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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交谈仍在继续,庄心冉看到程郁脸上淡淡的笑意,也跟着笑起来:
“我那时候还在想,他这么个纸糊的怂包,以后要是分化成alpha,怕不是个讨人嫌,连媳妇都找不到。”
程郁又想到了相亲那天见面,造型潇洒俊朗的简漾——如果是alpha,肯定也是可爱的。
庄心冉:“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他分化出一种很特别的信息素,成为了omega,他爸心里高兴,就以他的信息素味道作为范本,做了一款系列零食,其实这是一件很正常、也算不上负面的事情。”
程郁点头赞同:“很有纪念意义,简总是爱子心切。”
庄心冉叹了口气:“错就错在时机不对,那个系列的零食也火得过了头,简漾刚刚分化性别,处在心思最敏感的青春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搁到心里。”
“刚刚有性别意识的孩子,会把信息素当成像性征一样的隐私,就像女孩子会在意胸部的发育,男孩子会因为变声期而尴尬,你们男生一起上厕所时还会偷偷比大小,不是么?”庄心冉笑道。
程郁耳尖有些红,除了学校的生理课,从来没有长辈和他讲述过这些。庄心冉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自然流露的母性光辉,这是程郁没有拥有过的,却很渴望。
“爱喝红酒的人,遇到红酒味的信息素,会给予关注;爱吃橘子的人,遇到柑橘味的信息素,会特别敏感,这都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射,只是简漾承受的这种关注太多了,让他觉得自己想要隐藏起来的性征,成为了所有人的谈资。”
庄心冉喝了口茶,接着道:“那时候吃过我们家零食的孩子,都会对简漾的信息素味道大惊小怪,连长辈也不例外,经常放在嘴边讨论,逗弄他,调侃他,大多是玩笑性质,也有恶意或下流的,这些声音成了简漾生活里的惯性,必须随时承受。”
程郁了然,难怪简漾第一次把信息素给自己闻的时候,会问出那一句——你小时候不吃零食吗?
他将心比心地想象,如果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问及自己的关于性方面的隐私,还会彼此互相讨论,那一定会令他感到非常不适,小奶包当时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庄心冉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放低声音:“越是娇纵的孩子,越怕经历挫折。简漾每天都会经历这些,头几次的时候,他会回家哭闹。我记得他有一次哭,是因为有个大年级的同学说他的味道很香,当着他的面把一颗奶糖含进嘴里,用很下流的方式吮咬,然后在他耳边吹气,他被这种性骚扰性质的怪异行为吓坏了。”
程郁握紧拳,被这些旧事激起了丛丛怒火。
庄心冉又叹了口气:“可能是他小时候我们太娇惯他了,这孩子承受能力很差。彻底击垮他的点应该是感情方面的挫折,他小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后来据说表白了,对方却因为信息素拒绝了他。”
程郁愣神片刻,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涩:他也有过喜欢的人吗?那人为什么会拒绝这样好的简漾?
庄心冉的话很快解答了程郁的疑问:“你应该知道,大部分人会在12岁到14岁分化出性别,产生信息素,而信息素真正成熟定性是在16岁到18岁之间,这个时期会区分出信息素等级和信息素性质。”
程郁点点头,表示知晓这项常识。
例如他自己,是在14岁那年分化为alpha,17岁定性为顶级alpha,信息素性质是“共情型”。如果他愿意,可以用信息素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对方。
庄心冉:“简漾的信息素是在18岁时彻底定性,我和他爸觉得光凭一种信息素味道不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于是带他去做了信息素鉴定。他的信息素被评定为治愈型S++级别,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大部分alpha闻到他的味道都会像打了镇定剂一样,思维放空松弛,暂时遗忘一切负面情绪,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程郁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眉目舒展,唇角带笑:“您说说看,我觉得这应该算是好事,至少他的信息素对我来说很珍贵,和他在一起让我很舒适。”
庄心冉苦笑了一声:“医生说,拥有这种信息素的omega得到了万中无一的治愈能力,却失去了作为omega独有的性魅力。这种信息素对于alpha来说是镇定剂,同时也是抑制剂,大部分alpha无法对着一个治愈型S++的omega发情,也就是说,会毫无性/欲,只有极少数顶级alpha可以跨越这种本能。”
程郁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冲的那半小时冷水澡,觉得这个医学鉴定存在悖论,明明可以有的,而且很激烈。
程郁从耳尖红到了脸颊:“医生也说了是大部分,大部分不代表全部,对我来说,他很有魅力。”
庄心冉噗呲一声笑出来:“看来你们真的很合适。”
程郁追问道:“这个评定结果对他影响很大吗?”
