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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叛乱,皇帝驾崩。
太子率众平乱之后,顺利登基。
唯一遗憾的是,皇后在宫乱之中受惊过度,卧病在床,连身体也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转来转去,嘴里吐出来的模糊不清,极难听出她在说些什么话。
她所出的三名皇子在蜀王叛乱之时死了两名,唯一活着的当时也被吓到魂不附体,偷换了宦官的衣服往外跑,逃命之时也受了一点伤,随着登基大典之上群臣的叩拜,膝盖也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
尘埃落定。
卫灏终于有暇再次踏进公主府。
公主府内从护卫到宫婢,外加看门小厮,洒扫仆从,管灶的厨娘,以及看管花木的匠人,都知道他久不曾前来,连除夕以及新年都不曾来过。
随着卫灏长久不曾踏足公主府探望亲母,端慧公主的情绪以及脾气都持续性的坏了下去。
没想到新皇登基之后,他这位朝廷新贵总算能抽出时间回府。
一时之间,众人激动不已。
桑珍听到卫灏前来,激动的差点落泪:“公子总算想通了。”又怕他们母子见面再次争吵,已经在想着到时候如何劝解。
姽婳想悄悄溜去上妆,涂些新买的胭脂,又怕动作太过明显,引众人瞩目,只能在心里暗暗后悔,今日不曾好好打扮。
消息传回公主寝殿,端慧公主缓缓起身,两眼无神:“真的假的?”
自儿子上次负气离开,母子俩再不曾见面,就连她派人捉拿外面那小妖精,都不曾引来他的上门,反而下次再派人去,她竟已被转移,也不知是被他藏在了自己府邸,还是外宅。
偌大的京城,端慧公主没办法大张旗鼓的派人到处搜拿捉人,告诉外面的人儿子有了宠爱的女人,免得引起卢相震怒,卫灏借机退婚,如了他的意。
端慧公主只能缩在公主府里,心底不知道发过多少回狠,连前夫卫山川,以及他当年心仪的妇人两家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剩下的便是孽子卫灏,真是个白眼狼。
她骂完了又黯然神伤。
这一生,丈夫的心留不住,儿子的心还是留不住。
到头来一场空。
后来在先帝灵前祭拜,她总算在葬礼上遥遥见了他一面。
年轻的儿子模样酷似年轻时候的卫山川。
只是儿子眉梢眼角堆砌的全是寒霜冷雪,扑面而来的疏离冷淡让人觉得高峻难近,仿佛那是风雪之中冻立的石柱子,感受不到一点人烟气,也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他在处理公务之时,都是这副模样。
而年轻的卫山川笑容温暖耀眼,言谈之间令人如沐春风,观之可喜。
她那时候精神剧震,忽然想起卫灏小时候也是个爱笑爱玩爱淘的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长成了这般冷漠的模样。
端慧公主早已忘记,母子俩上一次融洽愉悦的交谈,是在什么时候了。
从宫里守完灵回来,端慧公主便病倒了,连登基大典都没参加。
这次是真正生病,而非以往装病,想要诱卫灏前来拿捏他。
桑珍急得上蹿下跳,想要去寻卫灏前来,被端慧公主拉着手腕不放:“算了,他忙得抽不开身,哪有空回来看我?”
改朝换代,新贵们必然有着忙不完的公务跟应酬,而卫灏不曾借助岳家的力量,而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在萧懋处为自己搏得一席之地,那是他自己有本事。
逃离了母亲掌控的少年,这些年与她渐行渐远,却也越飞越高。
她只能无力的望着他早已远去的身影而黯然神伤。
谁知正在此时,恰如苍鹰起飞之后的回望,卫灏竟然上门了。
桑珍再三确认,这才敢报于寝殿的端慧公主知晓:“真的真的!”忠心耿耿的贴身女官跟了她多年,深知她有多要强,此时再不敢让她失落:“公子已经进来了,在外面花厅里候着,奴婢想着来为公主梳妆,不如您起床涂些胭脂,瞧着精神些?”
端慧公主没想到儿子当真上门,果然在桑珍与姽婳两人的侍候之下,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再精心上妆,瞧着虽然消瘦不少,但精神尚可。
卫灏进来的时候,郑重向端慧行了大礼:“儿子见过母亲,母亲近来可好。”
端慧公主向来嘴硬,此刻也改不了往日习惯:“好不好的也没见你记挂,也许等我死了之后,你就安心了。”
卫灏皱眉,但也极力忍耐她的脾气。
桑珍听得话头不对,连忙打岔:“公主说话了,公子别往心里去。想是近来公务繁忙,公子也瘦了一圈,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让厨房准备一大桌子菜,母子俩好好吃一顿饭?”
