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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灏还不知朱玉笙因着公主府的阵仗,而萌生悔意。
他出宫调兵,跨马提枪再次赶往东宫。
太子原只是纵容默许,想试探一下蜀王的胆子到底有多大,谁知这位王爷大约在蜀地养肥了胆子,竟敢带兵入城。
万幸皇帝病重之后,他一直默默准备,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乱兵长驱直入,被紧闭的宫城拦住了脚步,谁知西门竟有人擅自打开城门,蜀王手底下一队人马立时便冲了进去,与守皇城的禁军战作一团。
太子正在城头督战,忽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陛下……驾崩了……”紧跟着宫内钟声响彻苍穹,绵延不绝。
远在五柳巷的激战也远未结束,魏仲与卢登捉对厮杀,各为其主互不相让。
魏仲气喘吁吁的威胁:“卢登,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公主要是真的生气了,你该如何平息主子的怒气?就为了这样一个没名没份的民间女子,赔上你的性命,值得吗?”
卢登手中长刀划过,差点劈断他半条胳膊,态度极为坚定:“公子之令,我不敢违,哪怕拼上性命,也断然不能让公子伤心。至于名份之事,那不是我一个做亲卫的该考虑的事情。”
“你这个木头脑袋!”魏仲几番试探,发现他态度丝毫不肯松动,便知道凭他是劝不动了。但平白无故,他总不能为了公主拿人的命令,跟卢登拼个你死我活吧?
他迫于无奈,只能后退两步,与卢登商议:“来来来,你朝我这里砍两刀。”
卢登还当他赌气,当真提刀要砍:“你当我不敢?”
魏仲恨不得拿根棒子把这小子敲醒:“你傻啊?!”
卢登如梦初醒。
魏仲带着手底下的残兵败将往回撤的时候,与蜀王手下巡街的兵卒狭路相逢,又大战了一场。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公主府复命,手底下三名弟兄已经折在蜀王手下,其余几人经过两场大战,各自都挂了彩。
公主见到手底下亲卫鲜血淋漓的模样,却不曾拿到人,顿时火冒三丈:“人呢?”
魏仲伤了左胳膊右腿,走路打闪,被旁边负伤的兄弟扶着,勉强跪倒在地请罪:“属下无能,未能将人拿回来。公子派了卢登等人前去保护她,出来又遭遇叛军,失了三名兄弟,这才赶回府。都是属下无能!”
端慧公主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变故频出,不但没拿到人,手底下还有人丢了性命,对朱玉笙恨意更深:“贱人!”
魏仲既没抓到人,还负了伤,被端慧公主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才被撵了出去。
桑珍愁眉苦脸。
她既怕魏仲抓到那姑娘,回头母子之间变得不可收拾;又怕魏仲抓人被拒,空手而归,伤了公主的脸面。
无论事件朝着哪方面发展,于端慧公主与卫灏之间的母子情份,都是极大的损害。
端慧公主还想集结府中护卫前往五柳巷,忽听得门外有人来报:“公主,外面来了一队人马,打着蜀王大旗,说是奉了太子殿下之令,请公主前往皇宫作证。”
公主府离皇城极近,近到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喊打喊杀声,再说魏仲回来之时,已经向她禀报过沿途乱象。
端慧公主大怒:“萧俭胆儿真肥了!”
今上登基之时,蜀王萧俭还是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孩儿,惶恐无助。
谁曾想几十年后,他竟有胆子闹起宫变。
“紧闭府门,强攻者格杀勿论!”
年轻的时候,端慧公主也曾参与宫变,但她如今年纪渐长,不愿意再掺和进宫里的事非。
再说蜀王对太子平日固然恭敬,逢年过节礼物从来没断过,但往太子府送礼的各地藩王难道少了?
