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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难左右的是人心,而最难猜的,也是人心。
朱玉笙不愿意去深究卫灏心中所想,而她所能做到的只是管束好自己的一颗心。
当日,卫灏带人冲出去之时,在他的亲卫故意放水之下,暴民已经冲进了刺史府后院,直奔主院而去。
院子里守着的众医者被这帮暴民吓到,堵在院里出不去,还有人苦口婆心劝说:“卫大人病得人事不知,你们这又是何必呢?有事不能等卫大人病好了再说。”
然而,敢于有组织有目地的聚集冲进刺史府,手中还提着棍棒斧头,哪里肯听从这些医者的劝告。
领头的豹头环眼,须发蓬乱,半脸胡子遮住了真容,提着两把斧子吼声如雷:“让姓卫的小儿出来,让他说句话,是不是要逼死我们弟兄们才算完?”
他身边獐头鼠目的一名男子小声在他耳边嘀咕,每嘀咕一句那汉子面上的怒意便浓一分,到得后来竟抡起斧子将主院门口植的一棵晚桂的树干给劈断,枝桠连同花瓣一同纷纷落下,差点砸中一起冲进来的其他人。
“洪二哥,你做甚?”有人躲在人群中大喊:“有本事你冲进去砍了姓卫的狗官,省得他不给我们兄弟活路,砍树做甚?”
那汉子受不得激,竟挥舞着两把斧子要杀将进去:“都给老子让开,我要砍了这姓卫的小儿!”
门口守着的亲卫们拼死不肯让,院里的医者们也纷纷出言,试图安抚住这暴躁的汉子:“这位洪兄弟,卫大人是朝廷所派的官员,你要是杀了他,家里老小连九族可都没有活路了!”
谁知那汉子嘿嘿狞笑:“老子一家老小早都没了,活在这世上多一日便是赚一日,杀两人赚一双!”竟是名亡命之徒。
且他身边紧跟着的几句汉子也嚷嚷:“姓卫的不给我们兄弟活路。听说要提高盐价,还不许贩私盐,这是想断了咱们江州百姓的盐路吧?”
“他就是个狗官!别瞧着之前抓了贪官吴延,审了几件案子,听起来公正严明,不过就是为自己刷个好名声,将来贪起来才更名正言顺而已!都是一路货色,还不是想法子从穷苦百姓身上捞好处,几时又拿咱们当人看了?!”
这话倒说得有理有据,若非卫灏亲眼所见,听人转述都要怀疑传话的人撒谎了。
卫大人身着一袭月白色袍服,犹如哪家的读书公子,远远观望这乱局,若有所思:“这是打头的、掠阵的、煽风点火的,全都聚齐了?”
卢登递上一把弓:“好像是。”
他原本正陪着心爱的姑娘,憋了满肚子话,正抽丝剥茧往外说,谁知外面这帮不长眼的非要闯进来坏他好事,满肚子情话顿时燃成了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眼见得洪二挥舞着两把板斧,身边还簇拥着五六名汉子提着棍棒打将起来,要杀了亲卫冲进主院去,把“重伤昏迷的卫大人”拖出来示众,他张弓搭箭,箭去如流星,激射而去。
纷乱的暴民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得“嗷”的一声惨叫,洪二右手板斧飞了出 去,正插在他身后那獐头鼠目的男子脑壳上,两人前后声痛呼出声。
事出突然,洪二右手手腕上被箭矢穿透,白色的尾羽还在颤颤发抖,他扔了左手的斧子,抱着右腕痛到跳脚,边跳边痛骂出声:“哪个龟孙放冷箭?给老子滚出来!啊啊啊疼死老子了……”
那獐头鼠目的男子原本在洪二耳边嘀咕,眼见激得他失了理智,挥舞着斧子要冲进去“砍了姓卫的狗官”,便不动声色朝后挪了几步,想着远离是非,甚至已经左右观察寻找逃生之路,谁知天降横祸,当头飞过来一斧子,躺倒在地惨叫出声,眼见得脑浆子跟血顺着被砍开的头盖骨往外流,红红白白好不吓人,一帮闹事的暴民都惊惧之极,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总算是清醒了一些,皆提着家伙什停了下来,四顾茫然。
有人前后左右乱看,终于发现了远处假山之上的卫灏等人,扯着嗓子喊:“在那边在那边——”
众人齐齐转头,有近期卫灏剿私盐贩子与之交过手的顿时惊呼起来:“那不是……那不是姓卫的狗官吗?”他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认错人了。
——不是说姓卫的狗官重伤昏迷不醒,请了全江州城的医士来救命?!
更有人醒过味儿:“不好,这是姓卫的狗官设计要抓咱们,快跑——”
可惜已经晚了。
正在此时,从外面跌跌撞撞冲进来两名汉子,边跑边扯开了嗓子喊:“洪二哥,张二哥,外面来了好多官员正在抓人!”
洪二被惊得都忘了疼,怔怔道:“不是说……不是说驻守的官兵都去东南平叛去了吗?”
