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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府衙,卫刺史升堂问供,各房吏役侍候,传唤证人,当堂审理。
朱富被押跪在地,见到传唤的证人上堂,竟然是朱维昌,身后还跟着朱玉笙,身子不由朝后倾倒,满面恐惧。
朱维昌为人吝啬苛刻,茶园所有人每年辛苦到年底,所得极少,天长日久不免心中生怨,便要想尽办法弄鬼。
当叔父的要整治侄女,正好让他从中钻了空子,说服了朱维昌,从中钻了空子,去外面低价收购了一批同等重量的陈茶泡水来冒充被毁的茶叶,私下贪墨了好茶准备偷卖,谁知运气不佳,撞上官兵巡盗,被当场抓个正着。
朱维昌见到朱富跪在堂下,也顾不得向上首的刺史大人行礼,挟怒气冲了上去,咆哮着连踹他好几脚:“狗娘养的,我待你哪里不好了?你要背主?”
朱富被他踹得东倒西歪,双手被缚在身后跪着,连躲避都做不到,只能在地上打滚,连连央求:“二爷饶命!二爷息怒!”
朱维昌余怒未消,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扯到近前,咬着后槽牙逼问:“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背主?”
朱富年纪比朱维昌大了足足十几岁,从小便在朱家长大,也经历过朱家老太爷在世,以及朱维清掌家的好时候。
朱家老太爷秉性淳厚,朱维清持心公正,父子俩待仆从佃农皆宽容,唯独轮到朱维昌掌家,下人们的日子才真正艰难起来。
朱富倒是想一口浓痰吐到朱维昌面上,大骂一顿 好生出一口多年怨气,只是牢狱之灾近在眼前,只能压下心中愤懑,压低声音求饶。
朱玉笙自踏进府衙正堂,抬眼便见到分别已久的卫灏。
卫大人身着官服,威严非常。
俊美的脸庞极为熟悉,然而这身打扮却陌生异常,仿如天堑把两人隔开。
她默默矮身行礼:“民女朱玉笙见过大人。”
卫灏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此刻公堂之上闹哄哄,朱维昌正揪着朱富暴打,两旁差役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于主仆两人扰乱公堂之事视而不见。
朱玉笙顺势直起身子,目光与卫灏相撞,时过境迁,两人竟早不似在刺史府后院偏僻院落的相处,亲近而随意。
也唯有此时此刻,她当初离开刺史府的预感终于成了真。
她知道两人身份犹如云泥,但却从来没有切切实实体会到,只是道理上明白。
但当一人高坐官椅,另外一个堂下听候,身份之别一目了然。
朱玉笙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涌起说不清的惆怅,只得强行转移注意力,侧耳偷听朱维昌与朱富之间的对话。
她心中不过一恍惚,也不知道朱富先时说的什么,只断断续续听到两句:“……老奴为二爷效力多年,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望二爷瞧在老奴多年用心照料茶园,特别是东南角上的新茶树还离不得老奴的份上,原宥老奴则个。”
令人惊异的是,暴怒的朱维昌听到这句话,竟渐渐松开了朱富的衣领,还朝后退了两步,惊慌的后退两步。
朱富甚至还好心的扶了一把:“二爷小心——”
朱玉笙:“……”
主仆俩在搞什么鬼?
朱维昌爱财如命,谁动了他的钱就是要他的命,何至于这般好说话?
卫灏的目光从朱玉笙面上挪开,终于开金口审问。
“朱维昌,本官问你,朱家茶园可有茶叶失窃?”
朱维昌的目光迅速在朱富面上扫过,瞥见对方暗暗指向东南方的手指,忽如泄了气般结结巴巴道:“草民……草民不知。”
“啪”的一声,卫大人惊堂木响彻公堂。
“你是在敷衍本官?”
“……小民不敢!”朱维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谁曾想朱玉笙此时却插嘴道:“大人,民女有冤!”只见她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状纸,递了上去:“民女的案子与朱富盗卖茶叶有关。”
自有书吏接过状纸,递到了卫大人手中。
朱维昌震惊的俩眼珠子都要脱出眼眶了,他失声阻止:“朱玉笙——”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质问:“你做什么?”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卫灏看诉状的功夫,朱玉笙笑眯眯解释:“不瞒叔父,自茶叶泡水之后,侄女心中疑惑,为何同样是库房,别的库房屋顶好的,偏生泡的是侄女放茶叶的那间。我当时爬上去看时,便看出来屋顶的瓦片是人为而非年久失修。当时要是跟叔父吵起来,必须没办法保留证据,是以侄女就等着事情自己败露。”
朱维昌先是被朱富背叛,接着被侄女摆了一道,心中怒意再也止不住,指着朱玉笙的鼻子大骂:“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如此心计?”
