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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特农神庙的混乱中,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清醒,那就是昔兰尼的阿里斯提波。他本来并没有意图跟着游行队伍一同来到祭祀的现场,但提篮少女的出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直站在神殿的一角,当血腥的惨案发生时,他才悄然挪动了身体。
他看着将军卡布里亚冲上祭台,在提篮者的身影变淡的瞬间,他已经站在了神像后方的台阶上。巴特农神庙的雕像被大理石圆柱环绕,但石柱的后方有一条高高的台阶,它通向神庙的珍宝库,并一直延伸到地下。
阿里斯提波站在最高级的台阶上,睁圆双眼观察着四周。夏日的阳光异常强烈,哪怕是大殿中也被日光照得透亮。他在日光照射的尘埃中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弯曲,那是有物体隔断了自由流动的空气的迹象。
“圆滑的运动变成了粗糙的运动,这是快乐被痛苦代替的结果。”
阿里斯提波从台阶上高高跃下,随着他的扑身而下的还有他那如翅膀一样张开的紫色斗篷。人们只看到了一团紫色的影子在快速抖动着,瞬间远离了人群,而后从珍宝库前方的廊柱间一跃而出。
卡布里亚从震惊中恢复,忙不迭地让士兵们看守住神庙的各处出口,但无论是肇事者还是追击者,此刻早已不在神殿之中了。
阿里斯提波在廊柱间穿行,他眼前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但却捕捉到了一种情绪划开了空气中的宁静。他沿着这种波动一路向前,直到卫城边缘的城墙下。
雅典的卫城四面都有城墙,其中一面是伯利克里时期建造的,也是最新和最厚实的一面。对方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冲上城墙,她似乎根本没有寻找上城的台阶,而是拔地而起。
阿里斯提波却没有这样的身手。他眼见对方就要逃出自己感觉的界限之外,急中生智地将自己的斗篷朝着城墙上方抛了过去。他的手法很特别,轻飘飘的袍服像是被高举起来,向着目标兜头盖下。
斗篷撞在城墙上,然后顺着石砖滑落下来。阿里斯提波一阵懊恼,他暗恨自己不是柏拉图,没有操纵空间方面的技艺。但随着斗篷飘落,对方的情绪却发生了很大的波动,阿里斯提波感到,对方灵魂的反应由急切变为了仇恨。
“小姑娘,你认识我吗?”阿里斯提波高声喊道,“你是不是那个交际花,还是她手下的人?”
这本是一招缓兵之计,意在让对方停顿下来。但是,阿里斯提波突然感到自己面前的空气被震开了,一股杀气朝着自己的胸口直扑过来!
“这是何必呢?我们明明在友好的交流。”他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暗喜,如果对方直接逃跑,恐怕自己也无法追上。但现在对方转而对付自己,只要纠缠一会儿,就会有帮手来这里。
“柏拉图这个家伙去哪儿了?”阿里斯提波一边躲开了对方的攻击,一边想道,“我可不是个喜欢动手的人。”
随着金属破风声,对方的身形显现在空间里。她仍然保持着提篮者的打扮,右手举着染血的屠刀,凶狠地向面前的老者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里斯提波堪堪躲开致命的攻击,嘴上还说个不停,“我和你有何怨何仇,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对面的少女并不答话,而是加快了攻击。她好像受过专门的训练,在使用武器方面堪称大师,相比之下,阿里斯提波的格斗技术就不值一提了。好几次,刀锋贴着他的皮肤掠过,他甚至感觉到了汗毛被割断的触觉。
与身体的危险处境相比,更令阿里斯提波惊讶的是对方灵魂的战意。那是一种不死不休的仇恨。他不由得开始盘算,到底自己得罪过什么人,结下了哪些仇家,但是并没有找到头绪。
“宁静的灵魂享有持久的快乐。”他试图控制对方情绪的波动,但对方动作太快,让他手忙脚乱,无法分心施展技艺。此时,他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便直接向对方的灵魂发动了进攻。
他的攻击奏效了,对方的攻击速度明显减慢了下来。但就在阿里斯提波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少女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她的双目仿佛燃烧着火焰,刺出了比刚才还要凶狠的一刀!
阿里斯提波从这一刀展现的决心中看破了对方的面具。原来刚才的行动中,她一直在对灵魂进行着防御,不让对方直接感知到自己的情绪。而这次攻击却不同,她已经不愿遮遮掩掩,而是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用力一击。
“啪——”少女的一刀并没有刺中阿里斯提波的胸膛,而是刺在了一条皮鞭的鞭梢上。色诺克拉底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他的鞭子却已经飞来。下一刻,他出现在交战的两人中间,手捉住鞭尾朝着少女甩去。
这一击拍碎了空气中的尘埃,却并没有沾到少女的半分衣服。她再次消失在空中,色诺克拉底马上追出,但片刻后便无功而返了。
“她跑了?”阿里斯提波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
“她对空间的利用比我还要熟练。”色诺克拉底仍旧面无表情,“她可能已经掌握了构造空间的技艺。”
“这么说,这是个高超的数学家。”阿里斯提波接着问道,“你的老师呢?”
“我今天并没有见到他。”色诺克拉底老实地回答,“我从学园赶来,为的是向他报告安提丰女儿的提篮者位置被别人替换一事,但他并不在这里。”
“到底是什么人……”阿里斯提波罕见地收起了笑容,“以及为什么……”
色诺克拉底见他半晌不语,才缓缓地问道:“先生,那个女人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泰阿达特?”
