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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漫漫,城南的风吹散阴云,将繁星洗礼得很是明亮。
还是城池赋那间厢房。
“醒了?”
林丞夏缓缓推着轮椅进来,他仍旧是温润尔雅的林家大公子,只不过望着龙翔的目光多了些宽和包容的深意。
“城池赋不迎外客。”
龙翔瞥一眼轮椅上沉睡的少年,他背过身去,掌心握着半块通透润泽的扳指。
“天火渡化山神,是神的劫,也是林间万物的灾。”
林丞夏眸中似容纳一方天地,那里头碧水蓝天,万物皆有灵。
龙翔默然不语,只盯着墙上那副画看。
门后敞开,是阿巳端上来一杯茶水,盛在黑漆漆的砂碗之中,旁边还有半截常青藤。
连靳含笑上前,取那常青藤在砂碗中点拨几下,继而挑出在托盘上执笔似的画了些什么,最后撇下藤的根须、林夏侯的一根额发,相互交缠着将其扔进那半人高的香炉鼎去。
“去,埋在那棵桃花树下。岁末用作酒酿走水路送回景洲,赠予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待年年岁岁花相似。”
阿巳微微弯腰应好,这才恭恭敬敬退出去,双扇门合上之时,一缕青烟方从炉鼎浅浅涌出。
林丞夏半俯身细心替林夏侯抚平衣领,少年睫羽垂落,呼吸很是平缓,林丞夏寻常地执手摸向他的脉搏,一如既往甚是微弱。
连靳距离二人不过半步,无声打量这沉睡长的少年郎,今天这日子特殊,少年郎身着墨色常服,衣袖领口皆以银线做了简洁装饰,更衬得少年肤色冷白,唯有唇上那一抹不起眼的暗红。
死水湖畔的老树历经上万年,从一颗不起眼的种子,生根发芽,从树苗长成参天大树,这中间谈何容易?身处死山林间,化灵亦是千般困境万般劫难……这数万年造化方才保这枝繁叶茂,再未妄想开花结果。
未曾想,未曾痴想过有生之年竟等到天道垂怜,送来那尚在襁褓的婴童,睁开眼便是赋予这座死气沉沉的山林万物生长的造化。老树悉心照料这位迟来的山林之主,善恶有报,在星河徜徉的夏夜,湖畔分枝竟开出一朵白花来,清风徐来,明月照拂,生了花儿便结了果。
那个夏夜,小山神应当是颇为愉悦的,小小的人儿在湖畔磕磕绊绊翻过身,碧玉莹莹的眸子第一次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那轮温润明亮的弯月。
林家几代单传,好容易出了林思羽一个姑娘,林老爷子百般疼爱都嫌不够,可惜天南地北,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面。
后来发现小孙子给自己找了个“小媳妇”回家,嘴上嫌弃人家女孩嫌弃得不行,每次有点什么好吃好玩的,一股脑准是给人家送过去,老爷子以为,这喜欢简直天地可鉴。
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儿孙在跟前玩玩乐乐,那才是人老之将至最大的福气。
好几次瞒着小孙子偷偷把人小姑娘往家领,无一例外,小孙子那傲娇样儿哟,持续不到三分钟,口嫌体正直把小姑娘领着玩去了,从一朵花炫耀到一盏灯还不够,每次都有办法把小姑娘给嘴炮恼了,又兴致昂然去哄,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
林丞夏起身,缓缓踱步至那副画前,也不介意龙翔冷脸,望着山水画,不免又记起往事。
林家有不为人知的伦常,手握正股自是当家做主的,历任掌权人独子出生前,都会领养一个男孩回家来,佛曰:消灾挡难的天选之子,可保林家世代荣耀繁华;天选之子必定以爱相交,以心相守,方可以善缘得善果。
林家在景洲历经数百年,惟有林夏侯这一代降临前喜鹊枝头啼鸣,清风徐徐绕廊来,晴空万里不见阴云。
仿若那一世老树开花结果,山神主一笑万物生,方圆十里再无枯物,老树以善缘和忠诚护山神主成长,山神主把满腔期待献给树果,等同神主赋予生灵偏爱,此后山河烂漫同看,星河徜徉同享。
即,相逢不是偶然,是数百年的必然。
林丞夏记得,老爷子去世前,两个孩子在病床前各自哭红了眼,老爷子走一遭活得通透,闭眼也没什么遗憾了,他老人家还有心思打趣两个孩子,断断续续拿人逗乐,说等到后院那棵常青轮回几秋,他等着喝两个小人儿的喜酒。
这遭改天换象,林丞夏才悟得老爷子信纸赠言是何种意思:天火燎原烧不尽世间山林,劫非劫,只是因果罢了。
山神主外还有天神主,天神主却受制于天道,光明神主和暗黑神主结缘于劫,却也因天道掣肘世世不复相见……天道给神明布下一道道劫数,又何尝不是予以世间万物的考验?沧桑背后是磨难非蜜水恩露,适者存,弱者败。
─────
不同于城池赋那般静谧,锦龙酒吧热闹异常。
雨城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但凡爱玩能闹、青春在夜里放肆过的都会晓得Ruffianhero会调酒的叫席琥,打碟喊麦有双生子庞哲庞車。
“谁啊?”
