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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这段情起于江州,也止于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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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大人抱着他的蜜糖不撒手。

    多日不见,他分外想念。

    但公务繁忙,又找不到借口去见,好不煎熬。

    谁知某人听到他重伤昏迷的消息,居然自投罗网了。

    朱玉笙气恼:“大人!”

    卫灏见她真要生气,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还强行为自己洗白:“我是太高兴了,这才有些失态。”

    ——您那是失态吗?!

    就算两人之间差距犹如天堑,朱玉笙忍不住:“大人,旁人失态手舞足蹈,您失态动手动脚!”

    卫灏哭笑不得:“你这张嘴啊……”

    见到他安然无恙,朱玉笙的心落回了肚里。

    不管外面风传卫大人重伤昏迷命在旦夕,还是主院堵满了江州城内请来的医者,都不会再影响到朱玉笙此刻的心情。

    “大人,我当真要回去了,店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呢。”今日还约了两位外地客商谈朱锦,朱玉筝原本就脱不开身。

    卫灏正欲挽留,外面有亲卫脚步匆匆而来,在院门口跟守着的卢登说了几句话,卢登推开门,急道:“大人不好了,刺史府外面堵满了青壮,嚷嚷着官府不给他们活路,要禁私盐还要提高盐价,竟是要往府里面冲……”

    朱玉笙一惊:“不怪最近外面有许多谣言,原来是有人故意起哄闹事。”

    卫灏拉住了她的手:“外面乱哄哄的,你先别走。”

    此时已经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喧闹之声随风而来,虽然听不清楚喊的什么,但足以猜到他们的目的。

    卫大人方才还笑容满面,此刻已换了一副冰冷面孔:“卢登,你去盯着外面,看看这帮人想干什么?”

    卢登领命而去,卫大人却拉着朱玉笙坐了下来,打量这破败的小院子,他笑道:“你信不信,我还不曾住过这么破的院子。”

    “我信。”起言坐行,卫大人身上总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必然是从小被精心养护长大。

    卫大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再斟了盏茶递过来,竟拉起了家常:“我母亲出身皇室。”

    朱玉笙嘴巴慢慢张大,模样有几分傻气。

    卫灏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咱们相识数月,同生同死也算有好几回了。”

    朱玉笙讪讪的:“倒也算不上同生共死,多赖大人救我。”

    卫灏笑出声:“你还记得我救了你啊?”

    朱玉笙气鼓鼓道:“要不记得,我跑这么快做什么?”说完才察觉自己失言,面色渐渐转红。

    卫灏心知不能再逗下去了,她表面瞧着谄媚财迷,但于情事却当真一窍不通,比他还要迟钝的丫头。

    他真心真意道:“多谢你记挂着我的安危。”不等她再说,他叹道:“十年前,我父亲跟我母亲早已和离。”

    朱玉笙不明白。

    两人交集数月,卫大人从不曾谈及家事,多半都是朱玉笙偶尔谈及自己的父亲,那也是有缘由的。

    他今日是怎么了?

    卫灏怅然一叹:“我父亲是卫家最小的儿子,从小爱读书游玩,疏阔开朗不拘小节,与我的母亲端慧公主截然不同。”

    他提起亲娘封号,朱玉笙努力在脑海之中搜索,内心震动不已。

    平民女子与皇室公主的身份天差地别,更何况江州距京城遥远,她长于市井,流放于边塞,临闭上眼睛之时对国朝之事一知半解。但这位端慧公主大名,却传彻天下。

    民间传闻,端慧公主倾绝天下,无论容貌才情堪称天下女子之首,深得先帝宠爱。可惜这样一位公主,婚事却不顺遂,招得驸马不大成器,好像被牵连进了什么案子被流放了。

    夫妻之间自然分道扬镳。

    先帝对端慧公主的宠爱,还不仅仅限于封地食邑流水般的赏赐,还予她参政的权利。

    端慧公主也不负先帝所望,于先帝晚年参与了皇子夺嫡,助当今圣上登基称帝,荣宠两朝而不衰。

    朱玉笙从小爱听故事,端慧公主的消息她断断续续听过一些,起先是朱维清入京之时,讲故事给她听,以端慧公主为例,激励女儿生而为人当自强立世,不可随波逐流,无论面对何种困境,也要学会自救。