她自以为周全,谁知母子俩均不领情。
“免了。”端慧公主虽不能与儿子在很多事情上达成一致,但对他却极为了解:“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不然无缘无故的,他总不会是真为着记挂她这个做母亲的,才巴巴前来。
没见他两手空空,连京城里她最喜欢的点心也舍不得提一匣子,哪里是探病的模样。
桑姑姑还想要打圆场:“公主这是说哪里话,公子回府……”谁知话头骤然被卫灏打断:“桑姑姑不必忙,我过来问母亲一点旧事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用饭呢。”
他这句话刺痛了端慧公主。
原来,他果真将外面的女人带回了自己私宅。
端慧公主冷笑:“你是怕气不死我,非要跑到公主府里耀武扬威吗?”她喘一口气,缓缓落座,继续骂:“也不知道外面那小贱人灌了你什么迷魂汤,竟将你蛊惑得失了心智,不拘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
她言辞刻薄,极尽侮辱之能,按照先例,此时卫灏就该动怒,母子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然而今日,卫灏却并没有动怒,只是深吸一口气,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失望,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母亲,您这一生都不曾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怕是永远都不能明白,在心爱的人眼中,身份地位权势财富都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我倾心于她,而她心悦于我,跟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开心满足,这就够了!”
杀人诛心!
卫灏的这句话,可谓是戳中了端慧公主的肺管子。
她当即就炸了,脸色煞白气得直哆嗦,指着儿子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孔,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攻击外面野丫头的话语,在他的还击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无能狂怒。
儿子全然不顾及她的心情,触及她一生隐痛,令她寒心不已。
“你……”
卫灏却对亲娘的愤怒无动于衷,再次开口:“有件事情我始终不明白,父亲当年一直疑惑,铸币监放母钱的钥匙他一直贴身保管,为何会丢了。直到他流放之时,我去送他,他还没想明白。父亲没猜出来,但我猜出来了。”
在黄昏的光影之中,在明暗交界的混沌时间里,在几乎瞧不清母亲真容的此刻,他的目光直白而笃定:“母亲,是你动的手脚吧?”
他肯定式的疑问,让端慧公主的防线彻底崩塌。
这是她当年满心欢喜生下来的儿子,也曾细心照拂,也曾爱意满满,也曾满腔爱意要好好教养他,把被丈夫拒绝的那部分浓烈爱意也全部倾注在他的身上,可是瞧瞧啊,她究竟养出了怎样的好儿子?
端慧公主愤怒失望到了极致,反而彻底癫狂,再也不愿意保留最后一点颜面,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捅开。
丈夫让她痛苦,儿子也让她痛苦,那么她又何必再顾忌儿子的感受呢?
她从至亲至爱的儿子身上感受到了刻骨的仇恨与痛苦,于是心生恨意,也要加倍的报复回去。
“呵呵——”空旷的殿内响起她突兀的笑声:“这不是他自找的吗?”
她注视着儿子,满面痛苦之色,语声恨意十足:“你焉知我当年对你父亲没有感情,当年不曾心悦于他?只是后来世情多变,男女之间微博的感情又能维持到几时,在利益面前,在权势面前,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深恨丈夫心中另有他人,成婚数年相敬如宾,鄙视她为权势而生,也深恨自己向权势妥协跪拜,而他最终只想要不被束缚的人生。
卫灏虽然早就猜到了真相,但等到端慧公主亲口承认,他内心还是难掩失望。
“果然是你。”
端慧公主冷笑:“是我又如何?当年在母钱丢失之前,你父亲之前想娶的那位便已经死了丈夫守寡,还妄图勾引你父亲。你父亲提出要与我和离,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把男人让给她?就凭她死了丈夫,便要来抢旁人的丈夫?我倒是想看看,她中意的是你父亲的家世容貌长相还是在朝中的官职。”
卫灏没想到当中还有这段隐情。
当年,他只记得父母时常吵架,夫妻不睦的传闻在公主府内悄悄流传,然而起因是什么,他始终不知道。
无人告诉他。
他看着事过境迁依旧被困在旧日情绪里的母亲,有一种无从说起悲哀涌上心头。
“你成功了,成功让父亲身败名裂,流放千里,受尽了苦楚。”
夫妻闹到这一步,与仇寇又有何异?
没想到此话一出,端慧公主却忽然泪落如雨。
一辈子都高傲的端慧公主,在朝中有着不小影响力的端慧公主却毫无预兆的哭了。
“你懂什么?”她失态的胡乱抹了一把脸,连帕子都忘了拿出来,皇室礼仪忘得一干二净,恨恨道:“那个贱人,你父亲前脚流放,后脚她就追了过去,他们两个……竟然在流放之地成婚了!不怪你父亲就算在流放之前也非要与我和离,原来只是想给那个贱人一个名份!”
这个结果却是卫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父亲……父亲成婚了?”
