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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锻造之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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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皮洛士回到了酒馆?”听到这个消息的两个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他还正常吗?”

    “看到他的人表示,老皮洛士看起来很正常,就像他平时在招待客人时一样。”拉米斯科显然也觉得这不可思议,“尽管他对自己酒馆里的一片杂乱很震惊,但他的身体很健康,神志,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赶紧去看看他吧!”亚里士多德马上冲了出去,艾萨拉和拉米斯科跟在他身后。三个人绕开了围拢在广场上的声闻家和塔兰顿市民们,很快来到了“疯子”酒馆。这座建筑现在真是惨不忍睹,大门被整个粉碎,墙上也露出一个大洞,正在向屋里灌着风。

    “诸神啊,各位学者,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亚里士多德听到了老皮洛士的声音,这声音一如往常,毫无异样。“我的房子,我的桌子,神啊,这是一场什么灾难啊!”

    “皮洛士,你还好吗?”拉米斯科率先走过去,拉住了老皮洛士的手。老皮洛士显然也认识这位高贵的学者,略一缩手,但没有抽回来。他絮絮叨叨地开始了抱怨:“尊贵的学者,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可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里被弄得一团糟,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皮洛士,冷静一下,我们会赔偿你的损失的。”拉米斯科安抚着对方,“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吗?”

    “回到?神啊,我从来也没有出去过啊!”皮洛士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我只记得自己在酒馆——对,就是在这,整理东西,然后就睡着了。等我睡醒就看到了现在这一幕,这是诸神在惩罚我吗?”

    “皮洛士,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个医生。”亚里士多德走到了皮洛士面前,“我曾来过这里。”

    “嗯……对,我见过您。”皮洛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你是个好人。”

    “那么,请允许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看你有没有受伤。”亚里士多德说着将手按在了皮洛士的头顶,“这里疼吗?”

    “有点、不,我是说,你这一按是真的疼。”皮洛士晃了一下脑袋,“我感觉还好。就是睡久了,头有点晕。”

    “他确实很健康。”亚里士多德看了艾萨拉和拉米斯科一眼,继而问皮洛士道,“你还记得睡着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比如说,做过什么梦?”

    “啊,医生,我可是从来都不做梦。”老皮洛士摇摇头,“我睡得安稳得很啊。”

    “等一下,老皮洛士。”亚里士多德突然打断了他,“你曾经跟我说过,从五岁开始,你就患上了梦游的毛病,你睡着时总是感觉在做梦,而且很累。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什么?我说过这些吗?”老皮洛士继续保持着茫然的神情,“我是不是喝醉过?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亲爱的皮洛士啊,就算你不记得说过的话,也该记得这间酒馆的名字啊。”亚里士多德提醒他,“这间酒馆的招牌上写着‘疯子’,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

    “啊?”老皮洛士愣了一下,冲到酒馆门口抬头望去,在残破的门上,“疯子”这个词依旧清晰可见。

    “奇怪!我的酒馆明明叫‘老皮洛士’啊!”酒馆老板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不对!一定是有人在做恶作剧吧!各位学者,你们要为我主持公道啊,这一定是那些欠账的混蛋想要坑害我,故意来捉弄我的!”

    “老皮洛士,你的酒馆在塔兰顿从来就没有叫过别的名字。”拉米斯科上前来扶住了他,“你现在还会在夜里四处走动吗?”

    “我不知道。”皮洛士从愤怒变成了无措,他嗫嚅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亚里士多德向另外两人示意,“他的记忆是真的被改变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梦游症应该也不治而愈了。”

    “你在说什么?”艾萨拉惊讶地问,“人的记忆是可以被这么明显地更改的吗?”

