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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笙是后来在苏夫人房里知道了翠墨事件的后续。
也不知是否因为刺史府接二连三的事件频出,让吴延对儿子们的信任降到新低,面对翠墨的当众自首,虽急着去处理外面涌上门来告状的众百姓,下令将翠墨关入女牢,事后却将此事交由外甥去处理。
苗姨娘被关了起来,但一双儿女只被勒令回房反省。
至于已经被关得关疯的蔡姨娘如今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被关起来都经历了什么,每到夜半便止不住的尖叫、哭泣、自言自语,种种怪异的行为。
苏夫人重新指派了下人去侍候她,让蔡姨娘更为害怕。
不熟悉的下人让她的戒备心加倍,疯病也更加严重,请了大夫过来瞧,也并不能缓解她的症状。
按照大夫的说法,“府上姨娘受刺激太过,恐怕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只能慢慢调养为宜”等语,回头开了个温补的太平方子。
三公子吴廉跟五公子吴盛倒是探望的勤快,却也依然不能唤醒蔡姨娘。
丫环来报此事,苏夫人叹一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便抛诸脑后。
自从翠墨在刺史大人面前招认苗姨娘害了吴安之后,好像支撑苏夫人的一口气彻底的泄了,她又开始靠着迎枕喝药,并且吩咐朱玉笙日夜随侍。
朱玉笙不得不开始做个“孝顺儿媳”,替婆婆分担府中后宅的一切琐事,并且有机会听到了翠墨事件的后续。
卫灏用三日功夫便将事情查清楚之后,将厚厚一沓供词交到刺史大人手中。
吴延细细看了一遍翠墨的供词,从她跟着苗姨娘开始,到初次使绊子让府里一名妾室流产,最后胆敢向嫡长子下手,背后联合曲姨娘,设局害了九哥儿,桩桩件件令人触目惊心。
刺史大人回想自己多年来对苗姨娘的宠爱,始终理解不了她的所做所为:“自从跟着我,荣华富贵有了,也有儿女承欢膝下,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卫灏不好回答,只能委婉转移话题:“舅父,兹事体大,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舅母?”
在刺史大人的首肯之下,卫灏亲来后院向苏夫人讲述审案的经过以及后续处理。
经此一事,吴延对苗姨娘厌恶至极,只觉得这个女人心肠恶毒,但瞧在她生了一儿一女的份上,便下令将她关起冷僻的屋子,钉死了门窗每日送点饭食,任其自生自灭。
至于二儿子吴澈,已经被刺史大人派人打了二十棍子,鬼哭狼嚎的求饶,都未能换来刺史大人的心疼。
他名下的产业,已经统统被查封。
倒也不是刺史大人疼惜百姓,觉得儿子开青楼有伤人和,而是这两日他接到一则密报,京中有御史出京巡查,很快便能到达江州。
百姓不过无知牛马,只要有鞭子跟棍子,就不怕驯服不了。
但皇帝病重,太子监国的情况之下,还能派监查御史出京,说明这位太子爷并不是位庸碌守成之辈,他自然也要多加小心。
他还直接问卫灏:“太子其人,究竟如何?”