朱玉笙面不改色:“多谢叔父夸赞,大概……都是被叔父逼得吧!”
她再次向卫灏行礼:“大人,民女祖父与父亲皆亡,原本两房早该分家,但叔父占着大房财产不说,还强插手民女的婚事。自民女从夫家归家之后,叔父百般逼迫,大有侵占民女私产之意。民女无奈之下提出分家,跟叔父分得一批茶叶,暂时存放在茶园库房,谁知叔父又暗中派人捅破了屋顶瓦片,谎称茶叶泡水,以民女贮存不当为由,阻止民女带着母亲分家另过。至于朱富贩卖的茶叶,民女怀疑是叔父分得的那一批,还望大人严查,还民女一个公道!”
卫灏温声道:“本官定还你一个公道!”说着便要派人去查看朱家茶园库房的屋顶。
朱维昌慌了:“朱富——”
朱富也无能为力,小小声道:“二爷,库房屋顶还未修呢。”
也就是说,证据还在。
本来上次库房漏雨之后,他早该给钱让朱富带人修屋顶了。但他克扣仆从用度已成习惯,且屋顶是朱富派人捅破,他便以此为由,让朱富自己想办法弄些瓦片回来修好。
朱富心中不满,再加上茶叶未曾出手,难免拖延工期。
原还想着等到茶叶脱手,大赚一笔,再花点小钱补好屋顶,也算不亏,谁知好死不死被官兵逮住,再也瞒不住了。
他还很是委屈:“二爷,老奴没钱。”
朱玉笙打趣道:“多亏得富叔没钱,不然您修好了屋顶,证据岂不没了?”
朱维昌见此,知道再查下去,所有的损失只有自己承担。况且他察颜观色,这位卫大人似乎对朱玉笙态度格外客气,心中涌上不好的念头,哪还敢嘴硬,连磕两个头,竟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大人且慢!库房屋顶不必查探,是小民所为。”他演技亦佳,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面上悲戚之色涌上,展眼间双泪长流,哭诉道:“大人有所不知,草民兄长多年前病逝,把妻女托付于草民手中。草民为此日夜不安,只想照顾好寡嫂跟侄女,谁知我家这侄女嫁出去回娘家之后,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竟与我这亲叔叔生分了,吵吵着要分家单过。她们孤女寡妇怎么过活?”
他拭一把鼻涕眼泪,感情真挚的连自己都快相信了:“我做叔叔的不敢计较侄女的不是,可也得为她们母女考虑吧?贸然将寡嫂与侄女分出去单过,旁人怎么看我?草民百般无奈,这才想出了这一招李代桃僵之计,都是为着侄女着想,这才指使老管家倒卖自家茶叶,原是我们叔侄闹意气之争而已,倒不必拘拿家中仆役,闹上公堂,惹人笑谈。”
朱玉笙真没想到,爱财如命的叔父竟肯替朱富背锅,不由再次悄悄打量了一番朱富,好奇他用什么拿捏住了朱维昌,让他于暴怒之中也能迅速改口。
卫灏清咳一声,征询另一方意见:“朱玉笙,你意下如何?”
家中财产纷争,也还是要问当事人的意见。
朱玉笙心中疑团未解,但也知道闹大了两房分家争产,她未必会占到便宜。
她当即表态:“既然叔父承认了,库房的那批茶叶还在,民女只想要回自己的茶叶,至于别的事情,自可再行商议。”
朱维昌长出了一口气,擦干净眼泪鼻涕,也做出一副欣慰的模样:“笙儿,你到底也长大了!”似乎很是感慨侄女的懂事。
可惜卫灏深知内情,再拍惊堂木,只听得“啪”的一声,两旁侍立的差役大声喝威,卫大人怒道:“朱维昌身为叔父,暗中设计寡嫂侄女,闹到公堂之上,方才竟还咆哮公堂,藐视律法,来人啊,拖下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朱富,也拖下去打十板子!”这次竟是连挨打的理由都未曾说明白。
朱维昌惊慌大喊:“大人——”
朱富不住惨叫:“大人饶命——”
如狼似虎的兵丁扑上来,把两人按在公堂之上,押在条凳上,二话不说便打了下去。
板子打在肉体之上沉闷的声音响彻公堂,连同两人的惨叫声冲击着朱玉笙的耳膜,让她忍不住悄悄抬眸去瞧卫灏。
谁曾想,卫灏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
两人视线相撞,不知为何,朱玉笙忍不住抿嘴一笑,心中暗想叔父跟朱富这十板子挨得有些冤,总有种卫大人替她出气的错觉。
卫灏被她瞬间的笑意耀花了眼,竟有了片刻的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