“不知道,生脸。”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虞美然和欧阳复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尤浩。
这一代十八九岁的再爱玩能闹也是太平盛世长起来的,最出格也不过谁谁抢女朋友打架、谁谁醉酒冲突,鼻青脸肿属轻伤,骨折捅刀子属重伤,是需要进局子观察备案留名的类型,也不常有就是了。
“Ruffianhero最早的MC,他叫庞哲,现在北城分吧当安保,心情来了也调酒,偶尔也客串打碟。”
没想到会是许恩在给了回答,欧阳复有点诧异。
他一直觉得许恩在是个颇为神奇的存在,这位长相斯文爽朗的一中校草凭一己之力,可以把席勒和楚辞搞到一个场子且相安无事。
哦,还有经常出现在朋友圈文案之:夜跑、健身、打球等等双人活动的固定搭档尤浩。
众所周知,尤浩是洛川四人组特编人员,和几位关系不说多瓷实,但一定是可以组团打群架的。
如果说,楚大佬和席草哥和关系是单方面的烈火朝天,那这位洛川一霸和大佬的关系就是北极雪熊和南极企鹅,都在地球村,颇有各自为王的风范。
而许恩在小哥哥再次凭实力抗起这微妙的关系网,欧阳复有幸领略过三人夜跑偶遇,顺便一块吃了顿夜宵的现场版。
当然,今晚之最是这位品学兼优一中扛把子还对酒吧有所涉猎,他一直以为许恩在撑死就是在九天唱唱歌,喝点不上头的酒饮果盘,仅此而已。
欧阳复啧啧心想:原来许恩在一定是个宝藏男孩,难怪招小姑娘稀罕。
“他今年25岁,项链是Ruffianhero最早一代内部员工的标识。”
龙头背面是名字刻章,Ruffianhero初成立,员工即代理,大家各司其职,是有事一起抗的兄弟,是有酒一起喝的家里人……这些事,尤浩没法儿告诉别人。
概括总结唯有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小公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那一头连守也好奇着,庞哲……这故事说起来不长,但情长价沉。
丘园养出条白眼狼,蓄谋已久的里应外合,善恶一念之差。死亡来临之际,留给萧恒的挣扎时间大概不超过三分钟,生怕刹车失灵无法成全这场死亡盛宴,安排一出锦上添花,枪支狙击一击毙命。
庞車的死亡是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为虎作伥的人到底死在虎口,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死的倒也干脆。
但,尤记得小公主嗅到消息恨意滔天是真,见血红眼也真,龙翔没让她脏了手,止于那场死亡,到底有几分推波助澜或者接他人之手,总归只落得一句死有余辜罢了。
听闻那年九月小公主没半分留恋从医院顶楼一坠而下,幸得医护报警及时这才没酿成又一场白事。后头雨城下起初雪,龙翔把人接到雨城仔细养着,雨城冬期似乎尤其漫长,至少那一年是的,小公主身上往往是不等旧伤愈合又添心伤,龙翔着人严防死守,自己也几乎在医院常驻。
好容易熬到开春,天气渐回暖,小公主彻底不识人了。丘园池子一遍遍翻修,鱼苗换一茬又一茬,瓷器古玩变成一批批垃圾……丘园里冒过大火,淹过大水,小公主对自己杀意漫天,对自个儿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那阵子对小公主是煎熬,龙翔何尝不是?连带一圈人只能密不透风护着哄着,尤浩这几个小的轮番三陪,陪吃陪玩陪聊,生怕不够仔细,夜里都睡不安稳。
那时候雨城人心尚未散,出了那档子事儿,对双生子颇有微词,庞哲在丘园外头连磕带跪整整十天,不求原谅,但求赎罪,死也要做丘园的鬼,最后终得龙翔应允,打发去北城做了安保。
“聒噪。”连谨不冷不热回应。
连守笑笑闭嘴,他是连家货真价实孙子辈幺儿。
相比之下,连谨这辈分论起来就比较绕了,大概就是连老爷子宝刀未老,睡了连守那位不婚主义的姨外祖母,喜提一位好儿子。
站连家角度得喊小叔,奈何家母耳提面命,私生子不光彩,让他打小跟着外婆这头辈分恭恭敬敬喊人舅舅。
龙寻为这场的确花了心思,也早早放话出去,把萧念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明面儿上夸赞“女朋友”,但凡有个耳朵谁还能听不出来搁那炫耀自己有手段,又拿下尤物,今晚一过,圈里风向就会变成小天仙为爱下凡,情根深重龙寻。
“庞哲?”
