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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海滨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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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滩的一隅,梦园找到了陈渐。陈渐孤独地伫立着,执着于沉思,似乎周围的一切不存在。他的脑海充满了太多对往事的忆念,陪伴着他忧伤的,只有那阵阵的涛声。涛声依旧,苏杰的身影又在哪里呢?离开港湾快三年了,虽然他模糊不了往事,却模糊了苏杰的面容。他想象着一个丁香一样忧郁的少女,正踏着海浪向他走来,这少女就是苏杰。这少女的脸容却模糊,模糊在海空广阔的色彩里。他感到自己老了,像个久经风霜的老人,而记忆里的苏杰却永远那么年轻、纯洁、聪明而善良……

    他眷恋着,疼惜着,谴责着……

    梦园重重地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才猛然从沉思中醒来。

    “你呆在这里,把哀思发泄个淋漓尽致了吧?”梦园望着挚友的哀伤的双眼,一点也挤不出笑容来。

    陈渐捏了捏他的手,算是回答。

    过会儿,他热切地望着梦园,忏悔道:“是我把她害苦了,活该我今生受罪。”他朝大海媚珊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说那是他受罪的根源。

    “是我配不上她,我不够聪明,不懂她的深沉她的坚韧。我是懦夫,我受不了秀美肉体的诱惑。”他由于过于激动,眼睛又湿润了。梦园紧紧地握住陈渐的手,脑子掠过刚才浸浴在水中的优美肌肤,他知道抗拒这种美色的艰难。他如果不是早了解媚珊,他也会成为俘虏的。此刻,他很为陈渐的忏悔与自我解剖感动。当着别人的面,能这样贬责自己,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豁达的胸怀的。

    “你知道吗?人在孤寂或得意的时候,情感是最脆弱的。很不幸,遇上媚珊时,这两种情形——与苏杰的苦恋造成的孤寂,身份被公开受恭维的洋洋自得——我是一箭双雕地兼而有之了。媚珊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防线击溃。我放弃了苏杰,是我有眼无珠。我以为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可爱,像媚珊那样美的女孩,也有一颗纯洁如莲花一样的心。”

    梦园在陈渐滔滔不绝的自艾自怨中,简直不愿想到媚珊的名字,别说在他面前提到她了。

    “我曾是怀着何等纯洁美好的愿望来到港湾中学啊!可由于一时的脆弱,一时的虚荣心的激发,却因在选择伴侣时改写了自己的人生。我这一生是完了,以前的意气风发,现在只能望洋兴叹。你说,我还有希望么?我可以解除与那位的关系么?”他指着大海问道。

    可除了同情,梦园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不是他的人间之父,也不是他的在天之父,他能为陈渐的婚姻下判决么?

    看到梦园沉默不语,陈渐只为难地皱着眉头,继续哀叹:“是啊,我这一生注定是完了,绑在她身上分不开了,除非我死了!”他狂乱而热烈地继续滔滔不绝:“梦园,你去追她吧,你一定是爱她的,因为你比我先知道她的所在。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她的爱。”

    “我的确是爱她的!”梦园不假思索地应答着。他很清楚陈渐所说的她是谁,但他果断的回答,倒让陈渐楞住了。他心里有点酸溜溜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知道她的那时起的吗?”

    “是的。当你从乡下回来,向我讲述你心中的恋人,赞美她,崇敬她,我就羡慕你们,从心里赞赏她了。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她便也是我心灵里的朋友了——那时对她的爱实际上是友爱。真正爱上她,决心等到她,是去了她家之后。”

    “你去过她家了?”陈渐有点嫉妒。

    “是呀。当你有了新欢,正春风得意,我为什么不可以去看望另一位朋友,给她一点安慰呢?”

    陈渐惭愧得无言以对。

    “可我去到她家时,她已上广州了。我们错过了见面。”

    听了这话,陈渐感到很欣慰。心下暗思:“梦园他一向做事像个君子。但这样的行为,真让人奇怪。君子不是避嫌‘夺人之爱’与‘人弃我娶’么?”他马上又否定自己这样低下的想法,觉得这是对梦园友谊的贬低,对苏杰的高洁的亵渎,也是对自己尊严的侵犯。自己的嫉妒,是缘于对苏杰不灭的爱啊。他应该祝福他们,为苏杰能有这样的追求者而欣慰才是。

    “怪不得一直以来,你都不为周围的女子所动,你是心有所属了。是啊,比起苏杰,无论多美的女人,都显得黯然失色,不足轻重了。”他望着梦园的眼睛,期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你还深深地爱着她!”梦园直逼着他的眼睛,毫不隐讳自己的看法。

    “我已没有这个权利了。”陈渐把眼光移开,悲哀地向梦园投降。他沮丧地想道:“单身真好。单身的男人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所爱。”隐隐约约之中,他希望自己是自由的,可与梦园比一高低。他相信自己是胜利者,因为他是苏杰的最初。

    “我打算过几天就上广州去找她。”梦园有点兴奋地说。

    “噢,是吗?”陈渐嘴唇发抖着,内心一阵酸楚。他努力强制自己镇定,克制自己不去憎恨梦园。他眺望大海,仰望高空,希望这世间最广阔的事物能赐予他宽大豁达的心胸,接受梦园与苏杰成为恋人的事实。

    这时,媚珊露出了水面,她那一抹泳衣遮盖不了优美的身段,又引起了人们的注目。她如贵妃出浴,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是呀,刚才梦园的拒绝,怎么能让她笑得出来?她在海水里泡了个够,不够深刻的思想也做了思考,决定坦然地面对事实,随机应变。她闭着嘴唇向浴室走去。根据陈渐眼神的变化,梦园知道那个人可尽妻的女人,已经胜利上岸了,于是不约而同地与陈渐并肩地朝停车场走去。

    他们默默地坐在车子里等待,等待那个他们不喜欢却又摆脱不了的美人儿的到来。她走近车子时,陈渐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看到她脸上的乌云,他实在惊慌。他断定是自己对她的冷落让她生气了,哪知是她的对梦园的红杏出墙不成而故做冷傲呢?

    为了表示自己的罪过,陈渐主动微笑着说:“泡得可痛快?”

    媚珊神经过敏,一听“泡”字,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前不久看黄色小说,看到有“泡男人”、“泡女人”的字眼。细瞧陈渐和颜悦色,并没责备或讽刺之意,方晓到陈渐是指“泡海水”之意,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她知道梦园并没有把她的行径告诉陈渐,因此更加有恃无恐。她作色道:“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有什么痛快?”陈渐听了,觉得自己罪在不赦,边伸手扶她上车,边忙着请求她的原谅:“是我不好,是我们不好”,他也替好友道歉了。梦园在反射镜上看到这一切,心下叹道:“他对自己的评价不错,他确实懦弱!他明知自己不爱她,却为了维持现状而迁就她,为息事宁人而委曲求全地讨好她。他这一生注定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