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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墨经历过卫灏的一整夜突击审讯,心理防线早已崩溃,被钱妈妈揪着头发问,早已放弃了挣扎:“不是我要害大公子,是苗姨娘……”
一夜未睡,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她脑子已经迟钝,一息之后才有些反应过来:“是苗姨娘跟二公子,他们不想看到大公子风风光光成亲。”
朱玉笙自曲姨娘自焚以证清白之后,脑中还时常会闪过曲姨娘生前的模样,也更深的了解了刺史府后宅子的残酷可怕。
但她只不过是个旁观者,更不想搅进这摊浑水里,于是一直保持沉默。
至于名义上的丈夫吴安,于她来说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上辈子她顶着对方亡妻的名头在世间多苟活了几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这一世事情已经有所改变,她表现得顺从依附苏夫人,取得她的信任,没想到竟探知了吴安吐血而亡的真相。
此事揭开,倒是能洗涮她冲喜克死了丈夫的恶名。
说起来,竟与她大有关系。
卫灏见她神情低落,愀然不乐,不由奇道:“你不想知道表弟吐血而亡的真相吗?”
朱玉笙既躲不开冲喜的命运,更躲不开与刺史府后宅子的女人们相处的日子,她道:“用权势与金钱把一堆女人们困在后院,让她们为了一个男人所能给予的富贵权势而斗得死去活来,甚至还要拖着自己生的孩子们一起斗,把后院当成斗兽场,何其残忍?”
卫灏不知她为何忽发出这样的概叹,不过话中悲凉之意明显,而她似乎明显不想再追着翠墨去查问真相。
真相如何,其实都不能改变她做寡妇的命运。
至于名声,不过是虚的。
翠墨落在苏夫人手上,又经过卫灏一夜的折磨,把自己这些年在苗姨娘身边所知所做,全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还按了手印签字画押,一切审讯程序倒是意外的合规。
将来东窗事发,卫灏手里这份证词可以直接呈堂证供。
翠墨自进了刺史府,被分到苗姨娘房里侍候,起先也算个忠仆,主子指使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从无二话,既谨慎又忠心。
可惜,吴澈瞧上了她。
钱妈妈揪着她的头发,血水顺着她的额头滴落下来,一路流到了她干裂的唇上,她仿佛涂了胭脂,原本端秀的面孔竟添了几分艳色,此刻双目之中都是愤恨之色。
“我既是苗姨娘的奴才,主子让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主子让我下毒,我便下毒,主子让我换酒杯,我便换酒杯。可是……可是她不能把我送给二公子。二公子风流滥情,不知道跟多少女人有染,我想想都觉得他恶心!苗姨娘怎么能把我当个物件儿送给她儿子呢?”
少女心中对爱情尚有憧憬,只盼着遇上一心一意的良人,赎了自己远走高飞。
可是连这点念头也是奢望。
她的主子,从来也没想过放她离开,而是想要让她从身体到心灵全都俯首称臣。
朱玉笙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其实应该恨翠墨的。
因为翠墨的愚忠,新婚当日害死了吴安,这才令她背上了恶名。
可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与翠墨也无甚分别。
翠墨被家里人卖出去当奴才,而她被家里人卖出去冲喜,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都有共同的特质,活着都是身不由已。
钱妈妈揪着翠墨的头发狠狠扇了她好几个耳光,最后还是被朱玉笙给扯开:“你就算是打死她也没用,郎君也不会再活过来。”
钱妈妈悲从中来,捂脸呜呜的哭。
她耗费了比抚养自己儿子还要多的心血,小心照料的大公子,终于还是去了。
哭着哭着,到底年老体弱,竟晕了过去。
朱玉笙见她可怜,便央求:“慕表兄,你能不能派人把钱妈妈送回房去休息。她年纪老大,乍一听闻真相,着实抵受不住。”
刺史府后院犹如一个泛着恶臭的泥潭,好人进去之后也得滚上一身脏泥巴,更何况无所依从的小丫环做了帮凶伥鬼,简直再容易不过。
卫灏让房里候着的人把钱妈妈抬回房去休息。
翠墨既然全招,也被放下来绑着双臂专人看守。
两人从库房出来,庄头老陈乖觉,深知事关刺史府后宅秘辛,早早就躲的不见人影。
玉轮高悬,人间清晖遍洒,处处霜色。
然而在无数人瞧不见的地方,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罪恶。
据翠墨交待,苗姨娘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哪个丫环得了吴澈青眼,势必要被她送到儿子床上去侍候,甚至视此为恩赐。
她院里长的好看的丫环竟没有能逃过吴澈的魔爪的,而翠墨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好几次险险躲过,最后还是被当作儿子的玩具要被送出去。
刺史吴大人最宠爱的儿子,在父亲面前兄友弟恭,装得一幅孝顺懂事的模样,其实却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
朱玉笙仰头注视夜空。
卫灏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朱玉笙两世里,始终有个问题横亘心间,此刻不由竟问了出来:“慕表兄博学多才,可知女人除了被当做男人的奖品、战利品、附属物、随手可抛的旧物等等,可还有别的价值?”
卫灏不意她竟问出此话,顿时有些愣住了。
联想到她的境况,被亲叔父卖进刺史府冲喜,也就能理解她此刻的话了。
他有些迟疑:“女人的价值……说传宗接代绵延子嗣似乎有些有些过了。这件事情我还真没考虑过。”
朱玉笙轻笑道:“慕表兄是男子,自然不必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