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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市局大楼灯火通明。所有刑警都在通宵侦查这起护理院囚禁事件。
走进大楼前孟钊又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不去想陆时琛的伤势,将精力集中到案子上。
孟钊推门走进监控室,任彬正坐在椅子上,戴着耳机,透过双面镜监看隔壁的审讯过程。
听到门响,任彬转头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孟钊身上的衬衫沾着斑斑血迹,胳膊上的伤口横贯小臂,已经结成了血痂。他一身的戾气,打眼看上去不像个刑警,像是个随时会拿刀跟人搏命的亡命之徒。
“要不要去换身衣服?”看着孟钊这副模样,任彬纵使平时不太服气孟钊这么年轻就做了副队长,现在也有些于心不忍,“还有你这胳膊,怎么没在医院一起包扎一下?”
“忘了,”孟钊走过来,看向双面镜对面的审讯室,“这是在审谁?”
“疗养院的负责人。”任彬站起身。把耳机摘下来,递给孟钊,“你坐。”
“不坐。”孟钊没挪身,接过耳机,两只手撑着桌子看向对面,他目光凌厉,又变成了刑警孟钊,“疗养院的负责人?是那个疗养院的所有者么?”
“不是,这个人说自己就是个受人雇佣的职业经理人,而且还是个外籍的华裔。”
孟钊戴上耳机,听着审讯室里的对话。
“我真的不知道地下室的事情,”那个负责人并不年轻,从长相来看约莫五十多岁,但看上去斯文体面,身上颇有种英国老绅士的派头,“虽然那个地方也属于疗养院内部,但基本不会有人去那,连负责打理花园的师傅平时都不会踏足那里。”
“你说你只是职业经理人,那你雇主是谁?谁把你找来做这个职业经理人的?”
“这个……这所疗养院差不多建了有二十年了,它刚建起来,我就是这里的职业经理人了,至于雇主,我也不确定最初找到我的那个人是不是雇主,我更倾向于他也只是受人雇佣,和现在的猎头差不多。”
“从来没见过雇主,还尽心尽力地给雇主干活,并且一干就是二十年?”对面的警察明显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而且这二十年间,也从来都没想过辞职?”
“辞职我还真是没想过,”那负责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不出为什么要辞职,这里给我的薪水够高,而且从来没有人插手我的工作事务,我有足够的自由去管理这所疗养院。更重要的是,这个我没见过面的雇主,似乎并不考虑这里的盈亏,有时候不赚钱还倒贴钱,起初我还以为这是个慈善项目。这样一份工作,我想没人会随意辞职吧?”
“二十年前?”孟钊低声重复了一遍。
“二十年前,吴韦函才多大啊,”任彬顺着他的话说,“而且第一个关进去的人不是十年前失踪的许遇霖么?那为什么二十年前就搞得神神秘秘的,难道许遇霖之前还有其他被关进去的人?”
审讯室里,审讯过程还在继续——
“那你有没有在疗养院内见过吴嘉义和吴韦函父子?”
“见过,”负责人点头道,“吴嘉义先生的母亲就住在疗养院内,他是疗养院的长期客户,偶尔会过来看望他母亲。”
“那吴韦函呢?”
“他自然也会偶尔过来看望他奶奶。”
任彬这时在一旁说:“我刚刚查了疗养院的客户名单,吴嘉义的母亲确实一直住在这里,是最早住进来的那批客户。”
孟钊又听了一会儿审讯过程,他观察着那个负责人,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从神色来看,这人从容不迫,看上去确实不像在撒谎,要么这人对疗养院地下室的事情的确不知情,要么,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和吴嘉义想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来应付某天的东窗事发。
不管是哪种情况,几乎都不可能从这个职业经理人口中套出吴嘉义父子和疗养院之间的关系。
“走吧,去吴韦函那边看看。”
孟钊走出这间监控室,去到隔壁审讯室的监控室。
坐在审讯桌前的吴韦函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看上去,他并不把对面审讯的警察放在眼里。
“那个司机的手机给我看看。”孟钊盯着吴韦函,对任彬说。
任彬把手机递给他,孟钊低下头,调出通话记录。
如任彬在电话里所说,就在那起车祸发生的前二十分钟里,这个手机接连接到了三个相同号码的来电,其中距离车祸发生最近的那条记录,通话时间长达四分半。
孟钊将那号码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技侦那边无法破解号码?”
“对,说是跟之前给卢洋打电话提供公众号内容的那个号码差不多,都属于多层加密的号码。”
“有没有用吴韦函的手机拨通这个电话试过?”
“试过,显示陌生号码,吴韦函的手机似乎没跟这个手机通过话,”任彬也看着对面的吴韦函,“虽然现在这个吴韦函很可疑,但是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疗养院的事情和他有关。”
“徐盈盈和许遇霖都关在那里,已经足够说明疗养院地下室和他有关了。”
“孟队,你要不要去审审吴韦函?”
