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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书斋已经扩张为原来的四倍大,分外间与里间。
外间卖书籍话本、纸墨笔砚等文具用品,里间开辟了一大片隔间,专门提供给不愿在家写书的书生们。
此时外面吵吵闹闹,里间却是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奋笔疾书。
李三叔招待完几个达官显贵,见到有信差过来,连忙唤奴仆去接。
一个俊美的郎君却是直接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三叔忙自己的,我自己去接。”他声音甚是好听,目光清亮,眉如峰眼如星,把江湖书斋里的女人目光都吸了过来。
“万儿啊……也许不是东家的信件。”不用那么急的。李三叔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慈祥。
灵露肚子里的小生命忽然跳动一下,她蓦然升起一丝黯然,带着遗憾收回了投在李万里身上的欣羡目光,继续挑选自己话本。
但李万里的脚步却竟在她面前停留了,他凝视了她一会,也注意到她有身孕,冲她笑了笑。
灵露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来自于内心的异样感情,心口怦怦乱跳,脚有些发软。
一旁的阿书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扶着灵露的腰:“露姨娘可要小心。”
李万里眼睛闭了闭,前去接信。
还真的不是她的信。
他转回了身,看着外厅里正在挑挑选选的顾客们,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
阿书扶着灵露已经明显显怀的身子,结账出去了。临走前,灵露似有不甘,回头寻那个身影,正好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灵露心弦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
李三叔见着李万里盯着灵露的目光,脸上颇有些鄙夷:“听说他们袁家,当爹的在自己儿子死后,又纳了儿子的爱妾。这大户人家的肮脏事啊,可真多。”
李万里不作声,只若有所思。
那日温莎出征,他见到了人群中的大着肚子的曼图,便随意使了个招与曼图套了些话。
他一直无法从这些消息里消化过来,袁一昭竟然有后了?
而如今,袁大人也要多一个孩子了?
还真是,大户人家的肮脏事。
幸好,那个女子离开了。
李万里站了一会,与李三叔商量了几句,又翻了最近出版的几本销量高的话本。
“万儿,这是东家大半年前整理的一份单子,说是想要拜访几个先生,后来小袁大人突然离世,东家伤心过度,此事便搁置了。”李三叔拿了张纸过来。
李万里的手忽然抓不住话本,他猛地抬头看李三叔,伸过手去,极其缓慢地拿过单子:“小袁大人离世,她……她伤心过度?”
李三叔叹了声:“唉。可怜的。本以为她对小袁大人没情意的,谁料那几日竟昏迷了三天三夜,幸得温夫人把她抢救了过来。后来听画儿说,袁府的小妾想让自己腹中孩儿当嫡子,要过给东家养。东家说这样不仁义,自己孩子还是自己养为好,便去求了皇上解了婚约,离开了袁府。我看哪,东家去了边疆,怕是也为了离开这伤心地。”
李万里眼里有些血红,血气往上涌,心知此时说话,必会哽咽,半晌才回道:“三叔,话本不能看太多,看多了陷进情情爱爱的,在生意上就不好处理了。上面那些话,是你猜的还是东家与你说的?”
李三叔心一横:“这温府上下,谁不知晓?!画儿天天与东家在一起!”
李万里死死盯着李三叔,冷笑了声,揉了揉单子塞进怀中,摔门而出!
然而却在转身之时,他感觉喉咙有些腥甜,便极力压抑着。
李万里直直走着路,心底似有个声音大声呐喊:他说的不对!你讨厌袁一昭!你恨袁一昭!袁一昭不值得!
李三叔有些黯然,他何尝看不出侄子对东家的情意,只是,旁观者清啊,而且他答应过自己婆娘,要尽量撮合她家外甥女与万儿的……
李万里自己踱着步,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脑海中却是李三叔一直与他说的话:“温莎爱袁一昭……温莎爱袁一昭……温莎为了离开这没有袁一昭的伤心地,去了边疆……”
“李公子。”天蓝惊喜地喊道。
李万里一怔,才知道自己到了袁府附近。天蓝与曼图正与一群奴仆从外面走回来,想是参加了什么女子聚会,正融洽地笑着回家。曼图怀里抱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男婴。
李万里目光放低,看了看男婴,又抬眼看曼图,正好与曼图的视线对个正着。
曼图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她冲李万里福了个礼,也没有主动说话。
“今日路过此地,想要去拜访一位老友,打扰夫人们了。”李万里笑得得体又和煦。
曼图点头:“听说李公子门下才子众多,他日若笔儿启蒙,还请李公子推荐几位老师。”
李万里微微躬身:“不敢。袁大人乃我辈读书人楷模,想必他来教授更为合适。”
曼图看他低下的头,心里微微有些激荡。
温莎离城那日,她也在人群中看着温莎,但一不小心被人群挤了。
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一旦被人挤到,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奴仆均救护不力时,这个李公子不顾男女大防,把她拉出人群,救了她和她附中胎儿一命。
她命人查询底细,发现这李公子竟是鼎鼎有名的江湖书斋主笔人李万里。
他玉树临风,儒雅温和却又彬彬有礼,对自己又极其谦逊欣赏,此刻遇到他,曼图也说不清自己内心感受。
曼图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两人远距离不咸不淡地说了些场面话,笔儿却闹了起来。
“抱歉了李公子,曼图须得回家了。”曼图告辞。
那小婴儿,便是袁一昭的儿子?
