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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在上!”亚里士多德的耳边传来了众人虔诚的齐呼,这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茫然无措之时,他看到阿其得谟正兴冲冲地从楼上下来。
“亚里士多德!你看到了吧!”他指着上层正在逐渐熄灭的光球说道,“阿启泰成功实践了创制术!他制作了一个太阳!”
“制作太阳?”亚里士多德仿佛听到了神话,“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智术的七环等级,对吧?”阿其得谟开始介绍道,“最高级的技艺就是创造,这是接近神的能力,而在自然学中要创造的就是物质,在数学中要创造的就是精神。而如果把二者结合就可以创造一个既具有物质性又具有精神性的实体,那就是世界或者天体!”
“在自然学中,第七环技艺被称作创制术,它要做的就是制作一个东西的质料部分。”他继续解释着,“刚才你看到的,就是太阳的质料部分,未赋予宇宙灵魂的天体形态。”
“真是伟大的景象。”亚里士多德由衷赞叹道,“这比起星象术所借助的天象要真实和持久多了。”
“嘿嘿,我真是太激动了,亚里士多德。”阿其得谟握住了他的手说道,“这只是个开始,你知道吗!接下来,阿启泰就可以制作出一个真实的太阳,这样他就接近了真正的神,就像毕达哥拉斯一样!”
亚里士多德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激动情绪,毕竟对于他们的学派来说,太阳神是他们尤其重要的崇拜对象,甚至超过了酒神。这也是他们与雅典或其他地方的俄耳甫斯教徒不同的地方,他们对代表光明和净化的阿波罗更加看重,甚至将祂等同于真理本身。
“亚里士多德。”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召唤。他抬头看时,却见欧多克索站在阶梯上向他招手。他慌忙向阿其得谟告辞,走上前去。
“你已经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欧多克索微笑着问道。
“大概是的。”亚里士多德重复了一遍阿其得谟的说法,“所以,阿启泰真的即将实现制造太阳的壮举吗?”
“说起来容易,但你知道的,理论和实践之间往往有着巨大的差距。”欧多克索眉头微微收紧了,“尤其是制造一个天体,比制造月球之下的任何东西都要困难的多。”
“为什么要强调月球以下呢?”亚里士多德疑惑道,“我以为真正的困难在于灵魂与物体的结合。”
“事实确实如此。”欧多克索严肃地点点头,“将自然学与数学的最高等级技艺结合起来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实践,我们完全不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但是,比起大地上的身体和灵魂,天体是另一层面的实体。”
“那是因为天体更加古老,比我们更加接近造物者吗?”亚里士多德想到了《蒂迈欧》中的理论,“它距离我们更加遥远,不像人类或自然物一样触手可及。”
“天体的特殊性不仅仅因为它们距离我们更加遥远,而且是因为它们自创生以来就是永恒的。”欧多克索说道,“如果把天球看做一层层的球体,那么,在月球层以上的所有部分,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神圣的领域,它们和诸神同始终,如果不考虑造物者,它们就是无限者。”
“这种永恒的无限者很难被我们把握,更不要说是摹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亚里士多德,“我知道你对自然学的研究也十分深入了,那么你应该明白,对实体的质料和形式的分析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
“所以,在自然学中,低等级的制造技艺与高等级的创制术有着巨大鸿沟,前者只能处理月球之下的实体,而后者则考虑的是宇宙或者世界本身,包括天体。这也是阿启泰试图接触的领域。”
“欧多克索导师,这样的实践……会有什么危险吗?”亚里士多德更关心这个问题,他可不想某天被太阳的火焰吞噬。
“哦?”欧多克索笑了一下,回答道,“每次试验之前,我们都会做出足够的防护措施,至少在天文塔内,你不会遇到什么风险的。”
亚里士多德点了点头,却听到欧多克索继续问道:“你读到斐洛劳斯的那部着作了?”
