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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徐局办公室门被合上,屋内的一切动静都被隔绝在实木门之后。
孟钊朝自己的办公室走过去,回想着任彬手中的那个资料夹。看样子,任彬去徐局办公室,就是要汇报那资料夹上的内容。
那个“琛”字会不会与陆时琛有关?难道说任彬这趟去国外,不仅调查了祝睿,同时也调查了陆时琛?
为什么会调查陆时琛?是跟自己先前一样,怀疑陆时琛是幕后推手,还是另有原因?
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必须先知道任彬到底是不是那个泄露案情进展的内鬼……推门走进办公室前,孟钊将周其阳和程韵叫了进来。
两人走进办公室,自觉地关上了门:“钊哥。”
“坐,”孟钊看向两人,“昨天让你们查一下任彬的相关监控,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程韵坐下来说,“彬哥的生活还挺规律的,除了上下班,就是去接女儿,偶尔晚上出来溜达一会儿。他女儿还挺可爱的,不过钊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彬哥的妻子啊?”
孟钊还没说话,周其阳先接过话:“彬哥没结过婚吧,我好像听说他女儿是领养的?彬哥两年前不是因为犯错误被停职了一阵吗,回来之后就多了个女儿。彬哥的女儿哪来的,这可是市局五大未解之谜之一。”周其阳煞有介事。
程韵兴致勃勃地八卦道:“那其他四大未解之谜是什么?”
“徐局的老婆到底何方神圣,厉锦到底有多少双高跟鞋,潮哥到底交过多少女友……”
周其阳话没说完,孟钊已经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哪来的五大未解之谜,你自己编的吧。”
“嘶……”周其阳倒抽一口气,喊冤道,“我也是听说的,局里上下都传遍了……”
程韵还没听够,追问道:“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呢?”
周其阳抱头缩到一边:“钊哥为什么从来不交女友……”
“梆”的一声脆响,一个暴栗凿在了周其阳的后脑勺上,伴随着“啊——”的一声哀嚎,孟钊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两个人:“脑子里成天都装了些什么?叫你们来是说正事的,别打岔。”
两人立刻正襟危坐。
“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分头行动,下班后,你们俩立刻换上不易被认出的便装,一路跟踪任彬,我和陆顾问也会通过市局的联网监控关注任彬周边的情况。我们一定要配合把握住任彬的一举一动,不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没问题,钊哥。”两人回答道。
“记住了,你们现在要跟踪的,不是普通的小毛贼,而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有着老道经验的职业警察,如果发现任彬有异常行为,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千万别轻举妄动。为了防止任彬发现异常,我们四个人要每天换一次班,明天由我和陆顾问跟踪,你们关注监控,明白了吗?”
“明白了!”程韵道。
“保证完成任务!”周其阳接话。
这时,“嗡嗡”几声,孟钊的手机在桌上震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是岩城市局的赵队打来了电话。
“你们先去忙别的吧,”孟钊跟周其阳和程韵说完,接起电话,“喂,师哥?”
“小孟,我这两天派人去查了魏昌和的行踪,发现他5月25日下午从家里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警务系统里也没有他的出行记录,暂时还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5月25日……吴嘉义死后的第三天?
思忖几秒,孟钊问:“魏昌和有没有可能已经出国了?”
“那不太可能,一个有政治污点的公安局前局长,想出国不大可能。”
“政治污点?”孟钊立刻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怎么说?”
“一开始,我也以为魏昌和只是个正常退休的前局长,但最近调查了他才知道,这个魏昌和任职期间,简直就是岩城的土霸王。据说他当时任人唯亲,甚至通过顶替编制的方式私底下往整个岩城警务系统的实权部门塞了很多自家的亲戚,而且还依靠权钱交易、敲诈勒索等方式非法获取企业股份,赚了不少黑心钱。他在职期间,刑讯逼供也很常见,不少最近被平反的冤假错案应该都与他有关……唉,具体的我就不细说了,总之,魏昌和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黑警。”
“后来怎么处理的?”
“被双规撤职了。”
“这就完了?”孟钊有些诧异。
“不知是上面怕影响不好,还是魏昌和买通了一些人,撤职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追究,你也知道,那个时候……”赵队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确实……”顿了顿,孟钊继续说,“那师哥,劳烦你帮我继续寻找魏昌和的行踪吧,对了,你们那边人手还充裕吗?徐局的意思是,如果人手不够,我们这边可以抽调几个人过去帮忙。”
“这你不用担心,最近没有什么急案,找几个人查魏昌和的行踪还是没问题的。”赵队道,“那小孟,有进展了我再随时联系你。”
“行,多谢师哥。”
挂断电话,孟钊陷入了思索:吴嘉义死后第三天,魏昌和就躲了起来,这应该不是偶然。
魏昌和在躲谁?难道是得知祝睿回国,担心祝睿会供出当年陈煜案的真相而牵连到自己吗?
