,所以只把一股气,文雅地憋在心底,不露声色。但他几乎已维护不住一丝对媚珊的爱了。真的,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可爱之处啊!

    此刻,看到陈渐哑巴吃黄连的窘态,媚珊认为又取得了胜利,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或许是吸进了过量的风,或许是受了烟熏,她这次真要呕吐了,看来上帝是得罪不起的。她急急地站起来,冲向洗手间。陈渐忍着瘾,不愿接受她的位置。但看样子她一时还不能从洗手间出来,坐在下家的要自摸了,心急地催促道:“你,坐上来呀。”他于是便顺势坐了上去。这时,洗手间传来了媚珊不是装做的呕吐声。而一旦得以坐到牌桌边,陈渐便异常沉醉而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媚珊的贪婪狡诈,忘记了曾在梦园面前许下的诺言,忘记了夜阑人静时自己痛入肺腑的悔恨,也忘记了心灵里的苏杰。他一心扑在牌桌上,似乎那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甚至此时洗手间传来媚珊的声声呕吐,也不能打动他的心。麻将的魔力太大了,他在其中迷失了自己。

    有个牌友扮着鬼脸冲着洗手间喊道:“媚珊,是不是有喜啦?像这样呕吐,只怕把孩子给吐了出来。”听了这样的逗笑,吴尺倒是愣了一下。

    这晚散场很早,还不到十二点。陈渐尤不能尽兴,吴尺坚持说他从早到晚打牌,头昏眼花,不能再顶得住,尽管陈渐恨恨的,却不能再勉强他。吴尺并没立即回去,趁陈渐不在的当儿,他悄悄把嘴巴凑到媚珊的耳朵边,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媚珊无精打采地歪在沙发上,迎面嗅到吴尺张口送出的一股臭气,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不好声气地说:“如果真有了,我饶不了你!”沉思一下,又说:“如果真有了,也只能是陈渐的!”说着,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卧室。她不高兴怀孩子,所以她生气,吴尺正好成了她的出气筒。吴尺对她的喜怒无常一惯都是无条件地接受的,此刻当然不把她的发怒放在心里,只有当陈渐走了过来,他才无可奈何地走了。陈渐是媚珊的丈夫,这个位置自己是永远代替不了的,除非陈渐死了!

    陈渐走进卧室,看到了媚珊苍白的脸,这时记起了她的呕吐与别人的玩笑话,他的久已存在的心愿被触动了,于是消除了对她的厌憎,温柔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了?”他笑着,期待着肯定的回答。

    “我不知道。”媚珊忐忑不安地回答,只觉得心里一团麻乱。她本来不想搭理陈渐以消刚才之恨,但一想到自己怀的也许是吴尺的孩子,她的威风就灭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陈渐肯定她是怀孕了,想到自己是这个一直盼望着的孩子的父亲,他就没有理由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他温情脉脉地扶这着媚珊的肩膀,柔声恳求道:“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我们自己,珊,我们以后就不要打牌了,好吗?打牌太伤身体了。你看,因为打牌,家里被弄得一片乌烟瘴气。我们孩子的健康成长,需要一个优良的环境,不是吗?”

    “谁说我有孩子了!”听陈渐说要丢掉麻将桌,媚珊就气急了,厉声地呵斥陈渐,“我没有孩子,我也不想要孩子!你想要,你就再娶一个养十个八个好了,我不反对。我刚才呕吐,是因为受不了你那副脸色。”

    “还好意思提那件事,明明是你不对。”陈渐也来气了。

    “你认为,赌博的人讲忠诚老实吗?老实就不赌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陈渐尽量和气地解释道。“真正称为‘人’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有一个准则。古人说‘盗亦有道’,就是做强盗,也都有他们的一套道义规则的。赌博者,也有赌德,何况我们是以娱乐为宗旨的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最恨别人说打麻将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老实正直的人,无论干什么都老实;许多冠冕皇堂,位居国家干部者,其实是心怀叵测,再有那些所谓烟酒不沾,不近赌桌的文人学士或村野小人,其实就是吝啬之徒。所以,我尽管不赞成打麻将,却也不反对你打麻将,……。”

    “你什么时候都爱卖弄你的一套高论,我不爱听。”媚珊嚷着打断他的话,暗中满意陈渐这套理论,“总之,我不知道什么叫诚实,只知道要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得有心计,否则就会被吃掉。像你这样的烂老实,我一百个瞧不起,看作木头的木头。你会当官会发达,会让我享清福?哈哈,我这辈子就别妄想了吧。我嫁了你,是瞎了眼,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但我的行为做事,你就别阻挡我,别对我指手画脚,别向我灌输什么公理婆理。你走你的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你父亲的官势,我娘家也不希罕,而我娘家也不是堆着什么金山银山,你家也别指望。”她说这些话,好像是对她不贞的辩解。

    陈渐咬牙切齿地听着,看看她这张利嘴还能说出什么来。等媚珊终于住口,他才无不讽刺地说:“如果我真有能耐当了大官,只怕因了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太太,也只能当贪官,我的生命也就指日可待了——所以就算有官,我也不想当!”

