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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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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漾从程郁家搬出,又住进了主治医生穆慈的家里。然而同是在一个房檐下生活,相处模式却天差地别。

    与对程郁的纵容和怜惜相比,简漾对穆慈表现出敬重却疏离的态度,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次卧中,一个人看看书、打打游戏,仅在穆慈下班回家后,接受对方的例行检查,而后立即将人逐出房间,仿佛一位冷漠的病人对待查房医生。

    穆慈这些日子颇为苦恼,简漾像一颗无坚不摧的金刚石,没有任何缺口可以突破,枉他纵横情场多年,也摸不清这只小白兔的路数。

    简漾并不像普通的oga那样娇气软弱,他态度明确,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穆慈使尽浑身解数旁敲侧击了十来天,对方却始终礼貌疏离,除了按部就班的例行检查,其余时间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简漾甚至还坚持向穆慈支付了一笔医护费用,作为他这段时间为自己监测病情的酬劳。

    简漾的极渴症在这段时间倒是较为平和,可能是血液透析大量榨取了腺体的养分,这枚鼓鼓的小肉包近来异常安静,也没有再指使简漾去寻找它想要的那颗青杏。

    腺体作为oga的精力来源,它没有精神,简漾同样也蔫了吧唧。

    尽管穆慈每日按照最高规格给对方投喂各种特效药剂和营养品,简漾依旧像朵日渐凋零的花,苍白的小脸不见血色,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

    穆慈看在眼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简漾在腺体应激状态下进行了非常规手术,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后遗症,但潜在的危险仍旧存在,穆慈害怕它在某天彻底爆发,摧折掉这只软乎乎的小兔子。

    医生对患者的病情预判总是很准确,意外在不久之后便到来了。

    穆慈在某天下班后按时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发觉不对劲,屋内弥漫着浓浓的奶香,oga醇厚的信息素如有实质,从次卧的门缝中不断沁出。

    这种情况很是反常,简漾的腺体明明陷入了低潮期,这些天都是寡淡无味的,为何会在此刻突然散发出大量信息素?

    之前那些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穆慈心惊肉跳,敲响了次卧的房门,却没有得到简漾的回应。

    “简漾,你在里面吗?出了什么事?”穆慈大喊着拍响门板,胸中的焦急情绪如同猛烈的大火,滚烫的火舌驱使他立刻进屋察看病人的情况。

    门内还是没有应声,穆慈心中慌乱更甚。他退后几步,脚踝扭动,屏息助跑,用肩膀狠狠撞在门上。

    alha强大的瞬间爆发力让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穆慈又补了两脚,狠狠踹上去,实木质地的门板终于不堪重负,被强行破开了。

    黏腻的奶味信息素扑面而来,穆慈没有心情去感受简漾的信息素特性,匆匆往里走,步履凌乱不堪。

    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oga,被子捂到了口鼻之上,只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原本就深邃的眼眶如今更加凹陷,萦着淡淡的青紫,仿佛病入膏肓。

    穆慈小心掀开盖得过高的被子,将简漾的口鼻露了出来,却发现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鼻息滚烫。

    结合满屋过于浓郁的信息素,穆慈不难想到,小白兔这是发情了。虚弱的腺体经不住发情期的透支,让oga陷入了昏睡之中。

    穆慈的手指轻轻抚过简漾的脸颊和额头,用指腹感受病人的体温,又剥开他的眼睑,检查瞳孔的收缩状态。

    体温高热,汗液却冷凝,瞳孔呈不规则涣散状,一切症状都表明了:简漾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需要立刻就医。

    “唔……”枯白皴裂的嘴唇突然张开,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简漾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被子下的身躯轻轻扭动了一下。

    穆慈知道这是oga热潮来临时的症状,作为一名通晓事理的成熟alha,同时也是简漾的主治医生,他知道此时应该为简漾提供一些安抚信息素。

    和医生的身份十分匹配,穆慈的信息素性质是修复型,可以填补对方内心的空缺,让一切遗憾得以释怀。

    醇香的朗姆酒味很快在房间内弥漫开来,穆慈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颇为自信,像是经年陈放的窖藏老酒,一如他本人的气质。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穆慈始料未及,简漾在他的安抚信息素包裹下,不但没有得到缓解,还发生了可怖的意外。

    简漾在醇厚的朗姆酒味中逐渐变得不安,眉间紧皱,呼吸异常急促。这种不断压抑的不适感积累到某个巅峰之后,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oga眼中尽是破碎的光,带着惊心动魄的惶恐。他凝视着安抚信息素的源头,看穆慈的眼神像在看来自于地狱的狰狞恶鬼:“不要……痛……好痛!”

    穆慈也慌了,他没想到简漾会如此抗拒自己的信息素。他立刻停止散发安抚信息素,用沾湿的手巾捂住简漾的口鼻,避免他再次吸入自己的味道。

    “哪里痛?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别怕。”穆慈语带惊慌,用被子迅速裹起简漾,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啊!”简漾突然难耐地尖叫了一声,似是痛极,引起他腺体剧痛的源头离得太近了,这种距离让简漾全身痛到痉挛,周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湿。

    穆慈眼皮疾速跳动,不作他想,抱着简漾迅速下楼,驱车赶往海城一医。

    简漾被裹进被子里,像卷寿司一样塞进了车后座,他一直呼痛,声音里带着黏软的哭腔。穆慈头皮发麻,不停猛踩油门,在剧烈的引擎轰鸣声中,将轿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一路风驰电掣。

    简漾混乱的呢喃和痛吟中,模模糊糊掺杂着“程郁”两个字,不断重复着alha的名字,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驾驶座的穆慈也没有听清。

    穆慈驾驶着轿车在拥挤的道路上左右穿行,后座却渐渐没了声响,刚刚还哭喊个不停的oga突然安静了下来。穆慈眼皮直跳,一面想找地方停车,看看简漾的情况,一面又担心送医不及时,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好在穆慈的住处本就离工作地点不远,他在矛盾的情绪里熬过了三个红灯,终于抵达了海城一医。

    穆慈来不及停好车,直接将车钥匙抛给了门口相熟的保安大哥,抱起简漾便往急救科冲去。

    怀中的oga无声无息,双眼紧闭,原本还带着点血色唇瓣变得灰白干枯。穆慈甚至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害怕简漾已经在刚刚的挣扎中彻底凋零了。

    “心脏有骤停现象,体温暂时保有,呼吸停止大约四十秒,初步判断为突发性休克。”急诊医生简单交代完病情,便将简漾推进了急救室。

    穆慈在霎那间彻底脱力了,他瘫坐在急诊室外的墙角处,用手背蒙住了满是汗迹的眼眶,大口喘着粗气。

    刚刚的剧烈奔跑让穆慈四肢发酸,随后而来的担忧和后怕又像大山一样压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他没有结识简漾,没有给他那张名片;如果简漾做手术时没有给自己打那通电话;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心血来潮,将人哄骗回家监控病情;如果今天自己没有按时下班回家……

    有一万个如果,一旦如果非果,简漾今天是不是就要陷入永远的长眠之中,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饶是看惯了生死命数的穆慈,也不由唏嘘世事无常。

    穆慈抹了把脸,医生的信仰让他对急救室中的医疗手段深信不疑。应该是可以救回来的,只是心脏停了一下下,只是那只傻兔子暂时忘了呼吸。

    一定可以救回来的。

    急救室上方刺目的红灯旋转不息,穆慈却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人如果掉进了黑暗里,所能做的,不过是静心等待,直到自己的双眼适应黑暗。

    曙光是否存在,世人尤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