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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去看海,却听见寝殿八扇木门,整齐划一,哐的一声合上。
而自己尚未明白所以,也不知身体是如何从食桌前移过来的,相鋫此刻已被阿灼抵在了这其中一页雕花木门上。
透过这殿内殿外的琥珀烛光,从窗外倒影看去,只能看见相鋫一人背影。
相鋫正欲询问发生何事,阿灼倾身趴在他胸膛,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无声道:“似有神来。”
阿灼立即在这东宫寝殿殿内织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结界,将自己的周身灵力和气息完全收敛。她此番太大意了,若非为相鋫心神凌乱,凭她之能,早该能察觉这天边有灵力上乘的神族向着他们而来。
阿灼料到过若上千人族一朝被妖屠尽,必将惊动神族,更何况这妖还是万年前的妖族叛军之将九巫。
但为何神族能直奔自己而来,又如何能如此准确的追查到她在相鋫宫中却是个很大的困惑。
现在走也是不能走的,一是她需要知道自己是否在神族已暴露;二是她能永远退避,而相鋫却不可以,他有他的人族子民和社稷要守,她不能确定前来的神族是否会因发现相鋫与她来往而对相鋫不利。
思虑间,东宫寝殿门庭的玉阶上有两神女伫立。
这人族东宫刹那有了对峙的氛围。
相鋫忧心不已,如若是神,相持起来,阿灼可有胜算?
两神女眼见满庭芳华,心道:人族凡品长不得如此勃勃灵息。她们远远在天边看见相鋫似是和一姑娘在一起,但却不能用灵息探知其是人是妖是神,不由加快了速度,却乍见八页殿门忽的合上,已非人族能为。
可此时立于殿门,除了相鋫,她们于殿内无法感受到任何生灵之息。
世事就是,越是无法查知才愈发觉得可怖,神女思虑:如若真的有人在内,那人灵力必然深不可测,帝煜凰那句“免他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如雷贯耳。
其中一神女,修眉挺鼻,双目晶晶,自带三分英气,正是那幽冥地姬,日夜巡游之神月游星。
月游星看着相鋫背影凛色道:“人族太子殿下,我们乃天族神女,奉命前来护你,烦请开门。”
夜灼闻言十分不解。
神族有律,为了以人族不足百年、浓缩的生老病死一生,历经种种喜乐伤悲所生的顿悟,来晓以众神警戒贪嗔痴恨爱恶欲,为此,若非凑巧,神族绝不可以干预人族命理轨迹。
是以,就算偶有某一人族为妖族所杀,神族亦不会干预,全当了这生命无常连命定的轨迹亦会发生意外的感悟。
而今,如此兴师动众,还派两个灵力不凡的神族前来保护相鋫…阿灼毫无吐纳,仰头紧盯相鋫,眼神无悲无喜无怒无怨,却莫名将相鋫看得紧张。
相鋫轻轻将阿灼蒙在自己嘴上的手捏在掌心,拉至胸前,沉声道:“多谢神女好意,相鋫天子之命吉人之相,无须他人相护,人族男女大防,相鋫深夜不便见女客,牢请离去。”
另一位神女,身着藕荷轻衫,细柳身形,一张瓜子脸蛋,肤净白皙,茭白月光下肌肤似是淡淡透明。这神女虽长了一双珠圆狐狸眼,淡眉薄唇,本是极具魅惑之相,却不施粉黛,目光稚嫩生怯,略有淡淡含愁,结果是妩媚尽除只剩人见尤怜。
烁羽在殿外,忧心忡忡,“哥…人族太子,殿内是否不止你一人?”
殿内,相鋫皱眉,阿灼究竟能否躲过这一劫?
阿灼亦蹙眉,一灵力俨然已入神境的神女,竟下意识想称呼相鋫…哥哥吗?
殿内,无人应答……
烛火倒影下,有女子身影从相鋫倒影中浮出。
月游星见状运足两成灵力忽地推门,那木门是纹丝不动。
月游星这才惊悉此处还设有结界,面上淡定,内心是惊讶不已,若非触碰到此处结界,即将飞升上神的自己居然能毫无察觉。
若殿内之人是神,修为已入上神之境的神君、神女,她二人无一不识,难道是什么隐世的上神?