    媚珊气得凤眼圆瞪,喘着气,直着纤纤的食指,指着陈渐的额头,恨恨地说:“你还是别学那只狐狸吧,当不了官就说不想,真倒胃口!”

    陈渐不再吱声,是不愿再开口,因为他记起了百里奚的一句话:与其与这样的人讲道理,不如把珍珠丢在路旁。他原想把一翻做人的道理说给她听,会让她口服心服地悔过自新,却反而被她抢白了一翻,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他的气无处可发,就只能自气了。

    第二天,陈渐百般地央求媚珊,哄小孩似的劝她上医院检查,因为他确实想当父亲。他如果真的当了父亲,他的生活也不至于如此地空虚无聊,他也不会无所寄托地自甘堕落。他感到他此生是没有指望的了,但当他拥有一个孩子时,他会重新燃起生活的热情,因为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新一代上,把生命的价值交给自己的下一代去实现。

    媚珊在很不情愿中由陈渐陪着去了医院。尿检的结果显示为阳性——她确实是怀孕了!这个消息让陈渐兴奋不已,却令媚珊苦恼不安。她不能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万一是吴尺的呢?她真不敢去深想。

    一连几天,陈渐都很快乐,好像把快乐之神请进了家门。他不再争着去打麻将,爱躺在床上做着当父亲的遐想。

    过几天,梦园约他出来喝早茶。

    “我已经查到,苏杰是去了粤北山区,当一名农村中学教师。”梦园既欣慰又心酸地说着。

    陈渐沉思着,久久不说一句话,而他的双眼渐渐就红湿了——这,已把他要讲的话都表达出来了。

    梦园不得不安慰他:“不过,虽然她是在贫困的山区,但听说她过得很快乐。在那里,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她,都敬仰她,以她为荣。你是体会得到的,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一个不在乎物质的人,他的生活环境无所谓天堂地狱,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活得很写意的。”

    “这个我知道。”陈渐喃喃地说道。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苏杰远走他乡的原因了,他因此感到负疚,感到心痛。如果不是梦园的执着,不是因为媚珊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他就是跪在苏杰的面前,也要把她迎回家乡的!

    “我打算过几天去找她。”梦园直望着陈渐的眼睛。

    “应该这样,应该这样。”陈渐连连说道,“她太值得你的爱了。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会幸福的,不像我。”说到自己,他有点伤感。

    “你还是那样沉迷于麻将之中吗?这很不好。你应该注意你的身体。”梦园很是担心地望着挚友。

    陈渐脸有愧色,不敢正视梦园,低着头轻声说:“最近我只偶尔为之。”梦园叹了一口气。

    “你的脸色这样苍白,我真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你的形容忽然消瘦得这样厉害,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梦园恳求道。

    陈渐摇摇头:“我能有什么病?只不过是胃口不好,吃饭不定时定量所至罢了。”

    “麻将这东西,费时伤神,应适而可止,别让自己陷了进去,你还年轻哪。”梦园望着已失去往日风采的陈渐,有点哽咽了。他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对苏杰的爱更是让他觉得日子光辉灿烂。而眼前的朋友却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似乎看到陈渐的生命在他面前急剧地消失,不再能与他同享生的欢乐。

    “也许是没了人生的奋斗目标了吧。除了打打麻将,我感觉生活空虚得要命,好像生命太长了,长得令人厌烦,令人觉得不是生活而是熬日子。只有在牌桌上,我才觉得惬意,才能忘掉令我不快乐的现实,才能忘记我选择对了又放弃了的生活道路。”陈渐长长地叹着气。梦园知道他所说的“生活道路”的确切含义——他的职业、生活环境,当然也指苏杰。他似乎是为了能够让梦园放心,强装笑脸说:“我也许马上可得到挽救了——媚珊她怀孕了!”一想到他的孩子,他还禁不住要激动,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使梦园看了,就联想到枯木上绽出的新绿。这令梦园更哀伤,但无不感动。为了不扑灭挚友的这丝来之不易的快乐,他也佯装高兴,为的是让他的快乐更浓更持久,直到他已可预见的生命的最后。

    “有了孩子,媚珊也许会有所改变。而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希望,就算只为了孩子,我就应该好好地活着,而且活得像个人样。”