    另外一些碎片则是苏夫人后来流放,日子过得艰难困苦,追忆过去荣华富贵的生活,偶尔会提起端慧公主,赞她婚姻不幸,丈夫犯法之时及时和离,带着儿子依旧在京里安享尊荣,不曾被夫家牵连。

    苏夫人提起端慧公主,对她的和离赞不绝口,更痛悔自己下手太晚,不曾带着儿女早早与吴延绝婚,这才让儿女吃尽了苦头。

    每当此时,吴瑞雪便对端慧公主那唯一的儿子羡慕不已。

    朱玉笙做梦都想不到,卫灏竟是端慧公主的儿子。

    大概是朱玉笙的吃惊都写在脸上,卫灏轻笑:“是不是没想到?”他提起母亲,口气不觉间凝重:“我母亲当年在外游玩之时,对父亲一见钟情,明知他有心仪之人,却仍要逼嫁父亲。父亲拒婚,母亲太过好强,接受不了现实,便设计让父亲心仪之人嫁人,再施压于卫氏家族,于是父亲不得不尚主,留在京中入朝为官。”

    朱玉笙父母之间恩爱甚笃,感情深厚,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话:“公主殿下许是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卫灏自嘲一笑:“我小时候时常见到父母吵架,两人一言不合便要闹起来,从来没有融洽的时候。他们和离的时候,我甚至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早早放过彼此。”

    这也是他多年来对婚姻的态度。

    至亲至疏夫妻。

    夫妻恩爱固然好,但若是夫妇不睦,互相折磨敌视厌弃甚至互相报复,还不如孤身到老。

    夫妻原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可是真到了恨之入骨的时候,把彼此的人生都糟蹋的千疮百孔,在对方眼中都变得面目可憎,还不如早早和离。

    至少在其父卫山川离开京城的十年之中,除了被他这个不孝的儿子气到失态之外,这些年亲娘的情绪都很稳定。

    朱玉笙不知如何评价卫灏父母之间的往事。

    于她来说,端慧公主如在云端,她不过是凡尘泥垢,连晋见公主的资格都没有。

    卫灏不提出身,她或许可以装聋作哑,假装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哪怕身份有别,但至少在江州的相遇还是融洽愉快的。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卫大人应该是喜欢她的,从他数次救她的神情之中也可窥得一点真情。

    然而现实的世界里,两人也只能在江州有交集。

    将来她入京之后,保不齐再见便成仇人。

    想至此,她心中涌上淡淡的惆怅。

    卫灏缓缓道:“我长大之后回想父母婚姻,再想到母亲的强势,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年执意要逼嫁父亲,不过就是个被娇惯的公主非要得到自己中意的男子,两人之间并非深爱,对于父亲来说,与母亲的婚姻更是对他的折磨,一度非常痛苦。”

    朱玉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失落的男子,只能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卫灏轻笑:“还好他们和离了。”

    朱玉笙没想到,原来在外人眼里传唱的故事,距离事实相去甚远。

    “离京之前,母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卫灏忽没头没尾的说:“对方是当朝卢阁老最疼爱的孙女。”

    朱玉笙心中酸涩倏起,面上却笑得璀璨:“想来这位卢小姐必是容貌才情都是京中一等一的,否则也入不了公主殿下的眼。”她抱手作揖:“恭喜大人觅得佳人,前程似锦。”

    卫灏气结,瞪着她。

    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外面亲卫闯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外面暴徒已经冲进二门了!”

    事情紧急,卫灏再不能拖延,只能匆匆嘱咐:“你留在此处,哪儿也别去,等我忙完再跟你细说。”

    朱玉笙笑着催促他:“大人赶紧去,我不会乱跑的!”

    等到卫灏带着亲卫们匆匆离开,院门关上,她才脱力般坐回了石凳,暗中嘲讽自己行为失当。

    她想过卫大人出身高贵,但没想到竟是公主之子。

    那么卫大人向她讲起父母不睦的婚姻,难道只是单纯找人闲聊?

    朱玉笙苦笑。

    她固然没想过攀附高门做正室,更没想过与人做妾。

    卫大人身份高贵,两人之间也的的确确生了情意。

    听到她出事,卫大人一马当先往前冲;而她听到对方重伤昏迷,也放下手头之事赶了过来。

    坐在她曾经住过的院落里,听着外面的喧闹之声,朱玉笙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对另外一个人的牵挂与爱恋。

    看得越清楚,她心里越明白自己该如何做。

    这段情起于江州,也将止于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