“是的。”亚里士多德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读到的部分,包括“中心火”的宇宙观。欧多克索认真地听完了全部,略加思索之后说道:
“我知道你有些疑惑,这里的理论和我们在学园接触到的有很大差别。但是,任何一种理论的合理性都值得我们去考察。”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学习。”亚里士多德唯唯诺诺地点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同时,我在市场上听到了一件奇闻……”他把酒馆老板每到夜晚就开始发疯的事情说给了欧多克索。
“疯子酒馆的老皮洛士是吗?我听说过他的事情。”欧多克索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自然之中总是存在着很多难以把捉其原因的事情,它们是如此神秘,让我们产生疑惑也是很自然的。”
“那这其中是否有高于自然因素的干涉……比如,神的惩罚或者启示……”亚里士多德懵懵懂懂地问道,“就像一些祭司会突然陷入疯狂状态。”
“孩子,自然就是自然,不是神明干涉的结果。”欧多克索斩钉截铁地说道,“月球之下没有新的事情发生,现在的一切都是过去发生过的,过去发生的将来也一定会发生。这就是自然的法则。”
……
亚里士多德接受了欧多克索的教导,但还是满心疑虑。不过,他很快从沉思中缓解,毕竟智慧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获取的东西。他继续读书,直到黄昏时分。白塔内再次敲了一次钟,这次只是单纯的报时,告诉塔内的众人太阳即将下山。
亚里士多德不想在书库内多做停留,他收拾好了书卷,便与众多抄书工人一起走出了书库。外面,一个个白衣的学者三五成群地走出来,比上午的人还要多一些。
“还是先回住处吧。”亚里士多德随着人流走出大厅,城市中的人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傍晚从海上回来的人。他们身上带着海水特有的气息,皮肤被晒得黝黑。但亚里士多德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呼……漫长的一天。”他一下子倒在了靠墙的床上,“总的来说,一切都进入了正轨。”他从床上跳起身,“啊,我的面包呢?”他向桌子上看去,却发现桌面上空空如也。
“我记得买回面包就放在了桌上啊。”他茫然地在屋里找了一圈,这间小屋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隐藏东西的地方。最后,他看到了打开的窗户,他午后出门时显然忘记关窗了。
“难道有什么动物偷走了我的食物吗?”他扒着窗台,向窗外看去。太阳已经下山,天色还未全黑,只是有些许昏暗。他看了许久,但什么也没有发现。“野狗?或者是老鼠?”他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可能性,“那可是两根面包啊!”一想到它们的价格,亚里士多德又难免心疼起来。
随着一阵焦急,他的腹中又有一阵饥饿传来。高强度的读书本来就是一件消耗极大的事情,更不用说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太多进食,全靠中午那顿顶着。
“哎,还是要去买食物。”亚里士多德收拾了一下钱袋,他已经换了一些塔兰顿本地的货币,它叫做斯塔特(stater),有金币和银币两种材质。这种制作精良的钱币一面刻着海神的骏马,另一面是启明星下跃出海面的海豚。
亚里士多德拿出了两个小银币,又把钱袋收在身上。“现在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应该市场上还有商人吧?”他临走前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然后小心地关上了它。
“两条面包,谢谢。”他把银币递给即将收摊的面包商贩,接过了对方找的零钱。然后,他直接拿起面包咬了一口,散着热气的脆皮面包落进肚子,一下子治愈了他的饥饿。
他边走边吃,一口一口地渐渐吃完了一块面包。就在他考虑是否应该马上吃掉另一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街口,“疯子”酒馆就在路边,不过此时门板已经紧闭,灯火也熄灭了。
“皮洛士真的会在晚上发疯吗?”他不由得产生了浓重的好奇,“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里面。他会把自己锁住?还是任凭自己在空无一人的酒馆里乱走?”
他在酒馆的门板处站了一会儿,想从门缝看进去,但失败了。“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关心人家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从紧闭的大门里传来,接着是一阵物品翻倒的哗啦声,亚里士多德一愣,但周围的行人都像无事发生一般从酒馆边走过,根本没有人多看这里一眼。
“那是老皮洛士发出的声音吗?”他想道,“难道是这对当地人来说太过平常,不需要关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跟着城邦的习俗去做至少没什么错误吧。”他一时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哪怕要探访一下他的病情,也应该在白天来,现在,发疯的人怎么会配合医生的治疗呢?”
就这样,亚里士多德从酒馆墙边走过,看到了这座房子侧面的窗户,“那好像开着?”他敏锐地发现了离地面有很大一段距离的窗户敞开着,从高度看,那里是酒馆的阁楼。
“塔兰顿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关窗啊。”他逐渐理解了这里的人喜欢吹海风的习惯,“不过,老皮洛士会不会不小心坠落下来……”
“啪——”一声木制窗框被撞散的巨响,就像在印证亚里士多德的猜测,一个人影从高处直接掉了下来。亚里士多德往后一闪,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在地上打了个滚,看也不看自己,径直奔跑了起来。
“小偷?”这是亚里士多德的第一想法。虽然塔兰顿有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守护,但城邦中总是不可能完全杜绝犯罪行为啊。
“想不到来塔兰顿的第一天,我还要参与抓贼的行动。”想到此处,他顺着人影追了上去。
那个黑衣人脚步很快,亚里士多德怀疑对方使用了智术,他没法直接追上,只能远远地盯着他的逃跑路线。
黑衣人跑得匆忙,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远远地跟着自己。他在街巷中穿来穿去,渐渐走到了接近第三层城区到第二层阶梯的地方。那里有一座低矮的房子,像是故意建成这样来避免太阳直射的。
黑衣人在门上敲了三下,里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声音问道:“怎么样?”
“哈迪斯!该死!”那个人小声地骂道,“快让我进去,那是个疯子,混蛋,他要拿斧子砍死我!”
“你干什么了!混蛋!”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你把人引到这来了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去找点吃的,我怎么知道酒馆的老板是个疯子!”那人焦急地说着,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你小子会把我们害死!”里面的人仍然不放心地说着,“你确定没有人追着你?”
“神王在上!没有!我确定!”外面的人急了,重重地推了一下门,“你这样不是更招人耳目吗?快别说了,让我进去吧!”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一半,一个头发剃光,两眼贼溜溜直转的脑袋探了出来。他四处张望了很久,才让外面的人进去,接着又伸着脖子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回到门内,重新关上大门。
亚里士多德从路旁高杆下的一堆篮子后站起身来,这些为了方便向山上运货的提篮成为了他最好的掩体。他脚步不停地直接爬上阶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直到进入房间、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才安抚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冷汗从他的后背悄然渗出。
他的心中一直牢记着刚才的那一幕,在初升的圆月之下,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开门人的面孔。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人,亚里士多德记得十分清楚,他正是在厄琉息斯与自己遇到,“救助”了自己并被自己欺骗的那个俄耳甫斯教信徒,提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