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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说将什么交给相鋫?”青熔敛声息气而来,幽幽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饶是把月游星和烁羽吓了一大跳。
月游星抚了抚心神,“表哥你这也太吓人了…”
烁羽行礼,“大哥。”
青熔向烁羽点点头,对月游星冷声道:“游星又想欺瞒什么?”
月游星连连摆手,“冤枉啊表哥,我是道今朝虽到人族保护小表哥,但是亦只是护小表哥性命,至于人族朝政自当交给小表哥自行决定。”
烁羽闻言是十分佩服,阿星表姐的谎,撒得行云流水,恰如其分,若大哥问她,她可能支支吾吾半天想不出来,对阿星表姐了解越多,心下越是觉得任重道远。
“是吗?烁羽?”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烁羽立即点头,“是的,大哥。”
“那这结界和方圆十里的昏睡诀作何解释?”他嘴角有笑却不及眼,“甚至烁羽,今夜还现了真身。”
是了,神龙之息自是于龙族颇容易分辨,烁羽果然开始支支吾吾……
月游星道:“那表哥可有觉察到什么别的气息?”
青熔蹙眉…
月游星和烁羽对刚才那位姑娘的修为又暗自增添了三分佩服,连青熔这条上神灵力的青龙都未察觉她的灵息?那相鋫这厮究竟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月游星讨好笑道:“表妹神境身手,游星亦是,一时兴起逼着表妹同自己打了一架,便将方圆十里的人族都安睡了,却只是和表妹打了个平手,不分胜负。”
烁羽连忙点头。
这个月游星自小就爱跟着相鋫作天作地,撒起谎来是面不改色,沉稳有序,青熔当然不信,但她们若不愿意说,自也是逼迫不了的…
青熔无奈摇头,走入相鋫寝殿,二位神女是亦步亦趋,一脸瞧热闹的样子。
这相鋫下凡修心的锁魄封印正是青熔所下,青熔坐在玉榻边,催动灵力用双指抚摸相鋫的鼻梁至眉心,相鋫睁眼,双眸中有银色华光流出。
“哥?”相鋫满脸疑云,语气自带三分惊讶。
见他神魄苏醒,两位神女亲切唤:“小表哥。”“三哥哥。”
“阿鋫,事态紧急,我且有话问你。”
“哥,所为何事?”相鋫面色紧绷,凡尘俗世的记忆涌来。
“是谁在环山涡路救了人族相鋫?”
闻言,那场屠杀似画本般流过脑海,阿灼放的那把赤金之火,阿灼卓盛的赤霞妖息。
“哥,我没看清楚。”冷静沉稳,“但如今想来,前来杀我之妖有一双巨型绿翅,善蛊毒阵法,修为恐已入神境,我猜或许是妖族万年前那妖将九巫。”
“没看清楚?”青熔蹙眉,“你可知烧掉雪蠕和剧毒尸身的那把火有赤阳神火之息?”
相鋫若有所思点点头,“确实像日出汤谷那赤金色的火焰,难道是哪位隐世尊神路过,顺手救了我却英神不愿留名?”
月游星想起幼时相鋫曾悉心教导她,撒谎这门技术定要注重细节,故事要半真半假,神态要贴合主题,语气要冷静诚恳才能令人信服。于是看着相鋫越是神色自若,应对如流,她越是觉得他撒谎了。
她不由地想起刚才那位姑娘,若那姑娘能驭这天下至阳之火赤阳神火,火灵修为必然已入尊神之境,那她毫不惧怕自己的地藏冥火以及自己和烁羽无法察觉她灵息诸事,就都解释得通了。
但若真是那姑娘,小表哥现恢复神识依旧不愿意将她透露,关于那姑娘是神是妖的内情她已懒得去猜,但有一件事却无需再质疑,就是她小表哥无论是人是神都钟意那姑娘。
想明白这些,月游星觉得她无须那老爹的往生眼也能看明白诸多过往,她在青熔身后,斜着一双八卦凤眼,满脸鄙夷的看相鋫做戏,一脸写满我已经将你看穿,心里却为这双有情人高兴。
恐是月游星那眼神太犀利,相鋫眼尾扫到,不敢正视,免生一个不留神漏了陷。
青熔看向相鋫,慎重道:“若是隐世尊神为何只掐着点救你?为何不救他人?又为何不将那作恶的妖孽九巫生擒抑或正法,以示天下?”
“哥,那你可查到京东百二十里猎宫旁那片小树林?”
