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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谁许你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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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玉笙发过一回疯,苏氏身边的婆子果然收敛许多。

    吴安的乳母钱婆子去包扎伤口,秦婆子引着她去厢房,虽不敢动手,但嘴里还是阴阳怪气:“大奶奶别以为老爷为你说句话,便觉得有人撑腰了。你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冲喜进来的,往后可是要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老奴劝你呀,还是安生些。”

    朱玉笙向她晃晃手中带血的剪刀,秦婆子大约是想到了钱婆子被洞穿的手掌,立刻老实闭嘴,关上房门便出去了,想来是寻丧服与她换。

    假如不是眼前厢房的摆设与前世一般无二,朱玉笙都要怀疑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全都是大梦一场,哪有人会死去重生,再次跌进上辈子的坑里呢?

    过得片刻,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秦婆子端了水过来,冷冷喊道:“喂,还不过来洗脸换衣服?”竟还粗鲁的过来要摘她头上的首饰,甚至还扯到了她的头发。

    朱玉笙前世受惊挨打之下,加之年纪尚小,又初来乍到,并不曾反抗,便任由苏氏身边的婆子欺负。今非昔比,她不准备再逆来顺受,当即重重一巴掌拍在那婆子手背上:“谁许你动手动脚的?”

    秦婆子顿时手背泛红,气得缩回手去,骂道:”若非老爷吩咐,谁耐烦侍候你?真当自己金尊玉贵?“

    朱玉笙拭着手中剪刀上的血,冷笑:“我不过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从小就泼辣不讲理,也不懂大宅门里的规矩。妈妈倒是侍候惯了金尊玉贵的人,不怕闹得难看,咱们便去大公子灵前掰扯!”

    秦婆子想到刺史大人的手段,若是真闹到灵前,新娘子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她一个熟知府内规矩的却在此时给主子添乱,定然讨不到好。

    这些积年老仆惯会看人下菜碟,见朱玉笙这块骨头着实难啃,只能暗暗咽下这口气,终于客气了几分:“老奴也没说什么,哪里就值当大奶奶闹到灵前去了?您还是快些换衣服收拾了,好去守灵。”

    朱玉笙将头上首饰一样样往下摘,爱惜的摆在桌上,来回絮叨:“妈妈有所不知,我自小爱财如命,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花。谁若是占了我三文钱便宜,我能拎着剪刀追出二里地去,跟人拼命。我原还想着,嫁进了高门大户,往后也能过上好日子,谁知却是个命苦的,眼见得无男人可靠,自然只能巴着这些值钱的东西不放了。”

    秦婆子被她唬住,站在她身后竟不敢再动。

    朱玉笙洗了脸,又换了婆子拿来的粗布麻衣套好,闲来无事便将桌上首饰一样样收进床头空着的箱子里,可喜这箱子上还挂着一把黄铜大锁,她便毫不客气锁了,将钥匙连同剪刀一起揣进怀中,引得秦婆子不免要想:“她也不怕扎着自己?”

    不过想想她小小年纪,孤身踏进刺史府,丈夫早亡,往后还不知道要在苏夫人手底下吃多少苦头,心中又舒服不少。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刺史府里红灯笼也已换成了白灯笼,秦婆子便引着朱玉笙去守灵。

    穿过月洞门之时,秦婆子频频回头看她,不曾注意前面拐角出现的人,竟当场撞进了二公子吴澈怀中,当即被毫不客气一脚踹飞。

    吴澈暴怒:“走路怎的不长眼睛?”

    秦婆子惨叫一声,跌在了花圃之内,想来正是春三月万物疯长之际,倒保住了她一把老骨头,只吓得惶恐磕头:“老奴未曾注意,冲撞了二公子,还望二公子恕罪!”

    朱玉笙似初次踏进刺史府,浑然是个没见识的小户女子,边走边四下打量,实则印证今生与前世可有不同之处,此刻缓缓走出月洞门,倒被眼前一幕惊住,陡然停足。

    吴澈正在暴怒之时,只觉得这婆子腌臜,正欲开骂,忽瞧见一身麻衣素服的朱玉笙纤腰楚楚立在那里,与新房之内珠翠华冠,眉黛唇红的新嫁娘模样又自不同,唯一相同的则是那双灵动明眸,璀璨难忘。

    吴二公子颇为怜香惜玉,见此情景,满腔火气都被浇灭,拱手道:“大嫂可是要往灵堂过去?”

    朱玉笙记得这位二公子最会说好话了,当年哄得吴大人团团转,极为得人疼爱,但私底下可没少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对上这等人也唯有小心应对,当下盈盈欲拜,只装得初次得见一般:“公子是……”

    他道:“我是二弟吴澈,今日原是我代大哥迎亲。”又恍然道:“大嫂当时在喜轿之内,瞧不见才是,是我糊涂了。”又转身介绍方才与他并行之人:“这位是姑母家的慕表兄。”

    “见过二弟,见过慕表兄。”比起欺男霸女的吴二公子,朱玉笙其实对慕长风更为戒备,不过她凡事装在心中,面上却摆出个夫亡无靠,柔软堪怜的模样,袅袅去了。倒引得吴二公子颇为同情这位冲喜的大嫂,还与慕长风小声叹息:“长兄若能多活些日子……”朱氏女也不至于如此倒霉。

    吴安重病久矣,家中寿衣棺椁齐备。下人担心苏夫人痛失长子,于丧仪上挑剔迁怒,到时挨了板子刺史大人都不好拦着,故而灵堂之内的一切皆用心准备,黄铜制式的长明灯擦得锃亮,添满了油,糕点果子鲜花摆满了供桌,寻不出毛病。

    朱玉笙跪在蒲团上,从黄昏天色未暝直跪到半夜,灵堂里陆续有仆从进出换班,盯着新上任的大奶奶守灵不得懈怠,但无人关注她的饥暖。

    她早起梳妆打扮,徐氏怕她初入刺史府失礼人前,便只让她垫巴了两块糕饼,饮了小半盏茶。一直抗到男方接亲,待得进了洞房,连口气也没喘上来,便从新娘子变成了未亡人,被拖过来守灵。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抽搐手脚发软,供桌上的糕饼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诱惑着她止不住的咽口水。

    流放数年之后,她太知道饥饿的滋味了。

    朱玉笙原本还想装晕逃避守灵,但回想前世守灵之时,苏氏痛恨她冲死了儿子,竟勒令下人数日不得送饭给她,只备了一罐清水活命,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扛不过去,要生生被饿死在刺史府了。

    想到那空荡荡的厢房,连老鼠也不愿意光顾的屋子,朱玉笙不由将目光投向了琳琅满目的供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