卫灏与太子萧懋向来关系亲近,而端慧公主对这位侄子也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不相信因着送礼频繁,太子会蠢到授意蜀王发动宫变。
再说皇帝久病在床,太子监国,等于帝国的权柄早已经掌握在太子手中,他想要为难、或者对其余皇子动手,大可等登基之后皇位稳固,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何必急吼吼发起宫变?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蜀王假借太子之名,为自己谋利;要么假借太子之名,暗中投靠了继后所出的皇子。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这场动乱的导火索。
而她能做的,唯有远远观望。
公主府外的蜀兵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攻击,试图大破府门“请”端慧公主进宫。可惜公主府内的护卫皆是精锐,都是身手了得的儿郎,这场强攻还用上了放火,到得天快亮时,才将将攻破府门,还未到达公主藏身的第三进院子,京郊大营巡街的将士们就寻了过来,与公主府的护卫们里应外合,来了个瓮中捉鳖。
天色渐明,所有在黑夜之中搏杀过的痕迹,都在初升的太阳之中显出真实的样子。
公主府厚重而气派的大门在深夜的激战之中被彻底毁去,两扇大门面目全非,还有余火在燃烧,而乱兵的尸体从大门外一直堆进了第二进院子,断臂残肢、倒卧的尸体,还有染血的青砖花圃、压倒的枯枝积雪、还有身着公主府护卫服尽职牺牲的儿郎……还有被误伤的宫婢宦官……
端慧带着十几名亲卫,一路从第三进院子里往外走,还与匆忙赶来的武将了解情况:“到底怎么回事?蜀王当真是奉太子之令?”
京郊大营带兵前来的武将早知道端慧公主性格强势,不是位和气容易亲近的主儿,说话都透着小心翼翼:“禀公主,末将奉太子之令入城平乱。太子殿下英明睿智,想来不会既纵着蜀王生乱,再调兵入城平乱,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染血的头盔规规矩矩端在手上,另外一只手里还提着长刀,身上的铠甲上也有暗红色已经干涸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乱兵还是自己人的鲜血。
端慧公主正要再说两句,却在下一刻听到了城内皇家寺院连绵不绝的钟声。
“无常钟?”
她神情一滞,僵立在原地,有种猜测呼之欲出,却又让她不敢宣之于口,只能默默计算钟声到底响了多少下。
谁知那无常钟便似永无止歇,连敲了四百多下,犹未能停,那可怕的猜测变成了现实:“陛下——”
昨日宫城生乱,天亮之时大乱便已经被止住了。
朱玉笙作为一名与宫乱毫无牵扯的普通百姓,也结结实实受了一场惊吓。
乱兵倒是并没有奔着她住的五柳巷而来,概因那一片全是平民百姓的住宅,于皇城的权势毫无关系,还会拖累进宫的速度。
朱玉笙的惊吓来自于端慧公主,她头一次见识到了皇权的冰冷与可怕,想拘拿一个人甚至连理由都不必找,只需要派一队人马上门拆家捉人就好。
多亏了卢登忠心耿耿,听令于卫灏,竟敢跟端慧公主派来的人对抗,这才保住了她一条小命。
朱玉笙焦急的等待着卫灏前来给她答案,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心中都要产生转身逃跑的念头,但想要弄清父亲死亡真相的初衷将她牢牢定在京城,只能每日盼着卫灏忙完手头的事情来见面。
卫灏许是公务太过忙乱,三日之后他才现身五柳巷的小院。
他出现的时候,眼睑下面青黑一片,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好好安睡。
朱玉笙有点心疼他,递了热茶过去,温声问:“可有吃饭?”
卫灏揉揉额头,疲累落座:“出宫之前随便垫吧了几口,不必再忙,你先过来我瞧瞧,可有哪里受伤?”