    梦园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

    “而苏杰的幸福,就只能依仗你了……。”他继续说着,像一个滔滔不绝的老人。

    “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才对。”梦园打断他的话,“我的幸福全拽在她的手上,她在我的心目中,就如一盏明灯。我真担心,我会不会迟到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了解她。”陈渐反过来安慰梦园,心里却为他捏着一把汗,“你赶快行动吧。”

    陈渐一路上都在想着苏杰与梦园走在一起的种种幸福,虽感慨万千,却为此而欣慰。只有走进自家的门,看到了媚珊,他才滋生起一点要当父亲的快乐——属于自己的快乐。

    为带媚珊去看自己的父亲,亲自把要当爸爸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陈渐着实劝说了媚珊一回。结婚已四年有余,媳妇与公婆的理解、彼此间的喜爱,并不因时间的增加而加深,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彼此厌倦疏远。当媳妇的总觉得自己从公婆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白嫁到一个市高官之家,因此对公婆并不曲意奉承。当公婆的总认为儿媳妇毫不知足,不知感恩,对公婆太不孝顺,语言行为不像个稳重有修养的女人,有辱高干家庭的门面。可气的是,最近一年多,更是变本加厉地糜烂,整天浓装艳抹,麻将打得天昏地暗,对陈渐姬指气使,什么“媚珊”,干脆称为“媚娘”好了,娶她进门,简直就是给陈渐安排一个严厉的女主人武则天。

    所以,当陈渐乐滋滋地告诉父母说,媚珊怀孕了,陈母心里不满地咕噜着:“老婆怀孕生孩子,是理所当然之事,他却看得那么高不可攀,其实她早就应该给他生个孩子,给我们陈家尽延续传宗接代的义务了!他在父母面前都对老婆这样呵护备至,在他们那边,他不知受了这母老虎多少的压迫!”高贵的夫人这样想着,心里又是气恨又是嫉妒,因此一直不拿正眼瞟一下媚珊,只不露脸色,武断道:“希望是个儿子!我进你们陈家的门,次次怀的都是男的,包括你那可怜的短命的大哥。”

    陈书记大人大量,向夫人摆摆手,道:“男的女的都一样受欢迎,都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只要健康聪明就行。”此刻媚珊的脸色才好转过来。但书记的这套经常在会议上讲的理论,此时搬回家里并不受夫人的欢迎。她反驳道:“现在不能多生孩子,还是男孩稳当!万一媚珊养个女孩,你们陈家就剩下陈根这条根了!”她似乎是要书记记住她是兴旺陈家香火的有功之人,不能因为她的人老珠黄而背叛她。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在中国实行计划生育,在国外可是鼓励女人大量生产的。他们两个可以办出国定居嘛,这点权利我是行得起的。”听说要出国,媚珊就来了劲,但想到她的出国纯粹是为了多生孩子,她就敢怒而不敢言。只有陈渐想到像她这样的时髦女人,会成为生产大量孩子的机器,简直是不可思义的事,于是就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书记有点生气地瞪了一眼陈渐说:“有什么可笑的?现在就兴这个,许多人出国就是为了多生孩子。”陈渐笑得更厉害了,媚珊的脸委实挤不出一丝笑容。

    书记担心自己被取笑为“老封建”,有失身份尊严,在儿子媳妇心目中威望扫地。治不了家,如何治市?于是马上扭转话题,正色道:“其实多不多生孩子,生男生女,生不生孩子,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活得像个人样!——听说你们最近在家里开局,通宵达旦,这样使不得。陈渐,你是国家干部,又是党员,影响不好,况且你年纪轻轻,不要自毁前程。我真担心你!”

    这一招果然厉害,陈渐媚珊听了,只有惭愧的份儿,哪敢再取笑他,生他的气?他们都把脸飞红了,楞坐着,不敢作声。书记当然很得意自己不仅威及千里之外,在家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起到震山倒海的作用。当然啦,他在批评别人时,是不会想到自己身为国家高层干部、老党员,却一直想方设法无孔不入地贪污受贿,干着危害国家利益的污脏勾当。小处严厉,大处随便,这就是他的处世哲学,自谓伟者风范。例行公事地对陈渐训了几句后,他才转到个人的关心上来:“我看你身体这样差,怕也是因为打麻将太多之故吧。你自立门户,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这话大半是说给媚珊听的着,却对媚珊不看一眼,佯佯的不理。媚珊更不敢喘一口大气了。

    陈母心疼地望着儿子:“自从你了结婚,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瘦了,脸色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回家来吧,老家还是好的。回家来,我天天都熬骨头汤给你喝,趁我这身骨还硬朗。最疼你的还是老娘呀。”