但如若是神为何要避开她们?难道是妖?可这妖族史上,不是只有那战死的妖首猼訑才炼化至过上神之境吗?
情急之下,月游星右手忽现一柄金光熠熠并冒着纯蓝流火的长枪,厉色道:“里面的人听着,赶紧报上名来,让我们分清敌友,你若伤了这人族太子便是同整个神族为敌,你当思虑后果。”
转而月游星又以灵力传音悄悄对烁羽道:“烁羽去布界,免生若有打斗吓着这皇宫内外的人族,今日如若遇妖,合我二人之力定要将其拿下。”
烁羽点点头,转身布界将相鋫整个东宫给天圆地方的罩了起来,又念了沉沉的昏睡决,将方圆十里的人族纳入梦乡。
夜灼这才敢确定,这两个神族姑娘还真是冲着相鋫而来,不仅绝不会伤害相鋫,只怕这相鋫同这神族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曾因他是人族,想过要放弃他,最大的原因倒不是什么人妖殊途怕违了这神定律法,而是对相鋫这凡人之身生老病死转世轮回的惧怕。
当她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愿意像那蛇妖似的去守候他的轮回,如今,他却更可能是神族…
若他是神族,待他归位,他是否会后悔现在这般心境?他是否会视她为敌?甚至…
她不敢想,低头垂眉,她快速思索自己有没有和相鋫提过父亲或者母亲……
阿灼迅速幻化一袭黑纱将身上女蛮国的衣物罩住,黑巾覆脸,唯露出一双眼。沉声道:“我无意伤他,亦无心与二位起争执,恳请两位神女让行,我自当离去。”
月游星朗声道:“既非敌,姑娘不如先散了这结界,告知芳名,免生事端。”
“相逢何必相识,我既对两位神女之名不感兴趣,请两位亦然。”一番言辞冷淡至极,阿灼散开结界,八页大门忽开,终归要想离开就要面对。
“且慢,”相鋫立身挡在阿灼之前,见月游星金枪焠流火,蹙眉执礼,“二位神女若奉命前来相护相鋫,相鋫感激不尽,只是这位姑娘乃相鋫至交,还请二位切勿为难、以礼相待。”
月游星沉声道:“人族太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若以后恢复些许理智,或许会后悔今日所言。”
相鋫皱眉,眼前这位神女甚是咄咄逼人。
夜灼却闻她话中有话…
月游星又道:“姑娘既然非敌,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甚至周身气息敛尽,竟让我等分不清是神是妖。不若姑娘自己告诉我等,免去一场恶战。”
夜灼沉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指用力扣住相鋫脖子,相鋫吃痛闷哼一声。
月游星、烁羽惊惧,“表哥!”,“哥哥!”
面对两大神女情急之下如此相称,相鋫满脸诧异,月游星、烁羽深知失言,甚是担忧黑衣女子以此相胁。
却见女子放下手,喃喃重复道:“表哥、哥哥?”
相鋫捧住脖子,咳嗽不已,还来不及多想,但见阿灼看向他,失落失望惊讶惊异的又忽地空洞的眼神,他心下害怕不已,这个冷漠的眼神,那天她弃他而去时,他曾见过。
他忽地怒道:“你若胆敢因为这两个来路不明的神族再次弃了我,我便…”情急之下他也根本不知道什么能威胁到她,“我便下令让这大永王朝的女子连庙会,灯会,祭神拜佛都不可出家宅。”
月游星和烁羽心下有些情绪此刻是难以名状,相鋫刚说她们是…来路不明的神族…吗?…以人族女子要挟一个不知是神族还是妖族,总之不是人族的女子吗?
月游星心道:这小表哥做的这个人族太子莫不是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众人尚且还在回味这相鋫的言语,却见他忽地将平日隐藏在腰间的匕首拔出,抵在脖子上,厉声道:“或者你欠人的恩情还完了吗?你心思怎地能如此这般摇曳,你为何总在想抛下我?”
