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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那根通体碧绿的竹棍,米秋野回想起师父当年以棍御敌、从容自若的潇洒场面,不禁为之神往。他挥舞着竹棍练了一会儿,始终不得要领,近身搏斗的技艺并非自己所长,改日当向二哥等人虚心请教,好好恶补一下。
米秋野打算将张修传授的道法逐个演练一遍,可他许久不曾练功,手头并未准备符箓之物,到房间里写写画画又怕吵到管中睡觉。想到今晚只是一时兴起,倒也不必拘泥于形式,只需要将所有行气导引、体式意念重温一遍即可。
行气乃道法之始,米大祭酒默念着师父传授的口诀:“行气者,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复,复则天。天机本在上,地机本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一段总诀念罢,心神已渐渐宁静了下来。
“气沉丹田,神凝关元,引丹田之气,自下而上,过尾闾、三关,沿背部督脉升至头顶,是为内炼清气之法。集中意念,心转于一。头之一者,顶也;七正之一者,目也;腹之一者,脐也;脉之一者,气也;五脏之一者,心也;四肢之一者,手足心也;骨之一者,脊也;肉之一者,肠胃也。眩目内视,观此八处,待功成之日,则犹如居于温蒸之中,于此时盘骨不欲见动,口不欲言语,每屈伸者唯觉畅快,心中忻忻,有混润之意,鼻中通风,口中生甘,是其候也。”米秋野依法行气,少顷,体内清气充盈,精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振。
先从那套健步如飞的“独步青云”开始练起。米秋野确实称得上是天赋异禀,这一道法虽然许久不曾用过,却没有半分生疏,任凭体式意念如何复杂,在他强大的身体记忆力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米秋野没想到居然可以进展得如此顺利,随着意念所至,清气遍体,他的双腿开始变得轻盈起来,似有阵阵清风托着自己。
鬼道道法借地气,绝非浪得虚名。
米秋野仿佛回到了当年一路狂奔赶往虚极殿的状态,只是他久疏锻炼,才跑了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累得大汗淋漓。
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在心中惊骇道:“师父传授这套道法时说得清清楚楚,必须要念出口诀,写下符咒方可成功,怎么今天只是摆出飞鸟式,走了一遍意念就施法成功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误打误撞,便收法散功,继而重新演练了一遍,竟然还是成功!米秋野索性趁热打铁,一口气又试了“苍生何在”(发现墙外一头小牛迷路至此正在暴怒夜行)和“定身法”(将试图发起进攻的蛮牛制住),累得他精疲力尽、苦不堪言,挣扎着回到屋里瘫倒在床上,心里却思绪万千:“师父传授的这些该不会真的是大哥所谓的妖法吧?!无需符箓即可运功施法,这绝非本门道法。难道说这是师父从祖天师张道陵那里学的独门绝学?不,不会的,大哥身为师尊嫡孙,就算真有独门绝学也理应传给他才对,我可从未见大哥施展过类似的法术。”
极度疲惫带来的困意令米秋野难以招架,就在他正要沉沉睡去之时,同屋的管中突然在睡梦中尖叫道:“别!求求你们别打了!哎呦!”
原来不中也和自己一样饱受噩梦困扰。米秋野泛起一丝同情,却无能为力,眼皮突然重得吓人,令他根本来不及抵抗就睡了过去。
翌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院子里的一阵呼喊声将他吵醒。
米秋野迷迷糊糊地推开房门向外观瞧,顿时哭笑不得,只见三哥张愧正在院子里“斗牛”,确切地说,是让牛给撵得满院子乱跑。
要说三哥也真不含糊,上蹿下跳极为灵巧,除了袍子给牛角划破了几个口子、嘴里大声呼救略显狼狈外,还不算太丢人。
米秋野看准机会挡在三哥面前,正要像昨晚那样如法炮制,将小蛮牛击倒。没承想小牛见到是他,竟吓得转身便走。米秋野哈哈大笑,追上去左手扣住牛鼻子,右手在昨晚施法的部位揉搓抚摸了一阵。少顷,安抚工作便大获成功,小蛮牛极为顺从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里温和地“哞~哞~”叫着。
张愧在一旁看傻了眼:“秋弟,你当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啊,调教牲口也是一把好手。”
米秋野笑道:“这厮牛脾气还挺大,强壮好斗,我昨晚曾制服过它一次。想必是过了两、三个时辰法力已失,碰巧让三哥撞上,哈哈~对付这种牲口就得软硬兼施,先打服了它,再好生调教,保管听话。”
张愧佩服道:“秋弟高见,这番道理与大哥所传御人之道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晚返回住处我便派出人手四下打听,今早有人前来禀报,说李休与杨松私下并无勾结。”
“哦”,米秋野长出了一口气,他始终坚信李休是位有德之人。
哪知张愧话锋一转道:“可他胞弟李伏却与杨松等人走动频繁,交往甚密。”
方才刚刚松开的眉头不由得又皱了回去。
张愧见米秋野眉头紧锁,默不作声,便接着说道:“想那李氏兄弟皆有才之人,兄长李休机智过人,堪称当世清流,只是略显孤傲,素不与人往来。相较而言,其胞弟李伏可要通融圆滑得多,想必是李休有意军司马一职,却苦于没有门路,又顾及颜面不愿求人,只得由他兄弟出面去走杨松的门路。”
米秋野沉思不语,过了片刻忽道:“记得三哥曾说要找李伏为我医治。”
张愧道:“不错,那李伏擅长医卜,在这汉宁郡里也算是数得上的能人,今日回去我便约他来给你瞧瞧病。”
米秋野道:“不必三哥费心,我自有办法,用不着找那李伏帮忙。”
张愧急道:“我知你不耻他与杨松交好,可寻医问病,只需找医术高明之人即可,何必在意他与谁走得近、与谁走得远呢?”
米秋野有着比面前这头小牛还要倔的牛脾气,他抚摸着牛背,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行医之人,岂能无德?这病不治也罢。”
张愧深知他的脾气秉性,看着他倔强的样子,不禁回想起两人还是黄口小儿时的日子。从很小的时候起,张鲁就开始对他俩严格管教,每天都督促他们背诵那些繁冗绕口的道经。张愧是个得过且过的人,背不背得会完全不放在心上,米秋野却截然不同,别看他年纪小,却极为认真,总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每天制定的功课,哪怕是通宵达旦也要完成。
张愧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每当自己睡眼惺忪地醒来时,总能看到米秋野伏案苦读的身影。大哥也曾反复夸奖秋弟是个刻苦努力的好孩子,对他寄予厚望。
然而现实却让他唏嘘不已,当年并不一心向学的自己如今却成了大哥的左膀右臂,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而本该成为天师道栋梁之才的秋弟,却不为大哥所喜,已经沦落为无所事事的边缘之人。
但不管怎样,秋弟做的决定,往往都被证明是正确的,虽然眼下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或许只是因为还未到见分晓的时候吧。
张愧还有政务要忙,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