    媚珊羞愤交加,但在权贵家公面前,不敢怒形于色。

    此刻陈书记瞟了媚珊一眼,慢悠悠地说:“媚珊既然有了身孕,往后少些邀朋请友到家里打牌为佳,多做些有益于身体健康的活动,这对下一代的影响很大。如果饮食方面确实不方便,像你母亲说的,两人搬过来住也好,这里又不是太窄。”

    媚珊一听,慌了,自由要紧——忙说自己与陈渐独立门户过惯,也怕影响打扰了两位老人的清静,还是不搬过来住的好。陈母要张口反对,书记摆手制止了她。

    陈渐夫妇走后,陈母发牢骚道:“我看媚珊一点也不关心陈渐,从没尽过一点当妻子的责任。陈渐真可怜。”

    书记简单地总结道:“这就是所谓的新式女性;这就是自由恋爱的结果!”他记起王秘书介绍的许家小姐的事,心下暗叹:陈渐怎么就没那个命?

    一走出公公婆婆的家门,媚珊就气狠狠地骂陈渐:“我就说不来!来了又有什么好处?你父母官大架子大,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总认为是我拖累了你,是我害了你,我配不上你,我只配成为你家生产孩子的工具!呸!我什么时候吃了你的,穿了你的?我现在住的,还不是我娘家给的房子?倒是你住了我的,也不拿镜子照照!如果我不是吃住我自己的,我已是给你父母当牛做马使唤了。”

    “爸妈也不怎么说你呀。倒是说了我几句。”陈渐忍住怒气。

    “哈哈!还要怎样骂?要指着我的鼻梁骂吗?他们表面是说你,可句句都不是含沙射影在骂我?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我告诉你,姓陈的,我媚珊出世到现在,我父母对我说话的语气从没重过呢。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嫁到你家倒不被当人看!”

    “也确实是我们太糜烂,太不像话了。”陈渐有点惭愧,“父母的批评没错。”

    “是我坏,是我不是人,是我把你他妈的拖下水了。既然这样,你就自己申请出国吧,好再娶一个养多多孩子,你父亲是有这个能耐的,而我是不配沾这个光享这个福的。不过,就是有机会,我也是不去的,我在这里活得好好的,我干吗要去国外当一个二等公民,我干吗要去外面给你家生多多的孩子?”

    “谁又想出国了?谁要你养多多孩子了?我这倒霉鬼,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该谢天谢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副德性,出得了国吗?你只配在你那些烂人渣里鬼混!”陈渐无不讥讽。

    本来听了陈渐前面的话,媚珊是消了大半的气了的,特别是听到他说“能有自己的一个孩子就谢天谢地”的话,她心怀鬼胎而惭愧,并对他的如此丧气自悲,生了恻隐之心。但听倒他马上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对她极尽了讽刺,她就恼怒了,雄狮似的吼道:“那你就请滚回你家去吧,别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住到我家,小心我的铜臭味玷污了你!”她发起脾气来,斯文尽失,完全一个当街的泼妇。

    “我并没得罪你,你却拿我出气。好!我这就回我父母家去!”陈渐怒气冲冲地说着,立即转身。媚珊惊讶地住了口——她本来还有很多气愤要发泄,见陈渐真的转了身,只气急地大声嚷道:“好,你这一去,就别回来,我就当你死了。连这肚子里的孩子,我也索性不要了。”说着,扬手掌用劲地往肚子上拍打。陈渐听了“孩子”二字,马上止步,回头看她真的不顾一切的狠心举动,又悲又气又无可奈何,只好做无条件举双手投降。他迅速跑过来抓住她的手,哀求带哄:“好了,好了,别胡闹了。是我不好,是我父母不好,我在这里替他们道歉,别气坏了身体。”

    陈渐当街的负荆请罪,媚珊总算罢休,她原本也不想陈渐真的一走了之。

    “我们赶快走吧,怕遇上熟人,传出去不好听。”

    他一手扶着媚珊,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心里却暗自悲哀懊恼: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的心思离开了身边的媚珊,飞到挚友那儿:过一两天,梦园要去找苏杰,不知情形会怎样?梦园非苏杰不娶,多么令人敬佩的决心与耐力啊!一个男人,只有这样才够魄力!他陈渐就不能办到。他真羡慕梦园的行为做事,以及他将来的幸福。他又想:自己本来与梦园是在同一个校园里走出,而且自己的起点还要高得多,现在两人却生活在不同的轨道上!这不能不令他感慨万千。他感到自己的人生道路是那么的灰暗,那么有限,就是想到媚珊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能对生活产生多大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