烁羽大喊:“哥哥,不可!”
月游星,简直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那些鬼族从人间带给她的话本,都是姑娘寻死觅活挽留情郎,她这小表哥度历凡劫,性格也生得太过有趣,看把孩子寂寞得……
若要留下喜欢的姑娘,月游星觉得应该寻死并温柔的劝导姑娘留下,而不是寻死并这般厉声呵斥。
月游星摇摇头,这半吊子的怨男戏码,神族王室的颜面都给小表哥丢尽了!
唉,若这小表哥灵魄归位,他会不会觉得觉得丢脸丢到不敢面对我等千年?
颜面尽失!颜面尽失!
思虑间,但见相鋫忽地昏厥,烁羽和月游星皆飞身去接。
却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黑衣女子将相鋫身体吸过,报走,平稳的放在了他寝殿的玉塌之上。
黑衣女子是全然不顾身旁杵着的两位神女,双手执起相鋫的手,轻轻拔了一下匕首,还捏得十分的紧。
月游星和烁羽相顾一眼,四只眼写满不知所措,默契的决定,由她去吧…
夜灼捋了捋相鋫的头发,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当她再次轻拔匕首的时候,匕首便到了她手里。
她为相鋫盖上薄锦,将匕首放在他床边的案几,走向两位神女。
“他已睡去,我们不若出去说?”
“甚好。”
三位姑娘飞身向外立于那碧蛟湖的荷塘花尖。
夜灼抬头看了看一无所有的星空,淡淡道:“这白华结界困不住我。”
这姑娘也甚是有趣,既然困不住你,你大可以逃啊,月游星笑道:“那加上我们呢?”
真诚摇头,“也是不行。”
神族本就知书达理,不喜轻狂,烁羽微微有些蹙眉,她平日里谨慎谦虚惯了,作为神族四公主,即使是上神修为的神族亦无人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过。
她和月游星虽算不上年轻一代神女里数一数二的灵力,但也至少名列前茅。
就算她们灵力不如眼前这位黑衣女子,月游星的凤崭是幽冥地君专程为她从千年不现一次的西天诸佛蜃楼那讨来的万古金佛莲灯,在幽冥火海煅烧了千年,并注入了一味地君墨炎的涅槃之火煅制而成。
若真要打架,一个没有上乘法器的上神灵者恐怕也不见得是月游星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她,龙鳞本就是天地间至坚至硬之物,帝煜凰在她出生时又将九天玄光镀在了她身上。九千年来,她虽还未找到适合自己的法器,但迫于帝煜凰之威,确实还没有人和她真正交过手。她想或许她打架真不太行,但她听哥哥们说自己一定很扛打。
是以,这姑娘究竟是谁?口气如此大,听上去又如此诚恳。
月游星笑:“我倒更想试试了。”
夜灼下意识摇头,又点点头,“我有一事相请教。”
金佛莲灯熔造的凤崭焠着纯蓝的地藏冥火,又是金光熠熠又是烈焰幽冥,在月游星手中跃跃欲试的颤抖着。
月游星双目凤光,一身璀璨凤息大起,爽朗道:“你若胜了,我便知无不言。”
饶是一声凤啸,月游星运足六成功力将凤崭狠狠劈向夜灼。
她本以为这黑衣女子定会出兵器相迎抑或闪躲避让,十丈凤崭,鬼哭狼嚎,咆哮之势!
生生让那黑衣女子接住了…
一切,戛然而止…
空气凝滞,月游星和烁羽双双漏了一拍呼吸…
月游星想,对方一定也是行的火灵,否则如何能接住灼烧的地藏冥火,正当月游星觉得胜负已分得太明显,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时。
烁羽腾的一跃,双腿化为龙尾,居高而下,运足十成灵力,一招神龙摆尾,九天玄光莹亮黑夜,尾间龙鳞闪烁利刀锋芒。
龙嚎风啸,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再向黑衣女子劈去。
竟然…生生的…被黑衣女子另一只手又接住了。
两次突袭,两大神女,一左一右猛攻之势,竟然没让眼前的女子透露半分灵息,不见神华、不见赤霞妖息,只是生生的接下了招,化解了她们的灵力,亦不还击。
烁羽龙尾吃痛,却是不依不饶,龙尾尚在夜灼手中挣脱不得,掌心运足灵力、擒住九天玄光幻化太极光阵,飞扑向前。
月游星见状,心道不好,放开夜灼拿住的凤崭,在半空中将烁羽截住。
烁羽面露纯真,诧异不解道:“表姐,你这是做什么?”