    “我们先出去吧,看起来他不会给我们答案。”亚里士多德摆了摆手,让艾萨拉跟他离开酒馆。拉米斯科又安抚了一会儿老皮洛士,才出来和他们会合。

    “这是我的猜测。”亚里士多德说道,“之前我们认为老皮洛士之所以到了睡眠时会呈现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是因为他的身体中有两个灵魂。菲阿刻斯的出现似乎向我们证实了这一点,老皮洛士的灵魂与身体的结合异于常人,比如菲阿刻斯的灵魂就可以存在于他的身体之中。”

    “是啊,我觉得菲阿刻斯仍然潜伏在他的身体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出现。”艾萨拉说道,“所以,把他不加看管地放在这里是十分危险的。”

    “下面说一说我的判断。”亚里士多德没有理会对方的说法,继续说道,“皮洛士现在告诉我们,他从来没有梦游的症状,也从来不会做梦。这代表关于他曾经生病的这段记忆被消除了,甚至为了让他的记忆不发生错漏,连他酒馆的名字这种事情的记忆都被更改了。你们认为,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曾经提到过,秘密教团有一种操纵灵魂的技艺,这与数学家的技艺是相通的。”拉米斯科说道,“记忆包含在灵魂之中,它是灵魂经历的一部分,记忆的改变意味着灵魂被改变了。”

    “可是要实践这种技艺,这位数学家一定十分强大。”艾萨拉接着他的话说,“难道秘密教团还有高层潜藏在塔兰顿?”

    “我想,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他来到塔兰顿绝对不只是为了操纵一个酒馆老板。”亚里士多德说道,“他一定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是的,也许他就隐藏在老皮洛士的身边。”艾萨拉点点头,“所以我们才不能轻易放他回去啊!”

    “但现在你也看到了,老皮洛士对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亚里士多德提议道,“我们不如暗中观察他,看看他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或者有什么人来接近他。”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盯着他?”艾萨拉问道,“我们如何保证他本人和他周围的人的安全呢?”

    “我想需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分晓。”亚里士多德说,“在那之前,我先要去城外一趟。”

    ……

    亚里士多德回到了海岸边的藏身处,色诺克拉底和阿其得谟已经把之前爆发的冲突告知了学园众人。阿里斯提波看到亚里士多德回来,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小朋友,你回来了?我想你一定有不少收获。”

    “我倒是有很多疑问。”亚里士多德将白塔和老皮洛士酒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随之说道,“现在阿启泰回到了白塔,塔兰顿应该可以保证安全了。我们是不是要把斯彪西波送到白塔,交由阿启泰治疗?”

    “我同意!”狄翁抢先说道,“斯彪西波的伤势很严重,他现在完全无法动弹。我们需要一位真正的大师来为他治疗。”

    “稍等一下。”阿里斯提波沉吟道,“亚里士多德,我感觉你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安,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这与我和阿启泰的会面有关。”亚里士多德想了想,说,“我见到阿启泰时,感觉他和之前相比有了一些变化。怎么说呢?他的话语依然和蔼可亲,但我觉得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阿其得谟疑惑道,“这只是你的感觉吧,一个人的灵魂状态会影响他的感觉,所以这并不能作为你疑虑的根据。”

    “不,年轻人。”阿里斯提波打断了他,“对我而言,我更愿意相信一瞬间的感觉,也不愿听从什么永恒的法律。亚里士多德,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感觉,那么不要犹豫,把他当作你行动的一个前提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狄翁变色道,“您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相信阿启泰?”

    “不,我认为,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人。”阿里斯提波微笑了一下,“难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亚里士多德及时插话道,“我没有见到欧多克索导师,而他应该时刻与阿启泰在一起。”

    “老师吗?”阿其得谟也一愣,“我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他去哪里了?”

    “按照阿启泰的说法,他在处理一些重要事务。”亚里士多德向阿其得谟问道,“你们学派的事务有时也会交给外人来处理吗?”

    “老师不能算是外人,他毕竟还是被认为是塔兰顿的朋友。”阿其得谟皱了皱眉,“不过,有什么事情要劳烦老师亲自去处理呢?”

    “或许和秘密教团有关?”亚里士多德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我看到老皮洛士的变化,认为他的灵魂应该在不久前受到了操纵。”

    “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阿里斯提波瞬间提起了兴趣,“你是说,他的‘梦游症’不治而愈了?”