但是,当年的陈煜案中,祝睿自己也是主谋,并不肯轻易说出当年的真相,如果不是找到了吴嘉义私藏的录音笔,陈煜案能不能侦破都不好说。而且,陈煜案能真相大白也不过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魏昌和不是昨天或今天逃跑,而是早在吴嘉义死后第三天就杳无音讯?难道是作为一名警察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
夜晚十一点,市局监控室内,陆时琛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孟钊盯着监控看了一晚上,有些犯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推门走进办公室,他看向陆时琛。陆时琛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屈起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撑着下颌。他端坐在电脑前,天花板上的暖光打下来,像在他的皮肤上打了一层透明而富有质感的釉,让他看上去像一具被精心雕刻的人形雕塑。
随着门被推开发出的轻微声响,陆时琛闻声看向推门走进来的孟钊,眼神里有了些温度,这才从一具雕塑又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啧,我男朋友真挺好看的。孟钊心道。他走过去看向屏幕:“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陆时琛道。
“我盯着吧,你起来活动活动。”
“嗯。”陆时琛站起身,孟钊则坐到椅子上。
陆时琛并没有出去走动,而是倚着桌子,拿起孟钊放在桌上的手铐随手摆弄着:“一晚上都没动静?”
“没有,任彬跟往常一样,下班后先去幼儿园接了女儿,然后两人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水果蔬菜。周其阳跟着他进了超市,在超市里没发现他和任何人有过言语上的交谈,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买完菜之后他就和女儿回了家,直到现在也没再次出现……”
孟钊一边看着监控一边跟陆时琛说着今晚的情况,陆时琛握着他的手腕抬起来,他也没在意。
只听“咔”的一声,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陆时琛用手铐将孟钊的一只手腕铐住了。
孟钊:“……”
“这手铐能带回去么?”陆时琛看向孟钊。
“……带回去你想干什么?”孟钊警惕道。
陆时琛没说话,手上仍旧摆弄着手铐,像是觉得挺有趣似的。
孟钊看着视频,几分钟后开口道:“这玩意儿铐过那么多犯人,不干净,你想要的话,回头我搞个仿真的。”
陆时琛“嗯”了一声,摆弄完手铐,又捏着孟钊的指关节摆弄他的手指。
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孟钊看着监控画面心道。
十公里之外,周其阳和程韵坐在车里,正用视线监视着不远处任彬所在的楼道门口。
“今天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坐在驾驶位一直盯着楼门的周其阳伸了个懒腰,“一直到现在,彬哥都没有任何异常啊,难不成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不好说,”坐在副驾驶的程韵说,“毕竟我们也观察不到彬哥家里的情况。”
周其阳强打精神,使劲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自我安慰道:“我有预感,彬哥可能马上就要有动作了。”
又是长时间的等待,车内的周其阳昏昏欲睡,他打开已经息屏的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分。
突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是程韵:“你快看,那是不是彬哥?”
周其阳看向她指的方向,就在楼道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正是任彬。而在市局监控室,孟钊和陆时琛也通过监控视频看到了任彬的出现,孟钊立刻给周其阳拨过电话。
任彬下楼后,径直往小区外走去。
“不像是去开车的样子,你们也下车跟上去。”孟钊通过电话道,“尽量保持相隔五十米以上的距离,我这边通过监控能判断出他的行进路线,你们不用担心会跟丢。”
周其阳和程韵轻声回了句:“收到。”随后两人便分别戴上耳机,下了车,从两侧尾随在任彬身后。
从小区出门右拐后,便是一条长长的主干道,任彬微低着头,不急不慢地走在路边,还时不时掏出手机,似乎是在跟谁发送消息。
周其阳和程韵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尽可能地将自己湮没在夜色中。
在主干道上行进了大概500米后,任彬拐进了一条小道。
周其阳和程韵见状,也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向拐弯处。
因为距离任彬有一段距离,在他们拐进小路后,却发现任彬已经没了踪影。周其阳顿时有点慌,压低声音道:“人呢钊哥?不会跟丢了吧?”
“别慌。”耳机里,孟钊声音镇定,这让周其阳也随之冷静下来,“小路上没有监控,我也暂时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但周边的其他道路上都有监控,他既然没出现在监控下,就说明他肯定还在里面。”
“那还要跟进去吗?”周其阳低声问。
“不要急,你带好口罩先跟进去,程韵留守在路口。”
“收到。”周其阳调整了一下状态,以正常的行人姿态拐进了小路。
这条小路没有路灯,极其昏暗,只有一间药店还亮着灯,是不是去了药店?
周其阳低着头朝药店走去,正当他要靠近药店时,任彬拎着一个盛满药的小塑料袋正对着他走了出来。周其阳顿时心脏狂跳,虽然自己戴着口罩,但如果正面相对,那被认出的概率还是很大。
怎么办?会被认出来吗?如果现在转头就走,是不是就暴露了?如果就这么自然地走过去,他会不会注意不到我?但如果真被认出来了,我怎么说?短短的一瞬,无数想法在周其阳脑中冒出,让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就在任彬即将抬头的一瞬,周其阳将手捂在下半张脸前,向右侧过身,“阿嚏——”
而在打喷嚏的瞬间,他与任彬擦肩而过。
看样子,任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其阳松了口气,走进了药店。
从药店买了几个创可贴,周其阳走出来,见任彬已经按原路走回了路口。
“我看任彬已经走出来了,”孟钊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你怎么样?”
