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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朋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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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当初你对他那个样子,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呢?”约翰微微扬了扬嘴角,看着齐开,悠悠地问道。

    齐开低下头,握着酒杯的手掌忽然开始变得苍白,往日有力的手指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见齐开没有回应他的问题,约翰就又追问道:“还是你觉得,当时确实是你做的不对?”

    齐开的眼眸颤抖了一下:“......所以...你是承认了?”

    约翰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来我这里,难道不就是问这些么?我原本以为你会像对华莱士那样对我,运动会第二天我其实就已经做好你上门的准备了,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拖这么多天......是你真的变了,还是你又想出什么新奇的点子,要想给马飞报仇?”

    “报仇?”齐开嘴唇哆嗦了一下。

    约翰耸耸肩:“你别告诉我你没想到。”

    齐开低下头,举起手里的酒杯,将那甜甜的酒水一饮而尽:“他那次的事故不是意外么?”

    “意外?”约翰一愣,哈哈笑了两下:“半个多月前,有栖川不是就已经查出来器材室有一副潜水服被人盗走使用过了么?她难道没有告诉你?”

    齐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她跟我说了。”

    “那你还没有想到是我?”

    齐开摇摇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

    他抬起手,从温水中取出酒瓶,重新给自己倒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又一杯,一口喝光,然后下一杯......

    一旁的约翰看着,手掌微微颤了颤。

    他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些什么,但片刻之后也都全部不见了。

    他低下头,喝光自己面前酒杯中的酒,重新取出一瓶酒,把酒杯倒满,然后放到温水中加热。

    “......我其实一直在等你。”

    终于,齐开手中的酒瓶空了。

    他放下酒瓶,双手用力地握紧。

    “等我做什么?”约翰问道。

    “等你向我来解释。”齐开深吸一口气:“等你告诉我,那其实只是一场意外...无论是马飞的事情,还是我们同学的事情...只要你对我说,我都会相信你的......只要你对我说。”

    约翰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想要微笑,但是嘴唇颤抖着,好不容易扬起的弧度却又垮了下去,如此重复了几次,约翰终于放弃,低头将自己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没有被温过的酒水冰冷刺骨。

    寒冷顺着他的喉咙,进入食道,再到胃里,最后传播到他的全身。

    冰冷,刺骨。

    双方再一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显然要比上一次更长,更久。

    窗外,风雪越发的紧了。

    寒风裹挟着雪花,像是发了疯的恶魔,一股接着一股地撞击着窗户,呼啸的风声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屋内的两人也依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比起屋外严寒的恶魔,屋内温暖的死寂却更加令人感到彻骨。

    毕竟屋外的冷只是肉体上的,而屋内的冷却冷到心眼里,冷到骨子里。

    冷到灵魂里。

    两个少年面对而坐,长久地沉默着。

    在两人中间,炉火温着的水逐渐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为什么?”

    终于,齐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率先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约翰冷笑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就只是...必须去做罢了。”

    “必须?”齐开颤抖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必须。”约翰点点头,迎着齐开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自己一直仰望,并追赶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心中全无恐惧。

    当初在他得知齐文远要将齐开抓到北海时,他惊恐地就像被猫抓到的老鼠。

    他了解齐开,太了解了。

    如果被齐开知道,当初自己一行人之所以那么容易地被黑海奇袭,那么容易得被亚历山大的舰娘包围剿灭,全是因为他在通风报信。

    如果被齐开知道,当年幸存的同学,在两年中一个不剩的全部死在了他的手中。

    他甚至不敢想象齐开会暴怒成什么样子。

    要知道当初华莱士只是把生病的阿布打了一顿,还没有打地多重,齐开就堵了他一个月,把他三次打进医务室。

    如果让齐开知道约翰这两年的所作所为,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可能活下去。

    就这样,他在艰苦的折磨中,等到了齐开的到来,并和他毫无隔阂的生活了好几个月。

    虽然双方在这几个月中并没有过多地交流,但是那种彼此之间默契地感觉,依旧如两年前一般,一度让约翰有种错觉。

    有种重新回到学校的错觉。

    只是他越是有这种错觉,他感到的恐惧就越发深沉。

    可当他现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怕了。

    他平静地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一般,一件一件把自己剖开来,摊在齐开的面前。

    坦然地,准备接受齐开的怒火。

    然而,齐开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暴怒。

    相反,齐开冷漠地反常。

    他看着约翰,嘴里反复重复着约翰说的“必须”,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变了又变,就像是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眼神中慢慢地全是哀伤。

    看到这个样子的齐开,约翰先是微笑着,然后嘴唇开始颤抖,接着是肩膀,再是手臂,最后到全身。

    一股无言的愤怒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为什么?”齐开憋着嘴,喉咙因为颤抖,几乎连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约翰笑了一下:“为什么有这么重要么?”