有趣。李万里亦低头离去。
南疆。镇南侯府内,温莎哀叹秋老虎的厉害。
“温将军,不如我给那秋老虎长个教训?”一张谄媚的脸凑了过来。
温莎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可爱的镇南侯世子:“你打算怎么给它教训?”
“拿冰块狠狠地砸它!”才十五岁的世子正巴结温莎呢,此时浮夸地正色道,脸上那谄媚越发浓郁。
“快砸!”温莎好没气地道。
地处南方,本来温度就高,她就不信镇南侯府能有大量冰块。
但一刻钟之后,她明显错了。这个草包世子真的喊人驮来了两大袋冰块,铺在温莎周围。
“厉害了我的世子!”温莎眼睛都瞪圆了。
世子被她夸奖得面色发红,黝黑的皮肤顿时显得又黑里一个档次。温莎见他可爱,拧了拧他的脸:“小世子宝宝,今日的功课交了没啊?”
世子怪叫一声,连忙跑开。
“小姐,京城来信。”画儿拿出厚厚一沓信。
温莎脑袋发疼:“你读过没?”
画儿有些扭捏:“只……只读了李先生的。”
“嗯,他说什么?”
“他跟小姐说,江湖书斋一切都好,您以前要找的书生他也一一面谈过了,只是不知小姐想让他们写什么题材的话本,须得小姐告知。另外,老爷被召回了京城,夫人和老爷之间不太痛快,老爷带了一个新的妾室回来……是了,大少爷的二小少爷出生了,名唤皓儿。”画儿顿了顿,“李先生问为何总不见小姐回信……”
“你是不是偷懒了?”温莎戏弄画儿,“说!是不是我平时喊你帮写信的时候你光想着写你如何思念他了,忘了我的内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不中留!”
“没有没有!”画儿脸红,“小姐莫要乱猜!”
温莎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画儿面红耳赤,跺了跺脚跑出去。
没料到外面刚刚冷静下来的世子一下冲进来,与画儿双双碰到一起,最可怕的是,两人嘴巴磕到了对方,彼此一嘴血。
目睹全场的温莎一脸呆滞:这真是影视剧里的场面啊!碰一起的人必定会碰到嘴唇啊!真是活久见!
世子和画儿同时哇哇喊痛,彼此责骂起来。
画儿从小就跟着温莎长大,温莎这个人极其护短,因此画儿对世子也和她主人一样态度骄横,阶级意识薄弱。
温莎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两货吵架,一个呆萌,一个泼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少年少女,看着分外养眼,只是不知为何,她忽地想起来一个少年的身影,那时他望着头发上还有鸟屎的自己从天而降,眼睛惊恐万分地盯着自己骂。
两人互骂的样子也如今日世子一般。
温莎一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笼上身,不知今夕何处的迷茫也上了心头。
我是谁,我在哪?是温莎到了我的世界一游再回去,还是我本身就是温莎?她痴迷地想着,周围太过吵闹,冰块给房中降了温,一时无比舒适,不知不觉她竟沉沉睡去。
李万里从午睡中醒来,稍作洗漱一番,前往雅厅拜访一位据说愿意撰写新题材的书生。只是刚见到那个“落魄书生”的时候他就无语了。
羽扇纶巾,面如清秀儒雅,一身的锦衣,身边书童都有两个,这哪是落魄了,明明就是贵公子一个!
“掌柜的,在下乃苗椿。”
“苗兄好。”李万里不动声色,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苗椿演戏。
苗椿把自己如何考状元无望,变身为写作一族,又因爱写书被家族驱赶,受尽冷落的经历描述得杜鹃泣血,柔肠百转,简直闻者落泪。
李万里不得不打断他的发挥:“苗兄可愿写玄幻话本?”
“玄幻?”苗椿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