还是柳祥先出声,他不像龙寻,不是龙博天亲生也有人把关系四处打点好,各圈关系都得自己摸索,因而旁门左道的东西比别人多些。
庞哲神色淡漠,站在萧念身侧,柳祥只略微串联萧念所言的前后话:庞述、庞哲、连家……他猛地抬头看,“你是萧恒的妹妹!”
萧念闻言略微抬眸,似是哂笑,“原来,这雨城竟还有人记得我哥哥啊。”
庞哲眸光难言,喉咙滚动,压下膝盖处隐隐痛感。
连谨单手插兜笑笑,余光里,不偏不倚,这话让酒吧入口白衫黑裤的男人听了去,只怕,还钻了心。
“蹭─”
打火机磨轮蹭出幽蓝火光,连守回看,嗓子眼便痒痒,“小舅舅,给我也来一支呗?”
“跟我回去。”连靳把烟盒和火机丢给他。
连守不解,“小公主搁这吃得消吗?”
连谨瞥向庞哲,视线打转于那条龙头项链一圈,“意思到了就行。怎么着,你看上这位小公主了?”
连守立马摆手拒绝,还不忘四处张望,“您可别开我玩笑!我怕三爷把我腿打折喽!”
连靳嗤笑,随手把吸了没半口的烟往冰桶里头一扔。
全程陪听二人对话的几个路人甲乙丙丁们:“………!!?”
无语有的,懵逼有的,但信息捕获也是满分的,萧念……啊不,雨城来了位小公主,龙家那位的。
“不知哥哥以前什么规矩,我却只想,底下人手脚干净,别扰了我耳根子清净。”萧念敛笑,目光投向酒吧入口那道人影。
庞哲笑笑,是遵从了小姑娘的话,“我会处理好。”
萧念瞥一眼柳祥,并不予理会,她衣裙轻摆,均步走向入口。
柳祥却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少不更事的可以不知道庞哲是谁,外人也可以不把Ruffianhero放在眼里,但圈内人大概很难忘记两年前北城那场华丽盛大的生日趴。
谁又能不知道龙鼎集团有百分之二十五姓萧?百分之十是萧恒的合伙分红股,剩下的百分之十五是那场生日趴,龙翔赠予生日主人公的礼物,叫萧念,一个还未成年就让龙翔“送上聘礼”的小丫头片子。
“是阿叙哥哥来了。”
阴影里走出人来,白衫黑裤的男人,衣袖微微挽起,露出半截精炼小臂,蓄一头墨色短发,细长桃花眼迎向萧念,眸光敞亮。
“喊我什么?”
是惊讶的,也是惊喜的。
连谨一群人出落到酒吧停车区,正逢楚辞从车里出来,手边提着一袋吃食。
圈是一个圈,年纪却是不相仿的,难得的是这位温家的太子爷自过来打了招呼,“连三爷不多玩一玩?”
连谨也从容,“和你们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多留也没意思。小楚爷这是出来觅食?”
楚辞扬了扬提袋,“KFC晚粥,寻思等萧念玩累了暖暖胃。”
连谨:“……”
连守:“!!!”
很显然,后头几个人也是一惊,并且沉不住气,惊惊颤颤发问:
“萧…念?”
“小公主?!”
还有一人指着酒吧问,“是今儿里头过生日那位?”