这些年,父子之间每年总能辗转通一两封信互报平安,而卫山川绝口不曾提过他在流放之地成婚的消息,每每只以寻常琐事来打发儿子。
卫灏一直以为父亲独自一个人在千里之外受苦,而他受母亲掌控,要是前脚离京去寻父亲,恐怕后脚便会招致母亲对父亲更大的报复。
为着父亲的安危着想,卫灏表面上对父亲也表现的很是冷漠疏离,从不曾在端慧公主面前提起亲父卫山川的种种,连思念之情都不敢表达。
端慧公主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大哭着骂卫灏:“你们父子俩都是没良心的,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对你们多好都喂不熟,都想着离开我。那女人到底有多好,让你父亲宁可流放也要和离给她名份。你呢,我从小养大的儿子,我为你定了京城最好的高门贵女,你却偏要留恋外面的野花野草,你是眼瞎还是心盲啊?”
端慧公主哭得那样厉害,外面小心守着的桑珍听着动静不好,鼓起勇气冲了进来,将哭得全身哆嗦的端慧公主搂在怀里不住劝慰:“公主快别生气了,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公子只是年轻想不明白,等他自己当父亲了,必然会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您快别哭了,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有人哄着,端慧公主好像终于找到了倚靠的人,哭得更为厉害了:“我顾惜给谁看?谁又会心疼我呢?”
卫灏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态的母亲,也许这件事情多年来堆积在她心口,已经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却在此时被儿子彻底撕开,她终于无所顾忌痛痛快快哭了起来。
“母亲,你认输吧。”卫灏长叹一声:“错了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被困在过去错误里,年华老去却再无更改的机会。”
痛哭的端慧公主怔怔停住,眼泪依旧在不停的往下流,可她面上全是迷茫之色:“我真的错了?”
“错了,错的离谱!”卫灏不忍心见她再这样偏激固执下去,“若是旁人,我尽可袖手旁观。可你是我的母亲,从一开始你与父亲便是个错误,生出我是个更大的错误。你不该拆人姻缘,更不该强逼父亲。爱情从来都是两厢情愿的美好感情,而不是权势之下的牺牲品。”
端慧公主瞧着儿子,泪眼朦胧之中,她仿佛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卫山川,那样温暖开朗的儿郎,初见之下便倾心不已。
那是他的青春,也是她的青春。
后来的日子面目全非,可是最初的相遇却是那样的美好,让她总是忍不住去留恋。
卫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意外知道了父亲已经再婚的消息,嘱咐桑珍照顾好默默流泪的端慧公主,便要离开。
临出门之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回头,在端慧公主期冀的眼神里,他丢下一句话:“母亲最好不要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决不独活!”
说罢转身而去。
端慧公主起先还没明白“她”是谁,紧跟着便想了起来,儿子所说的正是他的心上人。
说一千道一万,这个混帐王八羔子压根就不想娶卢明月,心还是系在外面那女子身上,而且还以自己的性命想要挟。
她顿时暴怒不已,抓起几上的茶盏狠狠砸了出去:“滚!没良心的东西,跟你父亲一个模样!”
卫山川有什么好的?
只当她眼瞎,不但瞧中了他,还与他生了个忘恩负义的混帐,对着亲娘也毫不客气,连一点关心爱护都无。
卫灏出门之后,听到了寝殿里的动静。
他苦笑着摇摇头,想要让高傲的母亲改变性情,无异于缘木求鱼。
卢登几人在公主府外等候,自从上次与公主府里的亲卫们大打出手之后,他们便不再踏进府门,寻常还要与魏仲等人绕道走。
此次跟着自家主子前来,连大门都不曾踏地半点,却依旧与公主府门前的亲卫们瞪来瞪去,互相张嘴无声骂战,直到自家主子出来,才停止了这场无声的闹剧。
卫灏心情极度糟糕,急需安慰。
他打马回转,卢登追着问:“主子,咱们去哪?”
“回府。”卫灏丢下简短俩字,便打马跑了,引得一众亲卫在后面狂追。
自从上次公主府里的亲卫出动,非要捉拿朱玉笙,他知道之后挂心不已,跟太子请假去安慰佳人,连夜便把人强制带回了自己的私宅,每日安排大部分亲卫守护着她,才能安心出门去上朝。
朱玉笙都要被他的行为给气笑了,也曾抗议:“你这到底是怕公主找我的麻烦,还是怕我私自跑了?”
卫灏颇有种被戳破了小心思的尴尬,但思及她畏惧于端慧公主的霸道生出后悔之意,若非国丧期间不能嫁娶,便恨不得早日把人娶进门,省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你想多了,我只是怕公主府亲卫去过一次,已经摸到了地方,下次趁着派出去的人少,再找你的麻烦。你且安心住着,等到国丧结束,咱们便成亲,好不好?”
朱玉笙轻拍他的胳膊,含羞带嗔:“谁要跟你成亲?”
卫灏将人拢在怀里,说不出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