    “要证实这一点,只要去看看就可以了。”亚里士多德看着越来越阴暗的天气,“我想,天黑之后,他就会告诉我们。”

    ……

    夜色之中,一行人从海边潜入了塔兰顿。阿里斯提波对皮洛士的遭遇十分感兴趣,他执意跟亚里士多德一同看个究竟,阿其得谟和色诺克拉底也一同前往。四个人很快来到了皮洛士酒馆的正面,这里的门板被更换过,但墙还没有修葺,只是用木板挡住了。

    “你们来了?”艾萨拉突然出现在几个人面前,她扫视了一下众人,又盯着阿里斯提波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说道,“我看到老皮洛士锁上了大门,应该是准备睡觉了。”

    “拉米斯科呢?”亚里士多德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让他回天文塔去了。”艾萨拉说道,“那里需要一个可以做主的人。”

    “好了,年轻人们,在天亮之前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阿里斯提波走上前,适时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让我来见识一下这位‘疯子’吧。”

    他的右手两指在墙壁上轻轻一划,充当遮挡的木板立刻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像推门一样把木板移开,跨步进入了酒馆。今天的夜色阴沉,没有月光,也没有灯火。尽管如此,他们的眼睛都很快适应了屋内的黑暗。

    “他的房间在二楼。”亚里士多德曾经检查过老皮洛士的房间,现在显得轻车熟路,“他的床头有一根铁链,不知道今天他有没有锁住自己。”

    “显然没有。”阿里斯提波已经敏锐地观察到了整个房间的布置,“锁链是用来禁锢疯子的,他既然不再认为自己是疯子,自然也就不再会锁住自己。”

    “他睡着了吗?”艾萨拉悄悄地问,“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

    “至少他完全不像是在梦游。”亚里士多德盯着床上躺着的人说道,但他的话音刚落,床上的皮洛士就动了一下,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但皮洛士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着。

    “看来他睡得很好。”阿里斯提波说道,“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吗?真是冷清的房间!”

    “他的床下有一件东西。”色诺克拉底突然沉声说道,“就在正对着我们的方向。”

    “是的,我也曾经见过,那时我们检查时看到了一把斧子……”亚里士多德说着指了指床下,“据说这是用来防盗贼的。”

    “一个人会用那么大的一柄斧子防盗贼吗?”阿里斯提波突然上前,从床下拉出了那件东西。

    “是它!”随着漆黑的室内闪过银白色的光影,艾萨拉不由得惊叫出声。

    “是白塔底座内藏着的巨斧?”亚里士多德震惊道,“看来老皮洛士真的还有秘密?”

    “不,它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艾萨拉仔细地端详着地上的巨斧,“它好像变新了,对吗?”

    “好像是这样。”亚里士多德看着说道,“它的柄变得光洁了,但斧头还是漆黑的。”他说着想要拾起它,却没有拿动,“好重!”

    “它并不重啊!”艾萨拉好奇道,“我可以轻易地举起它。”说着她也上前试着抓起斧柄,同样失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白塔地下的那柄!”

    “形式相同,但质料不同,是吗?”阿里斯提波看着看着,身子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我们先离开这里!快!”他随即强硬地要求大家离开房间,而他们刚刚出门,皮洛士就坐直了身体。

    “他还是在梦游吗?”艾萨拉睁大了眼睛问道。

    “不,我看他是自然睡醒了。”阿里斯提波说道,“他是被我们吵醒的。”

    “那他怎么不出来呢?”亚里士多德看着坐起身子的皮洛士下了床,对着地上的斧子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毫不费力地将它抓了起来。

    他将巨斧平放在房中的空地上,接着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柄木工的锤子。他蹲下身子,用锤子在斧头上敲打着,似乎是要把那个斧头从斧柄上砸下来。看得出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但锤子与斧头接触时却丝毫没有发出声响。

    “他在干什么?”亚里士多德屏住呼吸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咔。”房间中传出一声脆响。众人头顶的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墨染的夜空。所有人这下都看清了房中的情景,只见那漆黑而沉重的斧头已经碎成了几片,散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