楚辞好脾气地笑笑,“嗯,是。”
从北淼没有出手阻拦他接近萧念起,说明龙翔势必一早就知道,那便无所顾忌了,他求不得早早宣告众人才好。
有人倒吸凉气,看向连守,连守扒拉开那人,去瞅自个儿舅舅。
连谨堂而皇之打量起楚辞,见他这一身行头,又想起圈里那些传闻,现下却又是这一番翩翩公子的做派……心思便凝实了几分。
连谨见过最蠢的人就是为情所困的人,譬如言叙,甚至于龙翔……
他于是略微笑笑提出告别。
楚辞好修养地目送连谨车子驶离,眸光微动,龙翔的势力范围比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他能只手遮天磨掉萧恒生平轨迹,且手里有太多关于萧念的事情,友军当然好,倘若不然,是个值得重视的劲敌………
一阵风吹过,不晓得哪里来的灯直车灯射进人眼睛里,他抬手遮挡,微眯了眼,看清马路对面那张车子以及车子上的席勒,还有付乐。
一个臭脸,一个热情地招招手……楚辞突然失笑,提着吃食怡然自得地迈步朝酒吧去。
不知前路如何,至少当下生活尚可。
踏进酒吧没几步,却不想,刚好赶上萧念话音正启,听得她说:“自然是阿叙哥哥,你从前一直喜欢听我这般唤你不是么?”
脚下微顿,楚辞不觉停下,正是方才言叙站过的阴影角落,他刚好能完完整整看见两人情形。
瞧她面上有几分愉悦,也瞥见言叙僵硬的后背倏然松弛,想也是他必然满目欢喜。
却不知,这角落可让虞美然那卡座瞅得清楚明白。
欧阳复小声叨叨,“这这这…这是什么狗血三角恋?”
哦,话刚出口一个抱枕压下来,他头就被埋在沙发上。
虞美然挑眉,看向尤浩,“童言无忌,你跟他计较什么?”
童言无忌的欧阳复突然不想挣扎了,他一个一米八的好男儿被她虞美然说童言无忌?唉…心情不好,想来口小酒。
“楚辞让你打听萧念?”尤浩本也没用力,身子骨懒散往后靠,眸光追着萧念。
欧阳复乖觉起身,大口喝酒,顺便听听萧念的来龙去脉。
虞美然没否认,尤浩开始一言不发,许恩在一贯的好脾性,“难怪你们今晚守株待兔。”
虞美然不作多余解释,轻轻嘬一口啤酒。
情感戏码是有的,“知法用法”的戏码也正在上演。
“三位应该还记得于上周京城两点钟在九天会所捧场的事情?”庞哲正欲点烟,余光那抹纤瘦身影绰绰袅袅而来,便灭了念头。
萧恒可疼的宝贝,二手烟都不舍得叫人熏着。
龙寻不屑嗤笑,什么庞哲?什么会所?屁大点地方,还真有人当个宝?眼瞅着言叙,心头更觉好笑。
“这不九天总经理吗?怎么,小地方没规没矩,都争着当大呗?”龙寻左顾右盼,嗤笑,“哟,庞述没见来?上回我家那畜牲不懂事儿,瞧我这记性,都没时间上医院看望看望呢!”
萧念不冷不热睨他一眼,随即找个单座示意言叙落座。
庞哲和言叙各自相看一眼,短暂的、一触即分。
柳祥顿时一口气卡死在胸口,龙博天当真是疼爱龙寻,当年出了那么档子事儿,马不停蹄将人卷国外去了,以至于现在分不清现状,蠢笨至此,当真只是个花天酒地的无脑公子哥罢了!
萧念视线周转,那裸体的女人悄悄咪咪挪到后头去了,正拉着方才酒保的裤腿,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那酒保虽畏畏缩缩站着,但角度好,且那女人乐意使美色,酒保心里起了涟漪,只怕连身处什么境遇都忘了去。
“看几位在九天乐不思蜀,不晓得可知向少这身子,venerealdisease…”萧念轻啧,透着玩味,缓缓说了句:“据说最易传染。”
“你tm>说什么?!”龙寻愤起。
庞哲面色不善,“嘴巴放干净些。”
龙寻一句句脏话往外秃噜,萧念手微抬,颜西月一耳刮子下去,打得龙寻脑子里直冒冷汗不分南北。
安静许久的柳祥这时终于出气了,直面萧念,“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那日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狗畜牲不懂事,医药费我们赔付清楚,损坏的家具陈设也一一清账,当时派出所的警员和言总可都在场。”
言叙唇微动,眼眸去探萧念。这事儿告知过龙翔,董叔只回不宜闹大,所以他们才暂且和解,萧念应当不怪他吧?她方才还和他如此亲昵……但,她是何时同庞哲和解了?