月游星心下真是哭笑不得,这表妹从小实心眼,看似柔柔弱弱,甚至在帝煜凰面前是唯唯诺诺,但这姑娘只要是认准了什么事,不管多难多危险都会干到底。
她龙尾尚在别人手中,以对方的灵力将她拎起随便砸向哪里,就算砸不死烁羽,损毁屋宇砸死屋里的人族是完全可能的,更何况,黑衣女子若想,现下断了她龙尾也是可能的。
月游星按低声音,笑道:“打不赢不打了。”
烁羽见月游星连自己的法器都能舍下,微微不解,“表姐,打不赢我们就不打了吗?”顿顿又低声道:“这会不会失了神族天家的气节?”父王知道了又会不会不高兴?
“气什么节,”月游星觉得她这一根筋的表妹是真可爱,压声道:“她又没害表哥,对我们也没敌意,修为高到是神是妖我们也分不清。你看你哥那个样子,又哪是这姑娘招惹他痴缠他。我们神族要大度更要识时务,比武斗法要点到为止,万一她还是你未来嫂嫂呢?若你伤了她,你哥不高兴怎么办?”
烁羽觉得神族要识时务这道理虽然很新鲜,但她扎扎实实听懂了最后一句,点点头,收起了夜灼早就放开的龙尾。
凤崭的地藏冥火已平息,缓慢的飞回了月游星手中,刹那被收起,执礼道:“月游星多谢姑娘。”
阿灼是真喜欢这个月游星姑娘,聪明伶俐,爽朗大方,惜她人之命且不恋战,连自己的法器亦不执迷,好一个逍遥之道。
夜灼淡淡道:“你这神兵上的地藏冥火和涅槃之火虽灵力强盛却并未完全与你相融,你甚至驾驭不了那涅槃之火,火灵之驭必当与火共生方有大成。灵体凤凰自当浴火,将火灵种入心脉,若虚地府那幽冥火海于你修行意义已是不大,地府之下,地心的虚妄净火或能助你一臂之力。”
至阴之火,月游星再次执礼:“多谢姑娘好意,游星自当谨记。”
夜灼垂眸,“我有事相请两位姑娘。”
月游星:“但说无妨。”
“相鋫真身在神族是否已有婚配?”
月游星露出月老般慈目的微笑,“有当如何,没有又如何?”
阿灼见她神色好事,心中爬上一丝娇羞,依旧淡淡道:“若有,我自当抹了关于他的记忆,免生烦扰;若没有,他若不负我,我亦不弃他。”
烁羽不知怎的,忽地有些羡慕,他三哥哥的性子她知道,相鋫至情至性,正因如此,才惹了天威受罚至人间,而眼前这位姑娘,似是和他三哥哥一样坦荡,她觉得这样很好。不由柔柔道:“没有的。”
“可是…”月游星真诚的担忧道,“我见姑娘并不是神族世家大族的姑娘,你们这条路,姑娘可能要吃些苦头了。”
夜灼眼角有些笑意,她能感受到来自两位姑娘的善意,可刚见相鋫那样担忧她离开的样子,她就下定决心,她和相鋫之间,不管他朝未来,只看当下,只凭心意。
若他它朝反悔,且当大醉一场,如梦初醒。
夜灼朝两位神女执礼,幻移而去,那空中的神龙白华之界有余波震荡。
于她,真是如若无物。
烁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道:“阿星表姐,她如此灵力,若是妖族当怎么办?”
月游星爽朗一笑,“不管当怎么办,你我都办不了,何须劳神,我们权当没见过。”
“可是父王那里…”
“就交给你那寻死觅活的三哥哥。”
烁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