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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收起黑刀,面露惊讶的看着小木头说道:“我本来打算明天晚上溜走的,今晚只是问你愿不愿意一起走。”
小木头却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语气极快地说道:“阿多,咱们要赶紧,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阿多一脸疑惑道:“真这么急?”
小木头点点头,瞪大黑亮的眼睛,一脸严肃的回道:“既然是献祭,人数和年龄都有限制,如果你跑了,别人家的孩子就会被献祭。所以他们一定会看紧你的。”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搞不好他也是要被献祭的人,用他来顶替别人家的孩子。
反正他是小乞丐,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也没有人相帮,拿他顶替也不是不可能。
阿多打量着小木头,摸着他的头,“你说的好有道理,没想到小木头还有这么机灵聪明的时候!咱们祖上肯定是一家人!”
小木头不好意思地扭着身子,推开在他头上做怪的手,皱着小眉头催促道:“阿多,咱们赶紧点,快回去收拾行李,就在村外大道口北边那棵歪脖子树边见。”
阿多好奇道:“你这么快都想好去哪里了?”
小木头的两只小手一摊,很无奈地说道:“山里肯定不能进去呀,咱们常去的林子外围经常有人出入很容易被发现,不常去的林子咱们又不熟,那里有狼群经常出没,你忘了三婶家的小五怎么没的?”
阿多沉思不语,她本来打算离家之后先躲进山里的,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山林了。
小木头打量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离月圆还有七天呢,深山里又不能久住,猛兽太多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先去附近的城里吧,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去城里。我之前走过离城,知道怎么走,要不咱们先去那里避避风头,等过了河神献祭,再想以后去哪里?”
阿多看着小木头清亮的眼睛,几息之后,一掌拍断手边的一块石头,然后一脸毅然地说道:“好!大不了咱俩以后一起当乞丐。”
论起生存的本事,她估计还能当个乞丐头子。
俩人商量了一番后分开行动。
*
阿多靠近自家家门时,发现院子的大门依旧没有关,但是屋子里都息了灯火。
乌三多家天黑不怎么点灯,因为费油烧钱,按规定除非有大事才能点灯。
家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阿多不得上桌子吃饭,她得自己找吃的,或者吃残羹剩饭,但是每天分派给她的活还是要干完。
通常晚上她在外边吃完回来,发现院门都给她留着。
只有这道门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是这个家里的人。
阿多悄悄地推开院门,溜进了厨房旁边的小杂物间,这里是她住的地方。
她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行李,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属于她的东西。
两套自己缝的衣服,平时日常用的梳洗小件,吃饭用的钵碗,在野外生存要用的一些物件,都已被她收在包袱里并藏在了床底下。
阿多趴在地上从床底下拖出包袱,检查一番后打了一个牢固的结背在了肩上,再次轻手轻脚地步出杂物间。
犹豫了一瞬之后,她停在昏暗的窗前,借着月色打量着爹娘的正院,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悄然出了院子。
在阿多关好院门的那一刹那,正房的一扇窗户被悄悄地推开了,两道人影倚靠在窗边望着院门她离去的背影。
过了好久,才有一道幽幽的声音哽咽着说道:“阿多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另外一道低沉的声音回道:“这样也好。如果她能够逃出一条生路,也是她的命。终归不是我们逼她去献祭了,好歹是你十月怀胎生养了一回,也是亲骨肉。”
“你那次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我也是她亲阿爹,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阿多…阿多她命苦啊,她一定在心里怨怪我这个做阿娘的。”