卫灏苦笑:“舅父也知道的,我离京多年,一直在外养病,刚回来之后,家里也是一团乱麻,心中烦乱便出来游历,至今还未有机缘见太子金面。”他转而道:“不过京里有传言说太子殿下明睿果决,心性绝非常人。”
吴延从外甥处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只能催促他:“去告诉你舅母一声,她身为主母也当知道。”又不免有些埋怨苏夫人:“你舅母也是,我在外忙于公务,后宅之事全权交托于她,谁知竟出了这等事情,你说说……”
卫灏自然要做个“孝顺善良同情舅母的好外甥”,当着苏夫人与朱玉笙的面,讲完了后续处理结果:“……老二的乳兄为他背了锅,还有青楼里几个管事打手,都被舅父重判。不过舅父的言下之意,似乎不满舅母在后宅的失察。”
苏夫人面色如灰。
她一辈子都耗在吴延的后宅里,连长子都没了,却还要遭受丈夫这种指责,心中冰凉一片,却又对外甥的体贴动容,忍不住道:“长风,多亏了你!”一句话未落,忽感哽咽。
卫灏忙安慰道:“舅母别难过,等琰哥儿长大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夫人对他推心置腹:“长风,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楚。你舅父他从来不管后宅,却接二连三纳女人回家。这些女人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各个斗得跟个乌鸡眼似的,都自觉身负宠爱,不肯退让半步。连带着她们生的孩子都想骑到我生的孩儿头上。我哪里敢下狠手管?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罢了。”
卫灏点头表示认同:“我母亲活着,过的日子也跟舅母差不多。虽然舅父待我也好,但我每每瞧着舅母,便如同瞧见了我母亲生前,心中不无难过,只想替舅母分担一些,就当在母亲面前尽孝了。”
这话说得当真动人,连一旁服侍苏夫人的朱玉笙都差点要相信了,甚至还觉得此人能软能硬,连说话都直击人心,说得跟真的一样,不怪到苏夫人会相信他。
“安儿已经去了,你就好像我的安儿一样。”苏夫人珠泪滚滚,想起冤死的长子,忍不住拭泪,咬牙骂道:“苗氏这个贱人,心肠狠毒之极,为了让我丢脸,便害了我的安儿!”
她哭得伤心,朱玉笙也不能闲着。
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丈夫吴安,朱玉笙连半分感情也没有,可是当此机会,钱婆子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来,她还是忍不住要垮着脸安慰伤心的婆母:“郎君去了还有琰哥儿跟大小姐,夫人不要太过伤心,保养好了身子,才能找苗氏报仇雪恨!”
苏夫人果觉儿媳妇说得有道理,立刻便打起精神,要去寻苗姨娘的晦气,还是被卫灏给拦了下来:“舅母不必急于一时,待改日你精神头好些了再过去也不迟。”
朱玉笙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但心中隐隐有预感,算着日子只觉得刺史府的灭顶之灾也快来了。
当晚,苏夫人等到了翠墨一案的结果,也许是有了报仇的信念支撑,当晚她竟早早入睡,放朱玉笙回去了。
朱玉笙回去之后,发现自己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嫣红跟小莲还守在房里,殷勤迎了上来:“大奶奶可回来了,奴婢们想着,再侍候几日,大奶奶休息不好,可别弄出病来。”
如此体贴关心,朱玉笙也不知道这俩丫头怀揣着什么小心思,但她神态如常,吩咐两人:“你们帮我去厨房抬些热水过来,我想沐浴。”
嫣红笑道:“大奶奶快坐着歇会,让小莲去厨房催催,自然有人来送洗澡水。大奶奶可用了晚饭?”
原来苏夫人躺倒之后,随着朱玉笙在府中后院管家理事,而以往趾高气昂的苗姨娘轰然倒下,围绕着她巴结的那帮下人们惶惶不可终日。
自吴安过世之后,以二房气焰之盛,吴澈被刺史大人宠爱的景象,都以为将来府中主事的必然是二公子,许多下人都倒向了二房,并不将吴琰个毛孩子放在眼中,反而想攀上吴澈。
谁知翠墨的出现打破了这一现状,苗姨娘丧心病狂在府中行狠辣之事,众家仆都猜测,保不齐刺史大人对苗姨娘寒了心,连带着她生的孩子也会失宠,将来也别肖想什么家主之位了。
众人重新把目光投向长房,对管家理事寡居的大奶奶更不敢轻视,甚至都想巴结巴结。
至少目光,朱玉笙在刺史府后宅的待遇水涨船高,派个丫头去厨房,自有人抬着沐浴的热水过来,还有厨房的丫环提着食盒送上门,细声细气的解释:“奴婢是灶上的烧火丫头,在王嫂子手下帮厨。王嫂子担心大奶奶夜晚饿了,便派奴婢给大奶奶送些吃食过来。”
朱玉笙吩咐嫣红:“抓一把钱给这丫头买果子吃。”
嫣红领命,从她房里的钱匣子里抓了一把大钱递过去:“大奶奶赏你的,拿着。”
丫环谢过她,再道:“王嫂子说,往后大奶奶想吃什么,派人去厨房支会她一声,她一准给大奶奶做了送过来。”
“替我谢过王嫂子。”朱玉笙开始解衣入内,准备沐浴,对大宅门里的拜高踩底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沐浴之后,她吃了两口点心,赶嫣红跟小莲离开。
俩丫环巴巴不肯离开:“我们还是留着侍候奶奶吧,万一奶奶夜里口渴想喝水呢?”