    齐开摇头:“我......我不能理解。”

    “哈!”约翰仰头大笑:“你当然不能理解,你怎么可能理解?”

    约翰说着,站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视线忽然开始模糊:“你是齐家的大少爷,北海总督的儿子!像你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理解我们这些蚂蚁的想法?”

    齐开一愣:“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

    “你当然可以不用在意,拥有余裕的人自然可以不用在意,天底下的富有的人又有几个回去在意自己今晚吃什么,今天穿什么的呢?”

    “......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约翰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齐开:“毕竟你不用去担心自己的父母会不会某一天突然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支撑不住,也不用去担心自己在家的弟弟妹妹有没有吃的,将来有没有一个至少可以衣食无忧的未来,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哥哥在烈士墓园里躺得舒不舒服!”

    齐开张了张嘴:“...可是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我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和我们说了我们才能帮你啊!”齐开猛地站起身,抓住约翰的衣领:“如果你缺钱那我们就借给你钱,如果你不想要钱那我们就帮你的爸爸妈妈,就算你不想要我们的帮助,但带着你的弟弟妹妹吃顿好的,喝顿好的总可以吧?为什么你不给我们说?”

    约翰愣了愣,颤抖地牙齿合拢在一起,喉咙之间咕噜着听不清的哀嚎:“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施舍?”齐开一愣:“你管这个叫施舍?”

    约翰闭嘴。

    齐开深吸一口气,气管颤抖着,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我们不是朋友么?”

    约翰沉默。

    “我们不是死党么?”

    约翰沉默。

    “我们不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么?”

    约翰依旧沉默着。

    齐开咬牙:“......你知道阿布是怎么死的么?”

    约翰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

    “当时亚历山大的舰娘抓住了我,他在旁边装死装的好好的。明明他只要继续装死装下去,他就能成为那座岛上唯一的幸存者,他就能活下去,可你你猜他当时做了什么?”

    约翰没有回答,但是颤抖的身体却越发晃动了。

    齐开吸着鼻子,不知不觉间眼眶中已经全是泪水了:“你觉得如果当时,你是我,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阿布会不会也冲出来,即使自己被舰娘的炮弹轰成碎肉,也要把你从鬼门关推出来?”

    “即使这样,你依然不愿意承认我们,我,阿布,是你的朋友么?”

    齐开望着约翰,约翰也在看着齐开。

    只是约翰的牙齿咬得紧紧地,双目赤红,依旧倔强地摇着头。

    他当然不能承认。

    因为如果承认了,将相当于支持他一路走来的东西断裂了,碎裂了,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为徒劳了。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为了自己的前途,献祭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一切。

    他的终点已经是地狱了,如果现在否认他做过的一切,那么他一路走来所做的这些,不就都成了可笑的笑话了么?

    只是约翰这样想着,他的眼中却止不住地向外流淌着泪水。

    或许当初在齐文远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名为约翰的少年就犹豫过,彷徨过,颤抖过。但是现如今的约翰却不能对过去的自己有任何的迟疑,即使夜间几度梦回校园,他都无法回头。

    因为当他做下那些事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向自己的同学,朋友,忏悔和认错的机会了。

    等待他的,除了地狱......

    只有地狱。

    “没用的,没用的......”泪水淹没了约翰的话语,但即便如此,齐开依旧听出了自己这位昔日好友在说些什么:“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齐开摇头,刚想说些什么,窗外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齐开转头望去,只见北海的舰娘忽然从四面八方跑了出来,相互奔走着,呐喊着,表情严肃。

    还没等齐开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衣领之中,黄金龙齐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指挥官,有大批人类舰娘在朝你们前进。”

    齐开瞪大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泪水,但是表情却已经僵住了。

    “现在已经太迟了。”约翰摇着头:“五大家族今晚就会发动攻击,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的舰队,今天过后,都会烟消云散。”

    齐开的嘴巴颤抖着:“......是你联系的他们?”

    约翰惨笑了一下:“如果一个人连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同学都可以背叛,那么背叛只当了自己两年领导的上司,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听着窗外吵杂纷乱的声音,齐开的心情,沉到了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