“不是。”阿里斯提波如梦方醒,摇了摇头,“她的气息和那个交际花完全不同。”
“嗯。”色诺克拉底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
“您怎么知道那个交际花是什么气息呢?”
这次轮到阿里斯提波陷入了沉默。
……
雅典西北的山坡上,一个身穿黑袍,面带公羊头面具的人站在草丛里。尽管艳阳高照,但是他的周围仍然保持着一阵寒意。他默算着时间,有些焦急地看着太阳的位置。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山脚下。
黑衣人先是心头一松,但当他看清那个人时,立刻如临大敌。那个人脚步不急不缓,不慌不忙地走上山坡,尽管他在山上行走的速度与在平地上别无二致。
黑衣人眼看着那个须发花白的老人靠近了自己,率先开口道:“停下!你为什么来这里?”
“虽然说起来有些惭愧,这也是我的疑问。”那个老人顺从的停下了脚步,双手一摊说道,“也许你不相信,我迷路了。或许,你知道前往卫城的路吗?”
“我不知道。”黑衣人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话,他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小声念道:“时光之神无始无终。”
“法涅斯的神光笼罩众生。”对面的老人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然后说道,“不要着急离开这里,也不要忙着逃往虚空之中,我并没有恶意。”
“你!”黑衣人向后退了几步,“不要耍这些花样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柏拉图!”
“哦?原来你认识我。”柏拉图捋了捋胡须,欣慰地笑道,“我正在寻找一条正确的道路……”
“正义之神的权杖啊——”黑衣人开始向天祈祷道,“消灭不敬神之人!”
“停!”柏拉图举起了右手,他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闪亮的东西。随着他把手张开,一条跳动的电流在他的手边闪了一下,消失了。
“警告你,不要再试图使用这些秘密仪式的咒语。”柏拉图前进了一步,“你知道,如果我把这里的所有四面体元素都聚集在你的周围,你会被烧成灰烬。”
“那你来呀!杀死我,我对死亡毫无畏惧!”黑衣人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地府右边的路永远为我敞开着。”
“你说的对。”柏拉图放下了手,“但是,你到底要在这做什么呢?”
“我要执行正义!”黑衣人大吼道,“雅典充满了亵渎者,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执酒神杖者众,信狄奥尼索斯者少’。你是俄耳甫斯的追随者。”柏拉图淡淡地说了一句,“但是,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有什么办法让这些不洁的灵魂获得净化呢?”
“神自然会净化他们。”黑衣人显示出了难以言喻的狂热,“我只是神意的执行者!”
“真的是这样吗?”柏拉图微笑着摇了摇头,“无知,是最大的罪恶。”
他的手再次举起,黑衣人的身体颤抖着,竭尽全力地向后躲开,但是柏拉图有力的手掌并没有攻击他的身体,而是摘下了他的面具。
“面对太阳吧,不要总是生活在黑暗的世界。”柏拉图轻声对对方说道,“只有知识才能让你的灵魂获得自由。”
“不——”在面具脱落的瞬间,黑衣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他的皮肤仿佛被烧伤了一般长出了水泡,火焰凝聚在他的皮肤里,让他生不如死。
“糟糕!我可不知道你们竟然把咒语做到了这个地步。”柏拉图慌忙把面具扣在了对方的脸上,“我并没有恶意,你知道,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的脸而已。”
“够了!”黑衣人在痛苦中挣扎着叫道,“少来这些假惺惺的话!让我痛快的一死吧!”他觉得自己就像被猫抓住的老鼠,对方不会杀死自己,只是想要让自己成为玩物。
说着,他便将头前伸,撞向了柏拉图的胸口,在对方闪开的一瞬,黑衣人拔出了一柄薄刃的小刀,轻轻地抹在了自己的喉头上。
鲜血涌溅。柏拉图身前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喷射过来的血液。但这并没有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自杀呢?”柏拉图垂着头,喃喃自语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去卫城的路到底在哪一边?”
突然,他抬头转向山脚下,那里,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那是一双少女水汪汪的眼睛,但此刻充满了恐惧、疑惑和仇恨。
“我没有杀他!你看到了,他是自杀的。”柏拉图试图向对方解释,但这一切已成徒劳。那名少女身形一闪,立刻消失在视线中。
柏拉图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动身追上。“杰出的技艺。”他一步跨出,身体已经到了山脚,“但是,你们为什么都如此害怕我呢?”
“老师!”色诺克拉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面上还是保持着镇静,但额头的汗水证明了他的急切。
“怎么了?”柏拉图看着这位爱徒,平静地说道。
“那个人,那个女孩,是凶手!”色诺克拉底也来不及组织语言了,他简短地说道,“执政官被杀了,提篮者是凶手。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女孩。”
“提篮者不是安提丰的女儿吗?”柏拉图疑惑地看着对方,“她杀人了?”
“不!她被人替换了。”色诺克拉底连忙解释,“安提丰的女儿没有赶上游行队伍,是另一个人冒充了提篮者。”
“所以,她就是那个凶手吗?”柏拉图目视着远方说道,他的视线里并没有人影。
“是的。”色诺克拉底见老师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再次问道,“我们不抓住她吗?”
“没用的。我们不如放掉她。”柏拉图转过了头,不再看向那个方向,“她不过是俄耳甫斯教团的执行者,也许我们根本来不及问她什么问题,她就死了。”
“那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呢?”色诺克拉底只好听从老师的安排,他追问道,“我们要如何应对城邦的混乱?”
“先回雅典吧。”柏拉图指了指对方前来的方向,“他们不敢再次搅动什么风浪了。而我们的战场,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