“什么证据也没有就去审他,他不会认的。”孟钊盯着手机屏幕,继续把重点放到那几通电话上,“越是匿名电话,就越说明这通电话的内容有问题,时间又这么巧合,这几通电话一定跟这起车祸有关,至于跟司机通话的人是不是吴韦函……”
孟钊做出了决定:“申请搜查令,然后找几个人,跟我去吴韦函家里彻底搜一遍,既然打过电话,那打出这通电话的手机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
“好。”任彬应着,快步走出去叫人。
孟钊则盯着双面镜的另一侧,审讯室里,吴韦函又打了个呵欠。
还真是有恃无恐啊。孟钊抬起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将手指关节掰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然后他摘了耳机,推门走出去。
凌晨三点半,马路上几乎不见车辆,两辆警车一前一后飞驰驶过。
吴韦函的家位于宝岳区寸金寸土的cbd周边,这栋豪宅装修豪华,每一块地板都透着价值不菲的光泽。一进门,就能看见客厅中央的电视机墙旁边,摆放着一个足有几米宽的鱼缸,此刻一条长有尖利獠牙的鲨鱼正在鱼缸里来回游动。
“这有钱人真是恶趣味,”旁边一个警察说,“还在房间里养鲨鱼……”
孟钊走进去,打量着眼前装修繁复的屋子,问身后的任彬:“确定在那场车祸发生前后,吴韦函一直待在这里?”
任彬点头道:“确定,之前派人一直在对面酒店盯着吴韦函呢,车祸发生前两个小时到传唤之间,他一直没从这里出去过。”
“既然吴韦函没离开过这个房子,那手机肯定还在这里。”孟钊说,“开始搜吧,箱子里柜子里,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搜一遍,还有马桶水箱,门外的电表箱水表箱也别漏了。”
在孟钊下达命令后,所有警察立刻划分区域,对吴韦函这所豪宅的每个角落进行仔细排查,不敢有丝毫怠慢。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无法找到证据,24小时的传唤时间结束后,就只能将吴韦函放走。让如此丧尽天良的恶魔继续逍遥法外,简直是对公理和正义的最大亵渎……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墙上的挂钟里,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有三部手机被翻了出来,孟钊试着打过电话,都只是吴韦函平常的备用机而已,而那个拨出匿名号码的目标手机却仍然没有一丝线索。
就在试过吴韦函的第三个备用手机后,孟钊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直起身,停止了搜索。
看起来,虽然时间紧急,但吴韦函仍然提前做好了准备和处理,这手机并不是那么容易搜到的。
24小时,孟钊再次想起了这个数字,他必须调动所有的精神力和思考力,在加下来的时间里找到足够将吴韦函拘留的证据。
孟钊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带人搜查疗养院的过程,如果吴韦函真的有意将手机藏到了隐蔽的地方,那这个地方应该不可能用常规手段找到。
这所房间,到底哪里最不可能也最可能藏着证据……
孟钊一边在房间内走动,一边投入了所有精力,眼神锐利地掠过房间各处——地砖、电视机、衣橱柜……他的视线每停留在一处,脑中就进行一次相应的假象和排除。
渐渐地,整个房间已经环视过半,倏地,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鱼缸上。
鱼缸里养了一条长余半米的小型鲨鱼,獠牙尖利,看上去凶悍骇人,此刻正在鱼缸里来回游动。
孟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出声问:“有没有人搜过鱼缸?”
“鱼缸周边排查过了,”旁边的一个警察说,“里面也大概看了看,没发现藏着手机的地方,而且手机这种东西应该不太会泡在水里吧?”
孟钊看着鱼缸,从最开始,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活物就足够引人注目。不过,也正因为这条鲨鱼足够惹眼,一开始大家只会以为这是有钱人的恶趣味而已,反而更容易忽视这里。
现在看来,它可能没那么简单。孟钊走近鱼缸,看着里面游动的那条露着獠牙的鲨鱼,在它周围,还漂浮着几具鱼骨残骸。
鱼缸旁边还有几条不小心掉落的新鲜小鱼,显然是没多久前刚刚喂过。
这个时间点,吴韦函应该已经得知了疗养院地下室败露,还有心思喂鱼?
而且,还喂得如此着急,以至于小鱼掉落在鱼缸外?
——这个鱼缸一定有问题!
孟钊盯着浴缸的底部观察,袖子撸上去,抓起掉落在鱼缸旁边的那几条小鱼扔进了鱼缸,那条鲨鱼立时游了过来。
见鲨鱼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他迅速赤手插进水里,摸到那处观景石。他手臂还有伤口,陡一碰水,还未完全凝固的伤口顿时涌出血来。
许是受了血腥味的刺激,那只鲨鱼猛地调转身体,张开嘴朝孟钊的手臂扑了过来,尖利的獠牙瞬间钉进了孟钊的手臂!
“孟队!”旁边的人听到动静,再看那个已经被鲜血浸染的鱼缸,有些惊恐地叫了一声。
孟钊咬牙忍住手臂的剧痛,将观景石全部拨开,迅速摸索到浴缸下方的一道缝隙,四根手指插进去用力往旁边扳开——装在密封袋里的手机露了出来。
孟钊拿出手机,用力甩脱鲨鱼,但那鲨鱼咬得紧,一时跟着他的手臂浮出水面,就是不肯松口。
旁边的人立刻冲过来帮忙,帮孟钊摆脱了那条凶悍的鲨鱼,鲨鱼锋利的獠牙在孟钊手臂上划出了长且深的一道伤痕,鲜血涌出来,孟钊一整个右臂都鲜血淋漓,看上去触目惊心。
隔着密封袋,孟钊长按开机键,屏幕亮了起来。
他拿出那个司机的手机,用手指触碰屏幕上那个发生在车祸前的通话记录。
“发生什么事了?”任彬从隔壁赶过来,一眼看见了孟钊受伤的手臂,“你这是……”
他话没说完,孟钊手上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
任彬看向孟钊手上:“这就是跟卡车司机通话的那支手机?”
“走!”孟钊挂断电话,拿着那个手机朝门口走,“回去审讯吴韦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