青熔点头,“鸩毒尸首,百六十名。”
“哥,那有只上古麒麟也掐着时间只救下了我,大概我这人世一生除了鳏寡寂寞什么都好吧。”
青熔森森地盯着他看,“阿鋫,若救你之人是妖,一丝大意,四海八荒恐将大乱。”
相鋫毫无一丝犹豫的想:不会的,我的阿灼很善良,不会卷入乱了这世道的污局。面上却一脸无奈地道:“可我怎么知道是谁?救我之人连面相都不曾让我瞧见,没有灵力我亦什么也感受不到。”
“那你在人族可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发生过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相鋫凝眉,点头,“这九巫要杀我就很奇怪,他还告诉我他是受人之托来杀我。”
青熔皱眉,“受人之托?!所受何人?”
“这他倒也没说,大哥,你可知我神魄在凡人肉身中醒转,会对我灵力有所伤害?”
月游星立即呼应到:“就是,大表哥怕别人杀了小表哥折损小表哥修为,还嘱咐我尽心保护,自己却亲自来折损小表哥灵力,好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相鋫满意地朝月游星点点头,不愧是一步一步跟着长大的小表妹,孺子可教,扭头又对青熔道:“你这天族大殿下是越发不济了,查个神境的小妖都要来盘问我一个人族,待我归位,你势必要将我的灵力……”
还没待他说完,青熔便将他的神魄封印回去,一脸不耐烦地说到:“待你归位给你五百年灵力便是。”
月游星赶紧一脸谄媚凑过来,“大表哥,我也要。”
青熔又是摇摇头,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永远不愿意长大,“那你保护好他,他的寿长定要按生死簿走。”
“是!大表哥。”月游星喜笑颜开。
烁羽讪讪而笑,想着自己还没能来得及和三哥哥说上话,看着阿星表姐和两个哥哥感情如此要好,鼻子忽地有些酸酸的,明明三个哥哥都对自己很温柔,她却很希望哪个哥哥对她凶一点,就像大哥对阿星表姐一样,会瞪她,会呵斥她,但也完全将她当成自己人,让她也可以撒娇撒气撒火。
“我这就得走了,烁羽是跟大哥去看看还是想跟表姐在这陪三哥哥?”
“既然三哥哥也见到了,烁羽想跟大哥去。”去问问那妖她这兄弟姐妹之间的猜忌是否为真。
“好。”青熔看她目光含愁、氤氲薄雾,轻轻摸了摸她脑袋。
一青一白华光消失在月游星眼前,不响,立身于人族东十六国西境的海边。
……
……
地界西海,海底深处,泣珠宫。
那泣珠宫曾经不叫泣珠宫,只是日子太久,久到没人还记得它最初的名字……
那泣珠宫宫殿甚是繁华豪气,那海里闪闪莹白的珍珠,一颗就能在人族换一处宅子,这泣珠宫却在每一处墙面、殿柱、横梁、匾额甚至桌椅板凳上都嵌满了珍珠。
远看去,湛蓝的海水中,一座圣洁的宫殿,静谧安宁,白得胜雪。
宫外,十里无鱼,青碧的海草将寂寞撩动,那随着海水淙淙飘动的四里白色经幡又给这华宫凭填了诸多萧条。
宫内大堂中心,一个透明的小小冰晶棺。
有陵鱼稚子闭目安详,银白的发丝,洁白的肌肤,银白的鱼尾,小眼睛睫毛又长又弯,一双嘴唇红得似血,全身却失了光泽。
冰棺一旁,一女子银发银尾似正痴痴的看着那个孩子,只是她紫色的瞳眸又好似有些涣散。
那女子身后竖着的正是神陵鱼族的老陵王,看着自己的孙儿药石无医断了气,再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丧子之痛失了心神,老陵王银发已是苍白,银尾的鳞片光泽黯淡,深紫的双眸已是愈加暗黑。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死的是自己,让孩子活下去。
满宫肃穆,老陵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眸,大荒神陵鱼一族三百六十二人,全都在这陪着他陵鱼王家仙逝的王孙一月有余。
纵使心如刀割、满是不舍,可又该看阿谨闹到何时呢?
泣珠宫整宫,忽闻一声龙啸,满宫震惊。
青龙之召!
老陵王眸眼一沉,狠了心,一手拎住女儿,一面催动灵力合上冰棺,开了那冰棺下的虚妄之门,将冰棺从这泣珠宫沉入那地心的虚妄火海。
那女子来不及哭喊,挣扎着要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跳进去,却被老陵王一把甩入殿后伫立的人群,再将那虚妄之门合上。
女子被众人捉得不可挣脱,眼睁睁看着那虚妄之门合上,鱼尾颓然如跪下般怆然,凄然,再似回光返照般厉声疾呼:“阿冉,阿冉,我的阿冉!”
