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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归停”客栈刚刚点亮一盏风灯,一阵清脆的驼铃便从远处传来。
玄麟掀帘而出,搭手远眺,半晌,回身禀报凶渡:“主人,是米虎儿的商队。”
凶渡闻言起身,走出屋内,背手立于门栏之下,静静等候远处那支缓缓行进而来的驼队。
一匹褐色的高大骆驼脱离了驼队,一路小跑,领先而至。
但闻一阵爽朗的笑声,“渡兄,别来无恙?”
一位身着白色长衫、脚蹬长筒革靴的虬髯男子已经跳下骆驼,出现在凶渡眼前。
凶渡拱手:“米兄,这一路顺遂否?”
“尚好,尚好,有惊无险。”
二人相视一笑,搭手一同迈进屋内。
桌上,玉糯早已将所需酒菜杯盏,一应置备妥当,米虎儿与凶渡隔桌相对而坐。
凶渡看着米虎儿,“米兄多日不见,又见清瘦。”
眼前的米虎儿,白皙面孔,高鼻深眼,一头卷曲的黄发剪至齐脖,戴着一顶卷檐虚帽,一身白色修身窄袖长衫,一条缀满宝石珍珠的腰带束于腰间,分外夺目。
“我粟特人生来就是行走在商路上,常年离家,结伴在外,食宿于荒漠戈壁便是家常便饭。
比之豺狼虎豹、凶徒劫匪带来的性命之虞,这高矮肥瘦与否,早已是无关紧要之事。”米虎儿说着,举碗敬酒,痛饮而尽。
玄麟听从凶渡的吩咐,根据粟特人的饮食习惯,另外又准备了热腾腾的清炖羊肉、手抓饭,以及胡饼,葡萄干,一一端上桌来。
米虎儿对凶渡投来感激的一笑。
“你汉人的酒水,我实在喝不惯,还是尝尝我粟特人最爱的葡萄酒,如何?”
说罢,米虎儿招呼商队随从递上两只金叵罗酒具,斟满血红的葡萄美酒。
“此乃楼兰美酒,香甜可口,千里辗转而来。
渡兄,宁可辜负美人,亦不可辜负美酒啊。”
说罢,哈哈大笑,端起金叵罗,一饮而尽。
凶渡不由会心一笑。
米虎儿常年行走于西域至长安一线,远离故乡妻儿,商旅生活甚是孤寂乏味,一路难免拈花惹草。
此人性情率真,待人豪爽,广交天下朋友,此生最大嗜好,便是美酒与女人。
酒酣耳热之际,米虎儿突然看着凶渡,低声说道:“渡兄所托,我已获知一二......
那日,我在于阗国收购玛瑙之际,遭遇一支天竺商队,我问及摩尼珠一事,方知阿育王大战中原九尾狐一役,早已传遍恒河流域.......”
他看了看屋角的那群正在进食的商队同伴,凑身上前,更加低声道:“此事果真属实。当年一战,实为惨烈,阿育王军力损失过半,九尾狐在重伤之下,亦不知所踪,至今未寻得尸首.......
至于那颗摩尼珠,据说被供奉于摩揭陀国最大的佛舍利塔中,内有高僧护宝,外有重兵把守,无人得以靠近。”
“并未寻得尸首......”。
凶渡闻言,心下不由大喜。
然而,九尾狐身负重伤的消息,亦令他的心情转而沉重起来。
“我问你,那颗摩尼珠,可真如传言所说,有偷天换日之功,改天换命之力?”
“确闻有逆转之法力,阿育王早年嗜血成性,与九尾狐血战之后,曾供养摩尼珠于宫殿内。
自那之后,阿育王便陡然转性,息兵罢战不说,还广建佛塔,大赦天下。
我听闻,凡世间灵器,需借助至强之法器加持,方显其无边威力。
阿育王皈依佛教后,曾因痛悔早年杀戮之罪孽,欲在高僧相助下,借以佛舍利中最强舍利——佛顶骨舍利的法力加持,用摩尼珠逆转当下,返回至杀戮之前的孔雀王朝,以赎其当年滥杀无辜的深重罪孽。
若非其臣下力阻,逆天换日之事恐已实现也未定。”
“如此说来,这摩尼珠与佛顶骨舍利,二者若是法力相加,其威力必是深不可测?”
”正是!”米虎儿端起金叵罗,喝下一口酒,从盆里拿起一块羊肉,用随身小刀削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渡兄,愚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米兄,但说无妨,凶渡洗耳恭听。”
“我以为,此物格外凶险,不宜窥测。
逆转乾坤之事,本就有违天意,若强行逆天而为之,恐难逃厄运,遭遇灭顶之灾。
愚弟虽不知你与九尾狐有何渊源,你会这般牵肠挂肚,托我打探。
愚弟亦不敢揣测渡兄对摩尼珠之意图。
但这一番肺腑之言,愚弟不吐不快,还望渡兄斟酌一二。
当年,我所带商队遭遇大漠百年一遇的旋风沙暴,性命危殆之际,若不是渡兄出手相救,我米虎儿早就葬身大漠。
你对愚弟的再造之恩,愚弟虽百死难报。
若渡兄执意若何,米虎儿自然也不会推辞,必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米兄这番肺腑之言,凶渡实为感动。
米兄尚念及凶渡救你之恩,你又可知,九尾狐对我,亦有再造之恩?
我独守荒漠多年,终不过是为了守候她的到来。
而今,她孤身犯险,生死难料。
我本以为她早已遭遇不幸,身死天竺。
如今听你一言,反而心存侥幸。
我欲前往天竺,寻找她的踪迹。”
“听渡兄所言,个中原委,我已了然于心.....
若是寻得九尾狐,渡兄意欲何为?”
“若是寻到她,她若不改初衷,我......自然是襄助她盗取摩尼珠......还有,那枚佛顶骨舍利。”
凶渡看向门口,眼神坚定。
米虎儿看着凶渡,喟叹一声,不再言语,默默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此时,圆月升空,长风渐起,屋外几丛篝火,被大风扬起通红高涨的火焰。
粟特人围聚着火堆,弹起了胡琴,唱起了胡歌,跳起了胡旋舞,好一派热闹喧腾的场景。
凶渡与米虎儿并肩站在门栏处,看着远处这群快活的人们,各怀心思。
此去天竺,路途遥远,吉凶难测,经此一别,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米虎儿想到这,心情格外沉重悲伤。
凶渡此时,却是挂念着可能尚在人间的九尾狐。我即将来也,你务必活着,务必等我......
夜阑人静,篝火渐熄,凶渡一人来到沙丘之上,看着夜色中无尽无边的大漠。
玉糯悄悄来到身后。
凶渡察觉到她的到来,并没有回头。
“你深夜不寐,所为何事?”
“奴婢斗胆,听到主人与米虎儿的交谈.......
玉糯愿随主人同去天竺,寻找师傅。”
“不行。”凶渡回答得甚是干脆。
“玉糯本是天竺白狐,自小熟悉天竺地形。
师傅当年游历天竺之时,我常为向导。
若是主人欲前往天竺寻觅师傅,玉糯定能襄助一二。”玉糯语气颇为急切。
凶渡思忖良久。
“罢了,就带上你吧!有言在先,你灵力尚浅,不可贸然行事,此行凶险,凡事须听从我的安排。”
玉糯稽首称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