“龙翔这两年疏于管理,倒是让各位错觉,以为他是只不欺人的猫了。”
萧念斯条慢理执起茶几上未动的红酒,柳祥身子下意识后仰防备状,倒惹萧念一笑,仿佛冬夜盛放的红梅,原是绮景,因在朔雪又平添几分娇丽怜弱。
柳祥方才忆起眼前人不过十七岁,尚且未成年的姑娘,一颦一笑却已然有叫人驻足失神的本事,怪不得啊,柳汐沅如此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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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少可知,猫抓人最疼。”
萧念另取新杯为言叙倒酒,醇红液体自杯壁倾斜而入,清透的酒杯平白染了红渍,她的目光忽而转向言叙,再次浅言,“这杯酒,阿叙哥哥要是不要?”
萧念这倒红酒的姿势,既不优雅,更别提喜欢品酒的人是何种看不上,然而她深知,言叙众多爱好之中,尤其对酒甚是偏爱。
柳祥听了模棱两可,没头没尾的话,郁郁不解地看这位小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庞哲目无波澜看萧念的小把戏,她不曾避开他,甚至有意让他知晓,这杯酒里不单纯到何种地步。
他在丘园长大,十几岁流连各色人等,几十年的生涯里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唯独初见萧念,方才知晓“有恃无恐”这四字是真实存在。
都一口一句“小公主”喊着叫着,何曾有人知道这小姑娘秉性通透清醒。萧恒疼她,她可以恃宠而骄;龙翔也疼她,她说着忤逆话也能在龙翔那里得恃宠而骄且独一的名分。
这就是萧念的本事,只要她想,没有什么得不到,她懂蛇打七寸,她懂取舍,所以他才会在这里。萧念啊,她可以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也可做手持利刃不近人情的王。
萧恒教她的爱与善她领悟,唯独那股子嗜血戾气不知是与之龙翔染了几分,还是天生自带。
“小公主亲自倒的酒,没有拒绝的道理。”
言叙笑得温柔,自右向左唇角挂起弧度,桃花眸底是散不开的柔情纵容。
庞哲漠然相看,言叙是个很典型的例子,为了萧念不惜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东施效颦到底不入萧念的眼。
萧念把酒杯伸到半空,待言叙接过之时,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猫叫声迎面而来,空中一团黑影直直朝向龙寻。
酒吧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起身就要围过来,却又听得龙寻吃痛难挨的呼叫声才一一作罢,有胆大的往前围了几步,刚好没错过一人一猫上演的撕扯大戏。
颜西月本是压制着龙寻的,长久的训练警觉让她身子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危机意识,早早退到一旁,甚至还不忘把小主子给照料好。
赤瞳黑猫上来便是一爪子挠到龙寻脸上,龙寻吃痛,也得了自由,仗着身形力气把身上的东西给甩了出去,然而猫这物种向来不好相与,后爪一蹬冲向龙寻天灵盖又是狠狠一爪,空气中隐隐散发血腥气。
龙寻想故技重施却不得其法,这猫儿像是训练过,竟也懂得声东击西,重抓下去看似消停,实则想要攻其下半身。只见它轻盈落地,伏低身子嗷叫一声,露出两排锋利獠牙,紧接着对着龙寻腰腹就是一口,还泛着月光的利爪并用,龙寻不仅仅破了衣裳,腰腹软肉多血,现场顿时血淋淋一片。
自不必说痛苦几何,龙寻本就被耳刮子扇得不分南北,现下这一刺激,彻底晕乎过去了,中途连个求助的机会都没能喊出口。
“啊!!”
是那赤果女人包含惊愕和恐慌的短促尖叫,下一秒人晕死过去了。
虞美然那卡座是离得最近的,不知不觉已经挤满了人,铁锈般的气味在酒吧散开,有人在后头举着手机大呼,“靠?那猫嘴里是不是叼了块肉!”
酒吧这下彻底乱了,有胆小的直接颤着手脚离开酒吧,有人还在大肆拍照宣扬,也有个别清醒的报警,就是没人打救护电话。
庞哲和言叙有意识把萧念护到身后远离退后,尤浩一言不发上前,却让角落的楚辞抢了先,落后人一步到位,把萧念严防死守。
萧念这边“四面铁壁”,柳祥那头可是手无寸铁,酒吧安保早在见这场景时纷纷撤退,各自保命去了!