“不要多说了,我们只是普通人,无能为力,只能做到这些了。”
*
乌家村背靠山麓而建,围着一条从西向东流的小溪在南北两岸结庐而居,河水上有石桥数座连通两岸。
小溪的西边就是水的源头所在,也是阿多吃烤肉的据点所在。
东边有南北两个村口,通向村外的官道。
阿多家位于北岸。
她打算走北村口,因为她觉得北边靠着山麓有树林遮挡,南边很空旷无处藏身。
她一路潜行,悄悄绕到了乌二伯家西墙外,缩头缩脑打量一番之后,翻|墙进了院子。
要想过村口而不被发现,还是得找乌二伯帮忙。
乌二伯是乌氏族人,年轻时候出外经商打拼,曾经娶妻生子,但是前些年却是孤身一人返回村里。
他为了出行方便,让族长把他家之前的祖居换给了别人,而他就住在了靠近北村口的屋子。
阿多空闲时经常过来帮忙干活换口吃的,有时候陪老人家闲聊,听他讲村外的故事,偶尔还能跟着学点数数和识字。
在阿多心里,乌二伯是她最尊敬最亲近的长辈。
河神献祭的事情,是乌二伯告诉她的,还出主意让她离开村子躲一躲。
刚一进院子,阿多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院子里乌二伯正仰躺在躺椅上看月亮,手里拿着一把羽扇轻摇。
他老人家的满头白发和白色的山羊胡须,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再配上羽扇和一脸淡漠的神情,怎么看都有点像二伯自己口中所说的隐世高人。
看见翻|墙进来的阿多捂着心口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乌二伯忍不住笑了笑,打量到她背后的包袱,倒没有吃惊,仍然一脸温和地问道:“阿多,你今晚走?不进山了?”
阿多当初跟二伯说的是明晚离开村子进山里躲着。
阿多摸着心口露出一脸不安的神情说道:“二伯,我心里害怕,想提前走。”
然后又蹲到二伯跟前,可怜兮兮地说道:“二伯能帮我避开村口出村吗?不能被人发现的那种。”
乌二伯摇了摇羽扇,坐直了身体,沉默片刻之后点头道:“也好。我马上送你走。”
阿多立马站起身,学着村里学堂的老先生朝二伯拱手行礼,童音清脆地说道:“那就有劳二伯了。”
乌二伯笑着打了一下她的头,领着阿多出了后门,趁着月色悄悄地溜进了山麓。
好在山麓边也没有什么危险,俩人一路默默前行,在林子里的一处荆棘丛前停下,但前面……似乎无路可走了。
阿多望着乌二伯,以眼神询问:接下来怎么走?
乌二伯俯身捡了一根树枝,凑到荆棘丛里左右扒拉了几下,就在荆棘丛里拨出一个入口来。
他伸手拍了拍阿多的背:“你从这里进去,一直顺着通道往前爬,就能到村外。”
阿多快速地偷瞄了一眼乌二伯。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样一个荆棘通道,看样子应该是通向村外的,连她这个经常在村里到处乱窜的都没有发现这个通道。
她收回乱瞄的眼神。
虽然二伯看上去似乎有秘密的样子,但是眼下她还是逃命要紧啊。
她捏了捏拳头,二伯不会害她的,她相信这一点。
“阿多,你保重!”乌二伯一脸凝重地说道。
阿多望着二伯温和慈爱的面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真诚地说道:“多谢二伯!”
“嗯,去吧!”乌二伯捋着胡子点头。
阿多从衣襟下摆上撕下一块布包住头和脖子,再把裤腿塞进靴子扎紧,把包袱移到胸前,弯腰蹲身往荆棘从里钻。
等到看不见阿多的影子之后,乌二伯长叹了口气,然后把荆棘通道入口复原,转身往回走。
阿多低伏着身子,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的往前爬。
荆棘丛通道里很黑,也比较矮,时不时冒出一根刺来扎到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血痕。
她心想,这不算什么,跟命比起来都是小事,爬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爬了多久,阿多看见前方隐隐透出月光,似乎快接近出口了。
她把松掉的包头重新缠了一遍,然后一鼓作气朝光亮处爬了过去。
到了出口处,她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走动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拨开荆棘丛遮掩的出口。
她探出头来左右看看,确实是村子外头的地方,然后迅速回过身把荆棘丛还原,确定好方位之后,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