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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有和摹仿。”第欧根尼低声念着这两个名词,“看来,柏拉图把他对技艺的研究隐藏在了日常的讲授之中。这就是你们学园的惯习,总是遮遮掩掩。”
“这并不是隐藏。”欧多克索说道,“你知道学园的课程本就是按照对于知识的把握程度设置的,任何学生经过一定次序的学习,都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哦?但是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学过那些课程,不是吗?”第欧根尼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这说明,那种课程安排只是为了避免让学生们认识到自己的愚钝,不是吗?”
“对同一学科的深入研究也可以实现多种学科的效果。”欧多克索并没有生气,“知识并非只有一条线索,而是交织和谐的。”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呢?”第欧根尼满含着嘲讽,“你难道不怕学园的研究秘密被我们透露出去?”
“这谈不上什么秘密。”欧多克索正色道,“经过这次事件,我想我们都应该承认,爱智者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也应团结起来。”
“但是你们还是把那个‘药剂师’交给了城邦护卫队。”第欧根尼带着怨气,“既然是爱智者的事情,就应该在爱智者之中解决。”
“第欧根尼,我们不能脱离城邦存在。”欧多克索平静地说,“爱智者和城邦,应该和谐相处,我们必须遵守城邦的法律。”
“而城邦的法律并不能保护我们。”第欧根尼冷笑了一声,“袭击我的老师的那些家伙呢?他们得到应有的处罚了吗?”
“我保证会监督城邦对他们施以惩罚。”欧多克索面向安提斯泰尼说道,“诸神作为见证,我将让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咳咳。”安提斯泰尼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我已经了解了,请离开吧。”
看着欧多克索和亚里士多德走出房门,第欧根尼担心地看着老师:“您认为这件事会如何发展呢?”
“欧多克索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他最后说的话是真诚的。”安提斯泰尼说道,“他们应该发现了什么。”
“我要去打听一下。”第欧根尼回应道,“在这件事情妥善处理之前,我可不能平静地生活。”
“智慧之人永远可以平静地生活。”安提斯泰尼说道,“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想要获得更多的平静,不如多花些时间去追求智慧吧。”
……
亚里士多德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之前的谈话。他有些迟疑地问欧多克索:“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关于那篇记录的事情?”
“我不愿再把他们牵涉进这个谜团之中了。”欧多克索说道,“尤其是这其中涉及到了学园的学生和苏格拉底的弟子,我担心安提斯泰尼会采取过激的行动。”
“过激?”亚里士多德一时没想到如何去回应这个词语。
“是的,虽然他的年事已高,但他的行为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甚至更加激烈了。”欧多克索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可能听说过,他为苏格拉底复仇的事情,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但是从那时起,他的行事风格就一直如此:嫉恶如仇,以牙还牙。”
“您是怕安提斯泰尼对‘药剂师’进行报复?”
“我更担心他的身体能否支持他进行这种报复。”欧多克索叹了一口气,“让一位哲学家安享平静的生活,是多么不容易实现的愿望啊。”
“欧多克索导师,您今天叫我一同前来,恐怕不只是通报信息这么简单吧。”亚里士多德说出了心中的猜想,“您希望通过与安提斯泰尼的对话,让我获得更多关于智术的知识。”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你应该获得这些知识。”欧多克索点点头,“在学园,一般的学生只有学习了辩证法之后才会有技艺的实践,这时,他们已经获得了相应的知识。但你显然是个特例。”
“从你将‘原因’作为思考的中心开始,你就显然比其他同龄人先走了一步。这种思维方式,并非学园的课程设置培养的,也不可能由修辞学训练而获得,我只能认为,你有着某种适合哲学的天分。”
“学园尽管在智术研究上颇有所得,但学园教授的重点还是知识。以前我们默认,有了相应的知识,才可能实践相应的技艺。但你的实践却走在了知识的前面,这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
“所以,我希望你能获得更广泛的知识,尤其是有过实践经验的哲学家的传授。”欧多克索的表情十分认真,“也许,这也能打开一条新的道路。”
“谢谢您,欧多克索导师。”亚里士多德满怀感激。“但是,您所说的学园的课程究竟与技艺有着什么关系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欧多克索笑了笑,“你认为,古代学者们研究的重心是什么呢?”