“刚刚太险了,差点正面撞上。”周其阳从药店走出来,“彬哥只是来买了一些药,药店里除了店员,也没见其他人。”
“嗯,他已经在按原路返回了,程韵在继续跟踪,你也调整一下,然后跟回去吧。”
“好的钊哥。”
十二点零五分,任彬拿着药走进了自家的楼道,十分钟后,任彬家中的灯灭了。
“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明天换我和陆顾问来。”孟钊道。
“彬哥会不会半夜出门啊?”程韵的语气有些担忧。
“没事,明早再来查一遍监控,”孟钊道,“早点休息吧,不要耽误白天的工作。”
“嗯,那钊哥,你跟陆顾问也早点休息。”程韵说完,挂断了电话。
翌日下午,孟钊和陆时琛对祝睿进行完二次审讯,从审讯室回来,碰见照例提前下班的任彬。
“去接女儿啊,彬哥?”孟钊打了声招呼。
“嗯,”任彬显得有些尴尬,“桥桥生病了,我得送她去医院看看,今天提早走一会儿。”
所以昨天那么晚下楼去药店,是去给生病的女儿买药?孟钊笑笑:“理解,彬哥你也是操碎了心,这个爹当得真是不容易。“
任彬没说话,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看上去不想多说。
“快去吧。”孟钊道。
孟钊走到自己的办公室窗前,看着任彬开车驶出市局。
“走,我们跟上去。”孟钊握着陆时琛的手腕,两人一起快步走下楼,开上陆时琛从公司借来的车跟了上去。监控室里,周其阳和程韵则关注着任彬的情况。
接女儿,去超市,回家……任彬的举动跟昨天没什么不同,除了今天没出去买药。
等了一晚上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孟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许是因为跟陆时琛待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快些,不知不觉,还有两分钟就要零点了。
这时,周其阳打了电话过来:“钊哥,零点了,还继续蹲吗?”
“再等十分钟吧,如果还是没动静今天就算了。”孟钊道。
“会不会就在这十分钟里,彬哥忽然出现了……”周其阳话音未落,十几米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打开楼门,出现在他们眼前。孟钊立刻坐直了,陆时琛也看向了那道身影。
“卧槽,”周其阳惊道,“我这嘴开过光啊……”
“注意盯监控。”孟钊说着,松开陆时琛的手,刚想推开车门下车,却发现任彬这一次似乎并不是要走路出去,而是走向了地下停车场。
“应该是要开车出去。”陆时琛随之启动了车子。
“这么晚出去,手里还拿着包,今晚说不定真的能钓到鱼,”孟钊看着任彬走入地下停车场的身影,几分钟后,任彬那辆棕色轿车从停车场驶出,“走吧,别跟得太紧。”
“嗯。”陆时琛应着,开车跟了上去。
任彬的车子缓缓驶出小区,陆时琛则驾车在相距50米以外的后方随行。那辆棕色轿车经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车辆逐渐远离市中心,驶入了郊区地带,为了不暴露自己,陆时琛关上了车灯,愈发稀疏的住宅和越来越空旷的周边环境让陆时琛想到了上一次在岩城跟踪孟钊时的情景。
“如果他真是去跟幕后推手见面,你打算怎么办?”陆时琛开着车道。
“能将证据和人一网打尽是最理想的情况,不过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孟钊看着前方那辆疾驰的车子,分析道,“任彬应该只是去进行信息交接,跟他见面的人不会太多,而且我带了枪,不会像上次那么被动。”
“还是要谨慎一点。”陆时琛道。
“嗯,主要是我们现在不清楚幕后推手是一个人,还是跟吴嘉义一样,是有组织地行事……”顿了顿,孟钊拿出手机,“以防万一,还是得把人手都召集过来。”
孟钊将电话拨给周其阳:“小周,你现在立马调动市局值班人员,同时联系当前行驶地点附近的派出所值班人员,让他们立刻行动,与我们汇合,争取将接头地点尽快包围。”
“没问题钊哥。”周其阳道,“我立刻去联系。”
说完,周其阳走出监控室,按孟钊的安排去调集人手。
陆时琛仍驾车跟踪着任彬,在跟随任彬的车辆驶入了一条小路后,车速逐渐减慢,直至停止,孟钊看到,前方五十米左右,任彬将车停至一处农家大院附近。
为了避免被发现,陆时琛按原来的速度行驶,在超过任彬的车子后他拐入前方的一处小路。陆时琛将车子停至路边,孟钊推门下车,走到路口观察任彬的情况。
任彬下了车,走进了那间农家大院。这时,耳机里传来周其阳的声音,语气急切:“钊哥,不对啊,市局今天值班的人已经被调走了,联系周边的派出所,也都说出任务去了,没听说今晚有什么紧急任务啊……”
市局和周边派出所的人手全被调离?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能事先调走所有警力的……只有一个人,孟钊脑中浮现出一张面孔,一丝寒意从他心底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