朱玉笙心情沉重,面对卫灏强势的母亲,她甚至想要退缩。
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与贵族公子原本就有着天壤之别,而她与卫灏若非阴差阳错,也不至于走到一起。
卫灏很好。
特别好。
但他的母亲太过可怕,要是他没有提前预留心腹亲卫,恐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男子,便如悬崖边盛开的花,想要攀折说不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却并未靠近卫灏,只是假装不在意,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一点事都没有,连根头发也没掉。”
卫灏显然不放心自己的母亲,他深知端慧公主心性之强悍,还是固执的伸手:“过来我瞧瞧,是不是吓坏了?”纵然身体没受伤,但心灵上的恐惧总是免不了的。
这一刻,朱玉笙站在他三步开外,眼眶忍不住红了。
多少年了,她总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所有的苦难,也能咬牙承受一切难捱的时光,后来才发现,只是缺少嘘寒问暖的贴心人,这才披起一身冰冷的铠甲,硬着头皮往前走。
现在,那个人伸开双臂,温暖的怀抱是那样的诱人,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蛊惑,缓缓走过去,投进了他的怀抱。
“吓坏了?”
“嗯。”
“对不起!”
“不要紧!”
“以后,我不会再让她的人来骚扰你。”
“你说话算话?”
“算话。”
怀里的人儿小鸟依人一般,软软依偎在他怀里,卫灏轻轻低头,在她馨香的发顶吻了一下,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 有种想要将她藏起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的疯狂念头,在脑子里盘旋。
他想,他是疯了吧?!
这么可怕的强占欲,当手下人传信进宫,说端慧公主趁乱派人去捉拿朱玉笙,他的一颗心脏差点吓到跳停,不敢想象三天时间,他那掌控欲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母亲,能做出什么样不可挽回的事情。
还好传信的护卫见他面色难看,便猜到他想岔了,于是连忙解释:“卢队带着我们跟魏仲打了一架,还伤了他好几个兄弟,没让他带走朱姑娘。”
那亲卫迟疑道:“公主府那边,还得公子去周旋。我等不敢违公子之令,便只能得罪公主了。”
换言之,人保住了,公主我们也得罪了,公子您得善后。
卫灏:“……”
混账!
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他要放下手头的事情出宫去见朱玉笙,被守在皇帝灵前的太子拦下:“不是人没事吗?你出宫做什么?”
卫灏焦急道:“她是民间女子,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恐怕被吓坏了,我得去瞧一眼才放心。”
东宫妇人也不少,萧懋从来不觉得哪个女人能重要到足以令他丢下忙到喘不上来气的公务去探望的地步,对表弟这种不分轻重的行为着实无语,鄙视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手下不是说那女子没事嘛。至于害怕,本宫赐她几剂安神汤药,等你忙完这阵子再出宫吧?”
可惜向来对公事最为上心的卫灏,此刻便跟换了个人似的拒绝了萧懋的好意:“殿下你不懂,见不到她安然无恙,臣没办法处理公务。”
萧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嘲笑他了:“还好你中意的女子也只有一名,要是再多几个,本宫恐怕没办法把你从私宅里挖出来了。你瞧瞧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要是让姑母见到,还不知道得气成啥样儿。”
“气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卫灏已经放弃了跟端慧公主融洽相处的可能性。
母子关系糟糕到不能更糟糕,况且他内心还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只是一直没有印证而已,哪还有余力去修补母子感情。
“母亲从小在云端,她哪里懂普通女子的痛苦与恐惧。她只会给最亲近的人制造痛苦,而非带去快乐,殿下不懂。”
萧懋卖惨:“我是不懂,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卫灏语塞:“殿下,不带这么使唤人的,你看看我的眼睛,好歹也放我几个时辰的假,让我好好歇一歇喘口气吧,就不怕累死了我?”
萧懋只得抬抬手:“滚吧,三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卫灏边往后退边行礼:“多谢殿下,三个时辰足够了。”
一出宫门,他便翻身上马,直奔五柳巷,紧紧提着的心一刻都没有落回肚里去,直到将人结结实实拥进怀中,他才觉得踏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