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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流坐在椅子上,他问的很随意。但玄计此时心中仍盘算着自己是否应该将身份托出。
在滞留于中州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见到阿爷派来寻找他的人,甚至没有在中州见到一个北州人。
拦在中州与北州的矿山,实在是过于陡峭。即使他找到了前往北州的路,但也不能有万全的把握,就一定能够从那条从未翻越的,几乎难以称之为路的小径回到北州。
而眼前,中州的皇子认定了他是来自于北州的奸细。若是不表明身份,他自问自己没有能力活着走出这地牢。可若表明身份,解开误会,中州也许会因为自己掳走了他们的公主而怪罪,却不至于对北州的局势产生太大的影响。
毕竟,两个相连的陆地,看似咫尺,却是天涯。
他心中有了计较,自然言语中也有了几分底气。而眼下,他还有些疑问想要弄明白。
“我的身份,于皇子而言,真的这么重要么?”
玄计的声音因着身上的高热,又加之激战和伤痛,听起来有些嘶哑和虚弱。
“皇子认定了我是北州的奸细,可曾想过,北州派我来,能有何助益?”
宗流听他的反问,连带眼皮也不屑于抬起。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要听的只有两个回答。一,谁派你来的。二,你来中州什么目的。”
“不要考验孤的耐心。”
“中州,有的是撬开你的嘴巴,让你说出真话的办法。”
玄计捕捉到了他言语中危险的气息。而有自知之明的他自不愿浪费时间与生命在无益的事上。
“她是你的妹妹?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给她的布帛。”
玄计的体力无法支撑他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他略停了会儿,继续道。
“你们中州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么?只有利用?”
玄计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宗流,脚步在地面上的声音缓慢而沉重,随之而来的是玄计所感受到的腿部的皮肉被炽铁烙下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意识被那灼痛紧紧地揪起,这让他倒垂着的脑袋因瞬间的充血而产生了一种麻木的眩晕感。
但他的自傲仍让他将喊叫的声音吞咽下去,而此时他的手骨因紧紧攥住的拳头而显得格外的突出。
“还有什么废话要说么?”
宗流随手将那烙铁扔进炭盆,他那靴子托起玄计的后脑,让他不得不低头对着自己的眼睛。那种俯视,如同一个王俯视一个贱民那般。
“怎么?皇子殿下,您心虚了?”
这位中州皇子所施加给玄计的屈辱,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桀骜。他嘴角轻蔑的笑,及那北州部落贵族天生的傲骨,即使让他被碾于泥土,却仍看上去那样高贵。
“若是想要得到答案,就先回答我的问题。”
“还是说,皇子殿下为折了我这柄利剑,已不在乎我背后的主人?”
宗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但他自然的撤去靴子,让玄计的头重重地磕在后面的木柱上。
重新回到方才的椅子,撩袍坐下,漫不经心地让牢吏将那刑架转正,一双诛心的眸子对上那双虚弱却仍倔强的眼眸。
“你问。”
之后又令牢吏奉上两个粉盒大小的陶瓷罐,一个装的是黑灰色的粉末,另一个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止痛的药粉。但它们各有不同的功效。”
“你是聪明人,孤不给你绕弯子。”
“黑色的那个,可以止痛。”
“而白色的那个,不仅可以止痛,还能让你忘记世间一切的“烦恼”。”
“若是你回答孤的问题,那孤就在你的伤口上涂上那黑色的药粉。”
“若是你来问孤一个问题,那孤就在你的伤口上撒上白色的药粉。”
“对了,忘记告诉你。白色药粉,一旦撒上就再也离不开它。除非你自己能够抗过,不然将永远沦为孤的奴隶。你将生不如死。”
“怎么,想好了么?现在,是要回答孤的问题,还是要继续向孤提问呢?”
宗流其实已经无所谓于他的选择。若他是个明白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自己也无妨给他用些真正的伤药,之后再给他的痛快。若他是个糊涂人,非要自以为是的问自己些问题,那这些白色的药粉则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失心的疯子,彻底沦为自己听话的棋子。
毕竟,没有人能熬过幻影,而那些一旦沾染了幻影的人,只可能对幻影有着成倍的需求与依赖。
“她的名字。我只这一个问题。她的名字,是不是叫丝?”玄计此时不愿再拿更多的东西去赌,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要确认。
他想过,若自己说出真实的身份,眼前的这位皇子信了,最好的结果也无非让他好好养伤,并与北州联络,将他送回。
若是不信,只会使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于他。
而无论他信与不信,那位小公主的名字,他都不会告诉自己。
然而,只有现在,他嘴里有那皇子最想知道的事情,他似乎还能够以此相搏,了解她真正的名字,若有朝一日,还能让阿爷向中州皇帝递交提亲的国书。
这是他与她唯一的可能!他不能不为之一搏!
“她告诉你的?”宗流对他这个问题,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过,眼前的这个北州奸细,竟对自己的妹妹有这样深的感情。
“她告诉了我另一个名字,但我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丝。”玄计在提到那个小丫头时,虚弱的眼神中也绽放出光彩。
他的声音变的那样温柔,甚至他想到了与她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的时光。
那滋味,成为他所经历过的人生中,最为绚丽的色彩。
“没错。她的全名,叫宗丝。”宗流盯了他的眼睛半晌,眼中的计较、愤恨与嘴角不经意的笑极为快速地闪过,复又恢复到原样。
他为眼前的北州男子对自己妹妹所做的行径恨不得折磨他至死,同时也为他的痴情感到可笑。
很好,既然他以为妹妹是宗丝,含枢国的嫡公主。
呵,东州与中州的天之骄子,那任眼前的男子是什么身份,也是不可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