朱玉笙皱起眉头:“我自己有手有脚,会倒水喝。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轰走了丫环们,闩上大门回房,竟发现有人已经破窗而入,正坐在案前翻她那本粘的《蜀川记》。
自上次吴瑞雪撕了以后,朱玉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有这位表公子相助,总算是粘好了,她自己读都特别的小心,必要洗干净手,一页页轻翻。
有感于此书易损,朱玉笙近来已经不敢一直翻它,索性重新寻了纸张过来,每晚回来便细细的誊抄几页,甚至连上面父亲的批注都一字不落抄下来,准备等抄完之后装订成册,把父亲的书收起来,以后就当是个念想。
卫灏见她进来,打趣道:“没想到大奶奶白日看帐本不过瘾,晚上回来还要学抄书。”
朱玉笙从他手里抽出《蜀川记》,责备道:“慕表兄明知我这本书经不起翻看,还非要动它。你若实在喜欢,不如等我抄完,你也拿去抄一本。”
卫灏道:“我倒是很喜欢你这一手字,不如你也帮我抄一本?”
朱玉笙:“……我每日很忙的,后院的琐事都够我劳神了,应该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抄书。”
他瞧出朱玉笙的不情愿,诱惑道:“五百两银子,抄一本《蜀川记》,不过有条件,上面的批注我也要。”
朱玉笙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金钱的威力:“成交!”
卫灏大笑:“大奶奶说自己爱财,果然很了解自己。”
院子外面,贴着墙根竖起耳朵偷听的嫣红跟小莲隐约听到里面男女的说笑之声,虽不甚真切,不知道是何人,但绝非大奶奶一个独居的寡妇能发出来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小莲吓得六神无主:“大奶奶……不会被沉塘吧?”
嫣红额头也冒出冷汗:“大奶奶她房里果真藏着个奸夫?”
她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夫人?”
小莲满眼恐惧:“夫人会不会连咱们俩都打一顿板子发卖出去?”
刺史府后宅最近两个月之内不太平,从小九出事之后,郑姨娘院里侍候的丫环都没落到什么好,死的死散的散;再到曲姨娘院里侍候的丫环以护主不力被刺史大人迁怒,后来是蔡姨娘院里的丫环婆子,再到这两日苗姨娘院里的丫环婆子,但凡主子出事,奴婢就没有把自己摘干净的。
两人心中寒意不断蔓延,在“帮主子隐瞒偷情”还是“报去夫人知晓将功赎罪”之间来回纠结,一时无定。
房内,朱玉笙接了表公子的一笔大单,虽然怀疑他有趁机可怜她送钱的嫌疑,但在困苦的生活面前,她着实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收拾好自己抄到一半的书跟笔墨纸张,开门见山道:“刺史府是不是快出事了?”
近两个月之内,如果有心人梳理之后,就会发现原来还是表面一团和谐的刺史府后院,如今已经分崩离析,众奴仆人心惶惶,而妾室通房连庶出子女人人自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原本遮盖着的帘子好像被人为故意掀开,众人还能装和睦融洽的模样都被现实互相对立仇恨的事情给激出了本能,再也装不下去了。
卫灏注视着朱玉笙明亮的眼眸,以及眼神之中的笃定,暗暗遗憾她太过聪慧,却还是被家人推进了火坑,也幸亏遇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