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文学 www.29wx.com,最快更新再嫁权臣 !
此刻夜风四起,葛厚德遥望江州城方向,内心充满了矛盾挣扎。
酒意早已醒透,他想起席间黄秩言之凿凿:“大不了回头你把姓朱的丫头交给我处理。”
他说起处理两字,透着彻骨的冷意。
黄秩把持着江州盐业,可以说他一句话便能影响江州盐业的价格,无论官盐还是私盐,都掌握在他手里,还养着一批不要命的私盐贩子,于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葛厚德脑中是盘算着要收拾朱玉笙,但只想到绑架,后续如何处理还没想好,在酒场上被黄秩拍着胸脯保证:“要给这姓卫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帮他处理朱玉笙。
谁知此刻他在山中吹冷风,却不见接头的半个人影。
有一种人,做坏事也需要跟人狼狈为奸,找个人一起搭伙共担责任。多年来葛厚德但凡沾上人命之事,多半都要求着黄秩指点襄助,已成惯例。
他茫然站在山上,思索着接下来的一步,手下人冻得跺脚,朱玉笙也冻够呛,率先提议:“葛老板,要不……找个地方生点柴火暖和暖和吧?既然你还没想好下面怎么做,不妨慢慢想。”
朱玉笙一句话,问住了葛厚德,让这位没脑子靠巴结吴延到位而掌控江州粮价,又受酒精及同伴怂恿做出绑人之事的绑匪头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臭丫头,你闭嘴!”他暴躁至极,吼了朱玉笙一句,却用实际行动表示出了自己还是个接受意见的好人,扭头跟手下人说:“找个山上猎户住的屋子,先生火猫一晚再说。”
朱玉笙也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嘲笑他,鉴于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人家手中,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被葛厚德的手下推推搡搡继续往山上走。
她在店里忙了一天,本就没吃几口,还记挂着晚上回去美美享用一顿可口的晚饭,早晨走的时候徐氏便说要给她炖个蹄膀补补,谁知蹄膀没吃着,被抓到山里吃冷风,又累又饿都想跟葛厚德说:再走下去还不如把我推下山呢!
好不容易后半夜里,一行人总算摸到了一处猎户住的小屋,推开之时尘土直往下掉,也不知道空置了多久,但好歹能挡风挡寒,还有火石柴火可以用。
葛家下人点燃了石砌的炉灶,还未请葛厚德过去,朱玉笙已经扑到了炉灶前,哆哆嗦嗦伸手去烤火。
“臭丫头,你让开!”葛家下人怒骂。
朱玉笙已经冻到麻木,此刻连生死都可置之度外,要不是怕烧伤她都恨不得踏进炉灶之中把自己四面都烤烤:“要不你弄死我,要不你别吠!”
葛家下人抡起拳头,朱玉笙贴得炉灶更近了,头也不回道:“你主子都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我,小心你一拳头把我砸死,他没办法跟卫大人谈条件。”
葛厚德也不知道是在山中夜奔被冻木了脑子,还是吹散了怒意,总之此刻分外安静,既不吼朱玉笙,也不管教手下,只是绕到朱玉笙旁边坐在了火边,也伸出冻得青紫的手往火边凑,一双眼睛幽幽盯着朱玉笙,好像能从朱玉笙脸上瞧出答案一样。
朱玉笙也不知道他脑中所想,冻得嘴唇麻木,说话都不利索,索性也不说话。
两人相距一臂之遥,都各自沉默烤火。
葛家下人见状,悻悻退后。
一夜无话。
天色渐亮,朱玉笙正坐着打盹,被人踢了一脚:“醒醒,该出发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葛厚德正盯着她看,一双被酒色财气泡得浑浊的眼珠里透着奇异的光,也不知道盯了多久,而踢她的是他的手下,倒也没用多大力气,似乎本意也只是为了把朱玉笙叫醒。
“去哪?”朱玉笙伸了个懒腰:“葛老板一夜没睡?”
葛厚德幽幽道:“只有你才能睡得着。”
他发现事情颠倒了。
绑人的一夜辗转反侧愁得睡不着,被绑的没心没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难道不应该是被绑之后又惊又吓害怕到睡不着吗?