他身边的军师此刻脑壳被斧子劈开了,正出气多进气少的喘着,连句利落话儿都说不清楚,更遑论替他出主意了。
显然外面守着的人报信有点晚了,紧随其后的是大批身着甲胄的官兵潮水般涌了进来,把刺史府门口留守的私盐贩子连同看热闹的尽数逼进了刺史府,打头的将军正是周将军,他提着两把陌刀带兵冲进来,声如炸雷般响彻刺史府上空:“卫大人……卫大人您还活着吧?”
卫灏:“……”
周将军,你就这么盼着我赶紧死?!
卢登面现喜色:“大人,收口成功了!”
江州私盐成匪成患,而黄秩自恃手中养着一帮亡命之徒贩盐,压根不将卫灏放在眼里。
眼见得吴、葛、何家陆续倒下,他不但不知收敛,反而更是纵容手底下私盐贩子加紧活动,官兵出动剿匪,私盐贩子竟敢跟官兵对着干,伤了好些官兵,还敢夜半摸上官船行刺。
卫灏将计就计,对外假称重伤昏迷,还让周煦带着驻守江州的官兵在白天大张旗鼓的坐船离开,道是西南沿海有水匪为祸,朝廷调兵前去平叛,以放松黄秩的警惕。
谁知黄秩狗胆包天,竟敢在暗地里组织暴民冲击刺史府。
这帮人平日流窜各处贩卖私盐,听黄秩口令啸聚一处,或散入山野,进可攻退可守,极难抓捕。
谁知今日自以为卫灏昏迷,刺史府无人主事,驻军已离开,这才敢冲击官衙,竟是送羊入虎口。
周煦带兵对战,外加卫灏及其亲卫里应外合,很快便将这批暴匪收拾,有负隅顽抗与官兵拼死对决的,被当场格杀;也有一早便缴械投降的,总算保得一命;还有边打边退心思不定的,最后还是被官兵所捉。
洪二及其身边几人倒是悍顽,接连伤了好几名兵卒亲卫,还是卫灏与周煦亲自出手,才制服了几人。
匪满为患,牢里都盛不下了。
于是就近看押,露天捆在刺史府几进院里,挨个提审。
日暮西沉,掌灯时分,埋首审案的卫大人忽从忙乱中惊醒,问身旁卢登:“朱姑娘……还在院里?”
他往日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此时能想起朱玉笙,已然不易。
卢登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忙着:“……应该还在吧。”有几分迟疑:“大人当时怎么跟朱姑娘说的?”
提起此事,卫灏对堂下被压跪的洪二便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指使亲卫:“堂下所跪嫌犯藐视法纪,打二十棍子再拖来回话!”
洪二气咻咻挣扎:“狗官!”被官兵扒下他的鞋子,扯下他一双不知道多久未曾洗过的熏人的臭袜子塞住了嘴巴拖出去打板子。
外面传来板子撞击在肉体上沉重的闷响声,卫灏忙得头昏脑涨,心里想他当时怎么叮嘱来着?
“这都几点了,也不知道还得忙到几时,你赶紧派人先把她送回家去,跟她说改日有空我再请她吃饭。”
他话说到一半,结果被这帮暴匪打断,此时此地又不能丢下公事去忙私事,只能压下心中恼恨,催促卢登:“快去快去!”
卢登领命而去,到了西南偏僻的院落,门口守着的四名侍卫见到他纷纷来问:“卢队,外面打得怎么样了?”
他们奉卫灏之命在此保护朱玉笙,不敢擅离职守,只能竖着耳朵听动静:“可是全抓起来了?”
“不抓起来我能走得开?”他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府内大乱,几人既不敢走开,更不曾推开门问过里面的人,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
卢登气得几脚踹出去:“你们就不知道送个茶水点心饭食什么的?”观自家主子的劲头,大约是死不放手的样子,以他执拗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儿也难拉回头,里面这位将来的造化如何,还真不好说。
几人连连后退,讨好道:“卢哥!大哥!主子只吩咐让我们弟兄好好守着,谁敢打扰啊?”
卢登推开院门,借着微弱的天光,发现朱玉笙半躺在藤椅上,仰头望着青黑的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见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卢队,卫大人还好吧?”
“大人一切都好,不曾受伤,姑娘还请放心。”他替自家主子致歉:“大人忙起来就没停下来过,一时忘了姑娘。这会儿乱贼都抓了起来,大人让我送姑娘回家去。”
天色已黑,院内蜡烛灯笼一概不曾点燃,瞧不清朱玉笙面上表情,她的声音里似乎怅然若失:“哦,我是该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得角门,朱玉笙登上马车,向卢登道谢:“卢队,大人身边定然还有一摊子事儿,就不必劳烦你送我回去了,我自己回去即可。”
卢登心中有些不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能替自家主子解释:“大人以往忙起来都忘了吃喝,今日也是实在太忙,那帮匪徒悍顽异常,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朱玉笙笑道:“公事要紧,卢登不必解释,我都理解,只要大人没受伤便好。”她放下帘子,笑容一寸寸褪去。
马车动了起来,刺史府渐渐被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