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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的底线叫萧恒,约束姓林。———尤浩
有很长一段日子,沈建烨回关雎园的日子很频繁,每次过来都是大包小袋,大到钢琴,小至餐勺,吃喝玩应有尽有。
连那苛刻的沈氏二老对萧念这个打出生就不满意的孙女都带了笑脸。
尤其是萧念领着林夏侯回家的时候,那笑脸能挂到天上去。
萧然更是常驻关雎园,为的是可以更好伺候不定期过来探望的公婆,顺便教一教萧念规矩,省得惹公婆和丈夫不快。
托那段日子的福,萧念自此多了好些规矩,舞蹈有比赛要拿第一,学习成绩要第一,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不能落于人后。
萧念一天时间要掰成好几份来用,以防萧然不定期抽查。
也是那段日子,萧念有幸被应允一个愿望,后来,关雎园里就多了个萧恒。
孩子对母爱的依恋大概是种本能,萧念那两年,不仅要哄新哥哥笑脸,还要讨妈妈欢心,乐在其中不会觉得累,也是那两年养成萧念一身耐性。
记得有回夜里萧念发起烧,迷迷瞪瞪找去萧然房间,嗓子眼干哑得说不出话来,拍门的动静小到忽略不计,最后倒在门前,若不是萧恒夜半口渴,萧念得在地板上躺一宿。
见惯小丫头平日吵闹黏人的模样,萧恒头一回慌了,把人抱起来,正犹豫要不要叫醒屋里的女人,余光瞧见小丫头白袜子染红,再没多余心思,抱着人赶紧往外跑。
那夜萧念只觉得路灯昏昏沉沉,身上冷热交替,脸颊忽然感觉贴上来一块清清凉凉的东西,她便不自觉靠近蹭了蹭。
萧恒抵着小丫头的额头,灼热气息喷在他脸上,和那滚烫的额头有过之而无不及,果断放弃骑自行车的想法,只怕是人没到医院,半路还得出交通事故。
“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如果萧念醒着,定然是兴奋的喜笑颜开的,哄了快一年的哥哥终于对她有所回馈,语气很是温和,且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萧恒抱着小丫头跑到园区门卫室,正逢那夜值班的是个热心的,开车送两小孩去了医院。
三人挤在一张电动车上,萧恒脱了自己外套把小丫头裹得严严实实,再次注意到她染血的白袜子。
是脚趾处细细密密在渗血珠子,萧恒看在眼里,渐渐皱眉,他知道,小丫头最近有比赛,这几日听得最多也是萧然耳提面命的第一名。
他原以为就是一群半大的娃娃随便跳跳,然后老师也随性打打分的事情,没想过小丫头如此上心,练舞练得把脚指头弄伤了。
到医院医生给消毒上药的时候,小丫头仍旧没醒,只是脸快要皱成团,小嘴紧紧抿起,明明像是下一秒就有可能哭出来的模样,愣是连闷哼都没有。
萧恒上前握住她的手,只是看见她磨破的指腹间时,心头又是一阵不舒服,萧然对待小丫头不像母女,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萧然只管下发通知和命令,小丫头会很乖的完成她所有要求。
指尖微痒,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给攥住。
朝复一朝,萧念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嗡嗡作响的耳畔,有道声音穿破黑夜,逆风而来。
”别怕,哥哥陪你。”
梦境如此真实,萧念甚至不愿睁眼,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萧橙今天醒得早,懒洋洋蜷在自己小窝里,三角鼻微微耸动,眼珠子轱辘转向床上。
“喵~”
小声嗷叫一声儿,终是迈着小步蹦上床,钻被窝的时候还不忘拿尾巴甩一甩萧念的脸。
紧接着,猫脑袋就被人一团,给揉进了怀里。
“早。”
“喵呜~”
萧念侧躺撸猫,目光却落在床头柜的小人偶挂件上,目光渐渐失焦。
“再看收费。”
楚辞的调侃拉回飘远的心思,萧念学着他动作,戳戳那小脸蛋儿,没曾想,那根魔法棒上的星星居然一闪一闪亮起,像是回应似的。
楚辞煞有其事问她:“嗯?你许愿了?她听见你的愿望了。”
萧念幽幽看向他,冷冷淡淡开口,“我十七,不是三岁。”
“啧,别不信。你看,我戳她也没反应啊,这说明她认真聆听了你的愿望。”
楚辞说着不再看她,站直身子,像是遗憾,“既然你们有缘,那就勉为其难送你了。”
楚少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都不用打腹稿的,萧念有幸见识楚辞名为聊骚的技能。
昨晚记忆翻涌,萧念并未觉察自己绿眸里竟不由自主染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下楼时,遇到回来吃早点的龙翔,他身上浸染寒气,声音都添了几分凛冽,“到书房来一趟。”
萧念侧身让道,顺着怀里温软的猫毛,若有所思。
“喵~”
萧橙叫唤一声,突然跳出萧念怀抱,一溜烟朝外边跑去了。
书房门虚掩,萧念脚步顿住,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进来。”
屋里人出声,萧念这才把门关严实朝里走,别苑书房里檀香味并不厚重,并不能很好掩盖住让人不虞的气息。
不待龙翔再开口,萧念走过去,无声拿起酒精提他消毒上药。
书房里点了几盏壁灯,窗帘遮天蔽日,昏黄下光线两人影子重叠拉长。
伤在后腰,伤口并不平整,像是让什么尖锐物给划出来的。萧念用镊子夹着棉球,看那纯白色一点点被血红色吞噬,眼眸暗了暗。
龙翔一声不吭,是个很好处理的伤患,只是在萧念没声没响径直往伤口深处擦药时,后背有一瞬僵直。
这是萧念第一次给龙翔处理伤口,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受过伤,总归是不会让她接触到的。
龙翔锁眉闭着眼,萧念对处理伤口的熟稔程度在他预料之中,她不过出国半年,悄无声息在他眼皮底下成长到这般模样。
“萧瑾存在吗?”