他一个绑人的达成目标应该睡得着才对啊。
但夜深人静,外面山风吹动树梢,树叶哗啦啦响个不停,宛如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催着他,要奔赴下一个目标,而他又茫然到还未想到接下来的行动,也或者这些年享惯了福,忽然流落山间,又冷又饿压根睡不着。
总之葛厚德顶着一双肿眼泡,盯着朱玉笙半夜,发现她可能坐着睡姿不对,竟然还打起了小呼噜。
一行人出得猎户小屋,迎着冷风继续与江州方向背道而驰,既没带干粮又没带水,饶是葛厚德一个男人也要走不动道了,一刻钟之后坐在山上一块大石头上,死活不肯挪窝。
他也说不上来,但有种预感,仿佛身后有什么巨大的危险追着一般,他跟被吓到的黄鼠狼一样直往山里窜,走不动只能不甘的歇一歇,吩咐手下:“去找点吃的来。”
手下倒是很听话,各自分散去找寻野味。
葛厚德奇道:“你不累?”这丫头太奇怪了。
听说从小养在家里,朱家也不缺吃不缺穿,又不是干粗活长大,耐力竟然比他还好,走了一路都没拖过后腿,着实意外。
“累了你会让我歇吗?”朱玉笙毫不客气的反问。
葛厚德:“……”
他只会在自己累的时候歇。
朱玉笙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瘫坐在地上捶腿:“葛老板又不肯跟我讲道理,也没想好下一步的打算,咱们就……这么漫无目地的在山上转悠?”
葛厚德此时终于想到一件事情,镇定道:“姓卫的应该还不知道绑走你的是何人吧?”
朱玉笙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葛老板想做什么?”
他目露凶光:“听说你前阵子得罪了何复春?”
“葛老板三思啊!”朱玉笙瞬间便猜没到他想嫁祸何复春,而自己是他报复卫灏的工具。
性命堪忧!
她还想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葛厚德,谁知这位此刻已经魔怔,笑得分外狰狞:“臭丫头,你跟我做对的那天就应该想到了会有这一天!”
正说着,手下慌慌张张从林子里钻了过来:“家主,外面好像有官兵追上来了。”
朱玉笙:“……”这么快的吗?
卫大人太也迅速!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她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卫大人!
葛厚德也慌了,扯起朱玉笙催促:“快走!”竟抽出一把匕首抵着她的后心:“你要是走得慢或者嚷嚷出来,小心老子捅你个后心凉!”
人到绝境之时,便顾不得许多。
尤其葛老板做生意发家,也是靠简单粗暴的贿赂官员送礼打压同行而崛起,等到面临绝境之时,便容易铤而走险,往绝路上走。
朱玉笙可不想被他捅成肉串,当即放软了声音:“别急别急,我当真不会嚷嚷,你别急,手上也没准头,小心扎到自己!”又柔声劝道:“你真没想过跟卫大人坐下来好生谈谈?他也不是随便就取人性命的昏官呐。”
“他要是昏官就好了!”葛厚德没好气道。
要是个贪图酒色财气的昏官,他只要大把砸上银子,便会成为自己的靠山,任由他在江州横行,这样的官多好啊。
坏就坏在卫灏是个一心想要做出点政绩的官员,还对江州巴上来示好的富商爱搭不理,连一文钱的礼都不肯收,这难道不让人心慌吗?
银子都不收,那就是要命了!
朱玉笙倒是还想磨蹭,但后腰抵着一把利刃,随着山路愈见陡峭,葛厚德有时候收手不及,已经扎破了单薄的衣衫,有血迹渗出来了。
她只怕自己强硬一点便会收获两个深深的血洞。
一行人走走停停,另有葛家下人在后面打探消息,但总是甩不脱身后缀着的官兵,整整两天在山里兜圈子,饿了啃山上的野果,渴了便掬点山泉水喝,到最后连朱玉笙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她已经迷路,并且怀疑葛厚德也已不辨方向。
脚上都磨出了血泡,连鞋子都快要穿不住了,要不是有上一世流放路上长途跋涉的艰辛,她恐怕撑不下去。
她倒是沿途想要悄悄给卫大人留点记号,但葛厚德盯她比盯贼还紧,时不时还要
用刀尖往前抵一下,眼睁睁看着她后背衣衫沁出血,还是没能让他心软片刻,或者停手。
第三天晌午,朱玉笙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山上,半点都不想挪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足够让人感受到疼痛。
此刻,他们已经翻过了好几道山,一直朝着江州反方向而行,放眼看去只有莽莽山脉,让人绝望而痛苦。
葛厚德催促:“快起来,臭丫头!”
朱玉笙再也走不动了:“要走你走吧,我反正走不动了。”
正在二人僵持之时,后面葛家下人神色慌张追了上来:“家主,官兵追上来了,快快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卫灏已经带人追了上来,已经能够听到官兵踩着山路树枝枯叶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声催促:“快快,这边——”
葛厚德面色惨白,说不出的慌张,拖着朱玉笙便往前走:“快走——”
朱玉笙觉得自己只吊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葛老板,我真走不动了……”
没想到此时,卫灏已经带人窜了上来,其速度之快令人惊异,葛厚德心知来不及了,狠狠推了朱玉笙一把。
卫灏窜出林子的瞬间,只看到几个仓惶逃窜的身影,以及从山上滚下去的翻飞的裙角,他毫不犹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