“自然学家们研究自然,但他们并不是研究自然现象,而是力求探索自然的原理和规律。”亚里士多德回答道,“在苏格拉底的对话中,他一直在追问,某个东西自身。”
“答对了。”欧多克索点头,“正是如此,古往今来,智慧的人研究的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本原,或者原理,原因。”
“我很欣赏你说的那句话:逻各斯之主的回应是结果,而不是原因。”欧多克索看着亚里士多德略带惊讶的表情,“是的,我也读了色费索多罗的那篇对话。”
“所以,尽管我们获得了一些进步,但本原还是我们研究的重心。”他接着说道,“柏拉图考虑到这一点,才设置了如今的学园课程。”
“修辞学是认识的工具,由它进入数学,这两者是对努斯的基本训练,数学会让学生得到使用逻辑工具进行推理的训练。”
“天文学是数学的延伸,它将思维中的几何图形投射向自然空间,通过观察星象来了解如何操纵图形描述天体的运动。”
“法律对应习俗。而政治对应正义。习俗是对于某种理念的摹仿,而正义实现则必然地分有了善。这是在城邦中对于摹仿和分有的实践活动。”
“自然学是更为深入的自然研究,它要求我们了解元素的本性。不仅如此,自然学研究自然世界中的一切,它们包括元素、自然物、生物以及人类的全部,这些纷繁流变的现象是对我们认识的极大考验。”
“而只有经过了这些考验,学生们才能进入最后一步,即辩证法的学习。”欧多克索停了一下,“这对你来说有些困难了,不过,哲学家就是辩证法家,通过辩证法我们才能通达真理。”
“所以,通往真理的道路就像这七门学科一样,也可以分成七步。”欧多克索显示出了他深刻的天文学知识,“正如围绕大地的天穹分为七层,我们的知识也分为七环,它们各自对应着相应的技艺。”
“那么,真理对应的技艺是什么呢?”亚里士多德不禁发出了疑问。
“就目前而言,我见到的唯一接近真理级别的技艺,就是麦加拉人欧克里德展现出的那个命题:至善是一。”欧多克索的语气中充满了向往,“我并不能把握这个命题的意义,但无论至善还是一,它们都只是一个名字,它们所要表达的,是本原。”
“达到本原,就是达到真理?”亚里士多德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一切都是我们研究的方向。”欧多克索看着对方,微笑着说道,“毕竟巴门尼德只是指出了真理之路,但并没有揭开真理女神的面纱。真理以何种方式向我们敞开,并非我们的预见可知。”
……
“议事会的意见是什么?”西奥多罗看着匆匆走出的护卫队长利奥斯特纳,而后者的表情说明,他刚刚获得了一个来自议事会诸位执政官的决定。
“驱逐。”利奥斯特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永久驱逐出境并永久拒绝入境。”
“这对于一个杀人犯来说,未免是一种解脱。”西奥多罗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这是哪位执政官的意见?”
“莫隆将军提议执行死刑,但几位执政官认为这起案件的受害者和罪犯都是外邦人,对外邦人执行死刑很容易引起其他城邦的发难,让雅典在外交中处于不利的地位。”护卫队长复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于是,主执政官波利杰卢斯宣布,对‘药剂师’处以驱逐。”
“这个量刑,恐怕很难令某些人满意。”西奥多罗沉声说道。
“所以议事会让我立即执行这一决定。”护卫队长一脸尴尬地说道,“今天是波利杰卢斯担任主执政官的最后一天,明天这个屋子的主人就要更换了。”
“我没有注意,原来今天已经是月终了。”西奥多罗随意问了一句,“下一任主执政官是谁?”
利奥斯特纳显得十分高兴,他大声说道:“经过十部落公民代表的投票推选,下一任主执政官是,克里托区的莫隆,任期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