庄心冉反问:“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对omega毫无吸引力,与爱情基本绝缘,你会怎么想?”
程郁很淡定:“应该不会怎么想,顺其自然吧。”
庄心冉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那是你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才会这样说。简漾就不行,从那件事之后,他变得安静了很多,他开始隔绝一切外界的声音,拒绝与人真心交流,一直到你所看到的这样。”
程郁认真道:“他很好,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
庄心冉笑得有些无奈:“你会觉得他很好,所有人都觉得他好,但他自己过得并不好。”
程郁皱眉,表示不解。
庄心冉露出疲惫的神色:“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omega,家境殷实,长相出众,但他分化以来这二十年里,没有朋友,没有恋人,也不追求事业,他什么都不在乎,拒绝和任何人产生羁绊。孤单单一个人满世界飘来飘去,我真怕哪一天,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句话一直在程郁脑子里回荡,他也问过简漾与之相关的问题——
【你这样说,好像是我单方面在向你索取,你可以随时离开,就算是朋友,你不会需要我吗?】
简漾的回答是——
【我不会随时离开。我愿意一直做你的朋友,就像小森林一样,只要你想去,我会一直在那里。】
简漾一直没有朋友,却愿意做自己的朋友,程郁在前一刻为这份殊荣感到受宠若惊,却在下一瞬感觉到心脏紧缩。
他与简漾在小森林萍水相逢,若有似无地接触了两年,他随公司搬去西郊,他们之间的羁绊便彻底断了,如果没有过于巧合的相亲,他们将再无交集。
简漾愿意为了一顿饭提供帮助,用最甜美的信息素安抚自己,却拒绝成为伴侣,甚至在最难熬的境地里拒绝自己的身体。
程郁在这一刻才对简漾有了真正的了解。
简漾的灵魂可以满世界飘荡,去看那些未知的风景,他的心却封闭在小小的一方土壤里,不随任何人或事物移动。他就像是一棵树,他感谢过路人好心浇下的水分,愿意将树荫供给路人歇脚,却从不挽留任何人为他停留。
“他的病……是什么情况?”程郁声线里有轻微的颤抖。
庄心冉的指尖扣紧茶杯,缓缓开口:“医生诊断过,他因为青少年时期受到的某种刺激,产生了自主性的情感封闭,但他又逼着自己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所以并不典型,旁人也很难察觉。这种长期的心理病态,属于高功能自闭症的一种表现。”
“高功能自闭症,”程郁将这个词反复咀嚼,有些不可置信道:“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想问为什么,”庄心冉无奈道:“他自己并不知晓全情,医生也不希望给他这方面的心理暗示,会适得其反。希望你不要在他面前透露这一点,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理上存在病态,不会完全封闭自己,引导和治愈的难度会小很多。”
程郁点头应诺,表情凝重。
庄心冉眼底溢出愧疚:“我和他爸也因为零食的事情后悔过,但伤害已经发生了,无法逆转。只希望他能自己走出来,他还有大半生的时光,我不希望看到他孤独终老。”
了解了一部分内情后,程郁担忧的情绪更甚:“他的身体?”
庄心冉仿佛听到了什么糟心事,满是嫌弃道:“身体的问题比心理问题好解决得多,就是单身狗当久了,抑制剂耐受,激素紊乱那些都是可逆可修复的。医生一直说会有爆发的那个点,抑制剂会完全失效,以后只能靠人力解决,这倒霉孩子熊了那么久,今天终于中招了。”
庄心冉看了卧室一眼,又拍了拍程郁的肩,笑得意味深长:
“小程啊,我看你就是个不错的‘人力资源’,难得遇见你这种对他信息素免疫的alpha,要是你也喜欢我们家简漾,就努把力,争取给他这块老旱地松松土。”
程郁肩膀一僵,似乎有什么很重的责任落在了肩上,他无力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他不让我碰。”
庄心冉一脸恨其不争,自家儿子已经够憨了,好不容易处了个对象,为什么对象也是个不开窍的,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腼腆吗?
“他就是那么个油盐不进的臭德行,硬抗发情期,我亏他想的出来,懂不懂什么叫身体比嘴巴要诚实?你试试给他一点信息素,老房子一旦着了火,那可是噼里啪啦。”
原来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姜还是老的辣。
程郁福至心灵,却在彻底开窍之前再次怂了。他不想趁人之危,也不会做出违背对方意愿的事情。
愈是珍贵的人,就越该好好珍惜,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