徒留柳祥一人与那叼鲜血肉块的赤瞳黑猫对峙,他后背紧贴沙发一动不敢动,面上汗水淋漓,正欲张口呼救,那黑猫却突然摆头甩掉肉,嘴边一圈糜糜血污,它赤瞳竖起紧盯柳祥,再次伏低身子,是扑食状。
柳祥哽在嗓子口的求救彻底偃旗息鼓,他试图挪动手腕,挣扎着想要取个利刃防身,哪怕酒瓶也好,可动物警觉度远远高于柳祥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尤其是刚碰了新鲜血肉的猫科动物。
那赤瞳黑猫颈子伏低,前后爪在玻璃地板抓蹭,纯黑的尾巴甩起,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像极了老虎扑食前的准备姿态。
这下可是吓得柳祥一动不敢动,手脚一扒拉,直接两眼一抹黑彻底不省人事。
赤瞳黑猫见状竟人性化的歪了脑袋,又是自喉咙口的低吼声,金色瞳孔扫向穿着五颜六色的人群。
众人见此情景方才知怕,那些围挤在一处的全身上下不由得颤抖,虞美然也怕,欧阳复是个义气的,再怕他也是个八尺男儿,还记得挡在虞大小姐跟前叫人后退,倒也万万没勇气上前挑衅不知人性的夜猫。
萧念没能全程围观龙寻和柳祥惨状,因为有只大掌覆上了她的视线,听闻有小波动乱之势,这才寻着机会扒开手掌看向身后的楚辞,不过也就对上一眼,耳朵里传来北淼的音信,刘经理带着巡警来了,龙博天还有两个路口到………
也是这时候,那只赤瞳黑猫竟然转了身,直面庞哲和言叙的方向,幽幽发着金光的瞳孔,加上黑黝黝的毛发,冷冷盯着人时的确吓人。
庞哲和言叙相看一眼立马提高警惕,颜西月从那污七糟八的齊洲出来的,倒是不惧这物类,楚辞和尤浩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看护起萧念。
却不曾有人注意萧念云淡风轻睨一眼那抓人吃血的猫儿,那赤瞳黑猫何其警觉灵敏,直直迎上去,一人一物隔空相看,那方才狠绝的猫儿耸动鼻翼,伸出舌头舔卷一圈满脸血污,嗷叫一声都没有,竟然四爪触地掉头往出口去了!
萧念正抬眸侧目着,用余光瞥向那监控探头,谁知竟然对上一双怜怜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凝着萧念身上。
紧接着,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儿交织着一同出现,酒吧入口传来一道道匆乱脚步声。
更有人刚露面就上演震撼人心的哭戏,正是那上班时间擅离职守的刘经理本人,连扑带爬地直冲龙寻而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带劲,呼天喊地着,“寻爷啊!您这是怎么了寻爷?您醒醒啊?老爷来了啊寻爷!”
萧念看得几分好笑,只是没笑,冷冷对上两张她很是不喜的面孔。
柳家早些年也算富贵,可惜败在风流债上了。后院起火,前厅一度不得安宁,绕是早早给自己找了退路的柳汐沅也不得好果,芳龄二八,眼看成了老姑娘,工作是个所谓富豪门不喜的小小巡警,家里没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撑场面,甚是惨淡。
再看看这龙博天,正儿八经大户人家出生,青年不得志,好在上任家主是个有商有量的,前半生倒也快活,谁想人到中年却被外姓人当牛做马压一头,心里不快却是不得不把台面功夫做足喽!
龙博天定万万想不到后院也起火,头上好大一顶绿帽不说,那情夫早已不在这雨城立足,一口气只能全发泄在妻子身上!后头得知早年有个小情儿怀龙种却不报,更是对龙寻好上几分,他本人心思缜密,一开始打得就是狸猫挡箭,太子好生养护的念头,只等那一日翻身太子粉墨登场,亦或龙家在一代败落,龙家尚且有个正正经经的血脉传承。
萧恒一事出自现任家主龙博忠所言,一番杰作却是龙博天所为,这老狐狸早早把龙寻丢出去国外,稍微引着些信,不轻易让人觉察又让人有可查之处,后脚才紧密地把亲儿子送出去,打得自然也是血脉传承的说法儿。
龙博天自想着事情过去两年之久,死的死绝,疯的疯透了,相忘的也忘了,这事儿的风头干净了,这才睁只眼闭只眼让龙寻回国来,万万没想到,头年还疯疯癫癫的小姑娘竟然杀了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