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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林女士,真巧啊,你要回家吗?”傅君辞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此时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了,换成一身简单的白衬衣搭配灰色夹克,干净的袖口松松别在扣子上,臂弯处则缠了一个暗红色的袖箍,让他整个人在儒雅之外又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深沉。
我惊讶的看着他:“是呀,傅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我交班了,恰好也要回家,要不我带你一趟?”傅君辞走过来,一把抱起我儿子,“小家伙,叫叔叔!”
“叫叔叔有什么好处?”
“叔叔送你回家,还可以给你买玩具!”
“好,叔叔!”
我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医院摩天大楼,笑着调侃:“什么时候这个医院的医生这么闲了?还有时间拐卖妇女儿童?”
“我承认我是拐了,但我可没有卖啊!买卖妇女儿童是犯法的!”傅君辞淡淡一笑,抱着我儿子走向玩具店。我瞬间被闹了个大红脸,难堪的说:“你不要给我儿子买玩具,这样会教坏他的!”
傅君辞当然不会听我的话,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玩具店选了很久,最后敲定一款蓝色玩具公交车。我连忙抢着去付钱,可惜的是尽管我人很想冲在前面,裤腰带却不允许我冲在前面,我那三千块的工资,早在来来往往的冲锋陷阵中濒临弹尽粮绝了。此时让我一次性给儿子买两百多的玩具,那还不如让我抹脖子痛快些。
结果被傅君辞眼疾手快的抢了先。
回去的路上尚尚很是活跃,我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这世上有些东西就像罂粟,埋在最深的土里烂成渣,它就是养料,但若让它遇见合适的温度和湿度长出来,它就是毒药。
而我,作为一个已婚人妇,大致是不会想服下这样的毒药的。
“怎么?黛玉姐姐今天不哭了?”傅君辞笑着调侃。
我一时有些羞恼:“……我也不是天天哭的好吗?对了,还没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送我们娘俩回去,你都不上班的吗?别骗我说什么你恰好下班,医院这个时候可没有医生下班的常例!”
“呀,这都被你发现了,你还真是……女人呀,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不知道吗?聪明女人容易累,聪明得恰到好处才是智慧!”傅君辞一板一眼的,完了却自己都憋不住,哈哈大笑道,“其实是只有我一个人不上班,严格的说,每年今天我都不用上班!”
“哦?”我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为什么?”
“因为……”傅君辞微一沉吟,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因为……今天是我亡妻的忌日。”
“啊?!”我没想到是这样,连忙尴尬的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他笑笑,主动提起了往事,“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三年前我们医院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产妇坠楼案?!”
“听说过一点点……”我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医院门口那两个小护士的对话,没想到傅君辞竟然会提起这茬,我以为这样的伤痛任何人都是想藏着掖着的。
“那个产妇是我的妻子!”傅君辞沉声说,一只手放在车窗上,一只手熟练的握着方向盘,“当时因为一个同事产假,我被临时排了一台手术,但我没想到……出来时等待我的不是母子平安,而是……她自杀的消息。”
“我看见法医在下面勘察现场,我的妻儿就那样躺在地上,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跳楼……”
傅君辞的眼眶红起来,脸上出现少有的哀伤。
我扯出一张纸递给他,轻声说:“节哀!”
三年前这件事曾在当地新闻上播过,死因是产妇抑郁自杀,当时好几个地方都爆出产妇因为产后抑郁带孩子跳楼的新闻,这个案件相比其他简单得多,所以新闻播放时也就是一带而过,后续便不了了之了。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些对别人来说一带而过的事情,对当事人都是生不如死的经历,也不知道傅君辞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想必……很难吧?
“谢谢!我不需要!”傅君辞摇头,“其实这么些年,我早已接受现实了,可我不相信我妻子是自杀的,她是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怎么会抑郁?”
“所以你是说……”
“她的死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有人用她的死掩盖了其他东西……”
话题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抬头看看外面的天气,蓝天白云青山高楼,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样忧郁的傅君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也是我从未了解过的。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傅君辞,那个藏在天使白大褂下面的灵魂有着让人无法体会的惨痛与孤独的傅君辞。
“从那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不上班!”他说,低沉的声音略带黯然,“我要那些人知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还有人记着今天,记着,在这样的蓝天白云下,曾有一个产妇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傅医生……”我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才知道紧张,紧张出汗来,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但他却知道我的一切,丈夫,孩子,包括我……
“怎么?害怕了吗?”傅君辞笑起来,“其实,你不必害怕,自从妻子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些事了,今天也就是单纯的跟你聊聊天而已。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在某些时段会遇到某个人,你对她莫名的信任,欣赏,想把所有的话告诉她,跟她说出所有的失望、怨怼、心酸、委屈,但过了那个时间段再遇见她,情况或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对于我来说,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然后呢?”我问。
“然后……”傅君辞微笑,“然后你就到家了!”
我这才注意到车子已经停在我住的小区楼下,超市喧闹的打折宣言伴着药店打折的喇叭声将我从沉郁的氛围中解救出来,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些,之后傅君辞打开车门,笑着对儿子说:“请下车吧,勇敢的小超人!”
“好,我来啦!”
儿子抱起玩具车,欢快的向他扑去,我却先一步将儿子抱过来,从另一个方向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