龙翔睁开眼,看着从身后穿过他腰身的两只素白玉手,沉声问她。
纱布绕了两圈,萧念盯着他遍布结实后背的刺青,青龙舞爪周游冥渊,吐云郁气,血红的眼珠子在硬朗勃发的肌理上尽显啸杀戾气。
“你想问什么。”
她绕到他身前,目光被他心口处诡谲妖异的栀子花所吸引,打结的动作倏然停滞。
栀子花什么样?不管如何……都不会是被困在藤萝之中浸血滋长出细细密密藤条的样子。
“你会梦到他吗?”“不会。”
这句对白不过是几天前的事,龙翔那么笃定告诉,她以为……这些年只是她自己的人间炼狱。
龙翔沉默地接过她未完的包扎,三两下扣死结,起身背对她穿上衣服。
萧念垂眸静默。
嘴会说谎,心就算糜烂不堪也要抓住剩下那点冒尖的白。
她自诩最爱萧恒,却在见证另一份用情至深时找到几分落地的实感。
至少这世上,还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恰好风雪漫天,是他生前最爱之人情深不倦。
“庞祈自请离家去守着北城,凭的是他对丘园的忠义,还有对萧恒,对你的愧疚。”
龙翔走到那副壁画前,语气平静。
萧念放下镊子起身,取过湿纸巾给自己拭手,她望着那在鱼缸里吐泡的黑尾鱼,冷冷淡淡说:“我不需要他愧疚,我只需要知道他的能力对我有无益处。”
龙翔缓缓侧身,和面前的小丫头四目相对。
“言叙呢?”
“如果抻四没有杀鸡儆猴的效果,我不介意让言叙也尝尝庞哲当年的滋味。”
“你凭什么?”
“凭的,自然是他改头换面也要变成替代品的执念。”
龙翔看着她,“萧恒说,喜欢无罪。”
萧念漫不经心,“我已然是他的原罪。”
冷漠凉薄,这是萧念埋在骨子里的本性,名为萧瑾。
车子缓缓离开别苑,龙翔站在窗前,眸底平静无波。
天真烂漫是萧恒给的权利,萧瑾是萧念对自身的守护防线。
萧艺不是萧念,萧念却可以是萧瑾。
北淼向来是话少的,看小主子从车匣子里取出一瓶药,倒出两颗,麻木地放进嘴里,最后嚼碎吞咽。
没有糖衣包裹的药片是小主子不知从哪寻来的,治疗日头焦躁,以及极度边缘的情绪。
何为极度边缘?类似那跳楼机,叫人心跳加速,耳聋眼花,玩的是刺激冒险。
国外那些日子,小主子酷爱蹦极,她曾说,她从高处一跃而下时,耳畔风声呼啸,任那血液流动,感受着心脏跳动,浑身轻松不已,解脱当如那般,让人迷了心智,昏昏欲睡,那才是死亡真谛。
“去大学城。”
良久之后,副驾的小主子开口说了上车后第一句话。
北淼应好。
她不了解萧恒究竟何许人也,单若只看这场死亡,闭眼的人赢得彻底。
让活着的人的人甘愿成疯成魔……
车尾刚消失别苑大门,错过从另一个拐角出现的楚辞。
楚辞利用温家便利,有了自由出入南郊别苑的权利,车子在龙翔家门前停下,他上前去按门铃却良久无人应答。
拿出手机给萧念打电话,电话那头仍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不由得蹙眉。
殊不知里屋是另一番景象,龙翔面无表情放下咖啡杯,喊住要去开门的吴婶。
“不用管他。”
吴婶本是不多事的,可前夜里这小伙子来找萧念的事情她是有印象的。
“是萧萧朋友吧,我去和他说一声打发了。”
龙翔滑动面前的平板,眸子在密密麻麻的数据里浏览,冷淡解释了句,“不学无术的混子让她少接触才好。”
吴婶这回过味来,没想到门外那帅小伙是这么个情况,把桌上空了的咖啡杯撤下去,“那我给您盛粥,吃了好上班!萧萧这孩子也真是的,早点没吃就急着走了……”
听着吴婶念叨着进了厨房,龙翔放下平板,淡漠的目光看向吃早点的猫。
心想,萧恒如果还在,再不济看上的也是席勒那样的,品性家世没得说。萧念要真生什么心思,倒真不如让林家老二兔子吃回窝边草,知根知底,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