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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平时门庭若市的朱家,大白天的却重门深锁,谢绝访客,就连府里的下人也一概不得外出,华丽典重的飞檐斗拱下,隐隐有风云骤变之势。
朱府总管一早就匆匆的来了趟青玉院,不过敲的却是顾旻的房门,说是朱老爷有要事,请他一同前去正厅商议。
他心下了然,此事多半与兰姨娘有关,便一口应允,随着总管前往。还没踏进厅堂,远远便看见一个女子直挺挺地跪在朱远面前,顾旻心底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女子身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朱老爷、夫人。”他处变不惊的拱手作揖,礼数周到,只是在眼角余光瞥过那女子时,露出些微的不解之色。
梦佳形容憔悴,泪眼红肿,纤细的身躯摇摇欲坠,尽管悲愤交加,仍强撑着不肯示弱。
朱远面色凝重,抬手道,“顾公子,请坐。”一时之间无语,沉吟着该如何开口。一夕之间,他鬓发皆白,眉心郁结,隐约流露出伤痛与震怒,与昨晚在宴席上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站在朱夫人身侧的朱禾莹一身白衣素服,脂粉未施,神色黯然地望向顾旻,看起来颇为歉疚懊恼,似乎不解父亲为何此时将顾公子请到堂前来说话。
朱远思索片刻,才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开口说道,“顾公子,老夫有一事难以决断,思虑再三,冒昧请你前来,还望公子看在老夫将你视为忘年好友的份上,切勿见怪。”
顾旻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道,“朱老爷言重了,顾某才疏学浅,若有能分忧之处,自然愿尽绵薄之力。但不知朱老爷为何事伤神,二小姐又为何长跪于此?”
他年少久历官场,虽个性刚毅不屈,却也深谙应对进退之道,短短几句客套话,给足了朱老爷场面,实则直接切入重点,完全不浪费时间拖泥带水。
若是慕榕在此,定要翻他一个白眼,暗骂他官腔官调——貌似顾旻人生中所有失控都是因那莫名其妙的女人而起。
果然,朱远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莹莹妳来说吧。”毫不避讳顾旻是个外人,还刻意让他掺和进来。
朱禾莹应了声是,捻起手绢压了压微红的眼角,才低声说道,“今日清晨,丫鬟到兰姨娘居住的小院送早膳,竟发现兰姨娘故去了,姨娘她......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府医断定是中毒,极有可能是在膳食中被动了手脚。”她有些惊魂未定,求助地望向顾旻,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习惯使然,顾旻一直留心着梦佳的反应,在朱禾莹说到膳食中被下毒时,梦佳愤怒地抬起头,直视着同父异母的长姐,眸底满是控诉。
见状,顾旻沉声道,“此事与二小姐又有何干系?”
朱禾莹为难地别开目光,低头道,“兰姨娘房中杯盘狼藉,满地都是瓷碗碎片,下人们说昨晚佳儿妹妹曾经送了粥过去......”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外之意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梦佳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滴落,哽咽着反唇相讥,“兰姨娘是我的生母,我有什么理由要毒害自己的亲生母亲?我敬妳是长姐,但不代表妳就能随意诬蔑我!”
毒害生母,这是多么沉重的控诉,尚无证据就将二小姐定了罪,要是传出去,只怕她一辈子都毁了。顾旻暗自摇摇头,看来梦佳在朱家人心目中,竟是连下人的地位都不如。
朱禾莹还未开口,朱夫人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茶盏里的茶水四溢横流,怒声道,“大胆!朱家怎会养出妳这样的女儿?妳那么点小心思,真当作旁人全然不知吗?”
“佳儿历尽千辛问苦,才逃脱贼人之手,安然返家,敢问大夫人,佳儿还能有什么心思?”梦佳双目通红,满怀恨意地望向朱夫人,似乎不惜两败具伤,也要为自己和姨娘讨个公道。
朱夫人见平时唯唯诺诺的梦佳竟然胆敢顶嘴,一时怒火中烧,拿起茶盏就往她身上扔,梦佳虽然机警地躲开,茶杯却在她身前碎了满地,狼狈不堪。
“还敢狡辩!妳以为找了个来路不明的京城权贵当靠山,就能跃上枝头当凤凰了?兰姨娘出身不高,又是妾室,碍着妳的锦绣前程了?妳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狠心下此毒手,弑杀生母,便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不为过!”朱夫人不愧是名门贵女,能言善辩,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说得梦佳几欲气急攻心。
顾旻有些头疼,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着实不好多说,但也见不得冤狱,只好轻咳了声,试图持平地劝解道,“朱夫人息怒,且听在下一言。此事尚无证据能证明下毒之人就是二小姐,不妨细细勘查过后再做决断,以免伤了和气。”
朱夫人面有不豫,正要说话,厅外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朗声道,“顾公子说的是,没有证据就草率的给梦佳定罪,未免太目无王法了吧?”
此言一出,原本默不做声的朱远脸色骤变,他是个皇商,要是被安个目无王法的罪名,那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顾旻头好疼,他最怕的就是在紧要关头有人来搅局,更何况这家伙永远是唯恐天下不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坏蛋。
他转头斜睨向来人,正是笑吟吟的小坏蛋慕榕,她一身飘逸贵气的湛蓝色衣袍,行止优雅,鬓发如染墨,眉如远山黛,清俊无双的气质瞬间掳获众人的目光。
唯有顾旻几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慕榕这身装扮明显是专程前来惹事生非,先在气势上狠压朱夫人一头——不过能把男装穿得这么好看,直把她三个哥哥的颜值都比下去,也是颇不容易。
顾旻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就走神,连忙又清了清嗓子,沉稳庄重地说道,“王公子有何高见,愿闻其详。”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试图警告她不可胡来。
然而他的一番苦心都喂了狗,慕榕目不斜视地走到梦佳身边,轻声道,“梦佳妹妹还不快起来,旁人都坐着,妳跪著作甚?腿不酸吗?”挑事的意味十分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