泣珠宫地面开始有噼里啪啦珍珠相碰的声音,有男子飞身扑来将女子紧紧抱住,“阿姐,就让冉儿好好走吧。”
女子无力怒斥:“胡说,他没走,他没走。”
女子对着老陵王撕心裂肺地哭喊:“阿爹,你把阿冉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啊!……”泣珠宫忽地被女子发了狠地灵力宣泄震得颤动。
老陵王厉声呵斥:“阿谨,青龙之召已来,此时不可再胡闹,你难道真想让全族跟着阿冉陪葬吗?”
阿谨闻言是肝肠寸断、万念俱灰,是啊,她不能,她撕扯着面部,似仰天大哭,却未再发出一丝声音。
殿内霎时,只有那似珠串断裂,砰砰咚咚的声音。
“陵云!”
“儿子在!”那抱住阿谨的男子迅速转身折尾跪下。
“你灵力是否还未突破神境?”
“儿子不孝。”
“罢了,这青龙之召便是这万年后的第一个机会,你且上前来为父有话嘱托。”
“是!”
陵云银发飘飘,银尾雪亮,飞身向前,紫眸皓齿,美如冠玉,老陵王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怔怔然露出一丝既苍白又欣慰的笑容。
老陵王忽地扣住陵云的手,一掌将他的头按下。
陵云觉得源源不断的灵力强行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那忽来的灵力从天顶盖猛的灌下,又在陵云体内猛窜,似要撕裂他周身经脉,陵云痛苦至极,全身紫色的血脉暴起,泛出紫色光华,连那鲛尾银色鳞片下的紫色血管亦是肉眼可见、根根分明。
陵云切骨之痛难忍,露出陵鱼獠牙,双眸惊异紫光乍泄,他疼痛嘶哑的喊了一声:“爹。”
众人惊呼:“陵王!”
阿谨被眼前的一切惊震!
待反应过来,阿谨飞身向前,接住的却是老陵王踉跄倒地快枯竭的身体。
阿谨嘤嘤泣哭,像幼时犯错后一般,小声的哀求:“阿爹,阿爹…我错了,我错了…”
老陵王竭力摸了摸女儿的面庞,“是阿爹对不起你们,冉儿就由阿爹去陪,你切不可再动轻生的念头。”
阿谨绝望地点头。
陵云除了感到那股充沛的灵力冲破了他这三千年来汲汲以求攻破的上神之境的大门,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亦是绝望愕然。
“爹。”他悲戚得忘了哭泣,为了自己的修为,阿爹送了命吗?
“陵云,”老陵王沉痛,“你自幼精通三族之史,深感我族之痛,而后切记三思而行。神道不仁,无论作何代价,你定要带族人全部返回天海,你!记住了吗?”
陵云折尾跪立,目光坚毅,“陵云谨记!”
龙啸再起,青龙之召,已是第二次。
时不待我,老陵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两个孩子推开,地门微开,纵身一跃,入了那虚妄火海。
却是陵云右手猛地将陵谨拉住,目光冰冷,念决将那虚妄之门合上。
左手紧握又似捏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陵谨再度折尾跪下,无泣无诉。
陵云转面,面向族人,声音平稳似毫无波澜,“陵鱼族的男儿们。”
“有!”
“我以族魂起誓,今日起,我们陵鱼一族绝不再为他族他人他事流血牺牲,若我族之人再有损伤,定要折一损万以敬天地!”铿锵阴狠又沉声儒雅。
“是!”两百男儿齐声血誓。
“收起你们的泪珠,陪我去应青龙之召。”
这一天,没人知道这个年仅一万一千岁,修为已入上神之境,面似二九舞象之年的少年下了多狠的决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两百陵鱼男儿随着头也不回的陵云出宫,而陵谨,历经两千年前的丧夫之痛,一月前的丧子之痛,以及刚刚的丧父之痛,好似突然就不痛了。
这世道凄苦,苦得教人麻木不仁。
只是陵谨那及膝的银白发丝慢慢从发尖开始花白直至爬满头顶,留下的陵鱼女眷们,无不触目惊心,悲泣不已,呼唤着她们的谨公主。
陵谨直身面向大家,面带七分对天地的讥笑,三分丧失至亲的恨意,朗声道,“既然我们的男儿不哭,我们的女儿从今往后亦不许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