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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丹丘峰。
陆宇告别二长老,家主陆正通早已命人在山顶备下一桌热腾饭菜。
菜肴有绿茶炖鸭,果茶煮豆腐,茶汤圆,茶焖饭,绿茶西红柿汤。依旧是四菜一汤,四季发财的标配。
陆宇吃罢饭,需要喝茶消食解膻。家主陆正通亲自上茶。
“家主大人,您这么客气干啥?”陆宇狐疑道。
陆正通只是笑笑,不说话。
茶荷是盛放茶叶的器具,形如荷花。
茶荷中盛放着今年陆溪山最早采集并烤制的一批茶叶,是蒸青团茶碾碎的茶末。
陆宇端起茶荷,轻轻嗅之,茶末有一股纯天然的草木清香。
将蒸青茶饼放在茶碾上碾成细米状的碎屑,便可得到茶末。
茶末和抹茶的制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颗粒要比抹茶稍大一些。
嘟...嘟...
陆正通架起风炉、交床、釜,取炭烧水。且将新火试新茶。
水烧开之后,将茶末倒入釜中,再加葱姜盐茱萸等作料煎煮,三沸之后,最后出锅的便是五碗上好的蒸青团茶。
蒸青团茶“蒸而成团”,是通过蒸青的杀青手艺制成,蒸焙烘干,烤制加工,最后将成品的茶饼碾成末,通过煎茶法进行烹煮。
陆宇前世鉴别过很多绿茶,但大多是炒青绿茶。
市面上有不错的蒸青绿茶,但仅有的几款蒸青绿茶为了生存,只得按照茶客需求改良口感,改良制法工艺。
因为蒸青茶制作复杂,为了参与市场竞争,只能尽可能降低人力成本,蒸青茶彻底失去了古韵。
因为茶客口味、经济效益、生产机械化等原因,蒸青绿茶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被炒青茶、烘青茶等迅速占领市场。
若是要领略正统蒸青茶的风采,泱泱大国无处觅,茶客甚至还得去某岛国寻根。
蒸青茶比之炒青茶,青气更重,涩味更重,不亲近大多人的口味。
但也正因为苦涩,蒸青茶更助消食,能解油腻、腥膻,更适合僧尼参禅、儒生自省、道修悟道。
蒸青茶的味道更亲近于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蒸青茶是云岭修真界最受欢迎的茶叶,是上流之选。
至于炒青茶,目前才刚刚兴起,还很小众,主要流行于农家,农家炒茶仅供自饮,修士阶层并不喜欢。
陆宇捧起茶碗,先观茶色,再嗅茶香,然后轻抿几小口。
茶汤绿润明艳,绿芽像鱼尾游摆,清香扑鼻。
茶汤入口后,苦中带涩,涩中带甜。
不同于普通茶叶的回甘,最终甜味占据上风,是苦尽甘来之感。
此茶的涩味一直独领风骚,甜味几乎无法用舌尖品尝得到,才愈发显得突然捕捉到的甜味是多么难得。
果然是好茶。
陆宇不由多饮了亿碗。
品茶是一件高雅、消磨时间的事情。
陆宇阖上双眼,沉浸在品茶的愉悦体验之中,各种草木精华化身小精灵,在他的舌尖翩翩起舞。
忽然…茶碗被撤走了。
陆宇怔住了。
陆宇疑惑地望着陆正通,品茶的兴致全无。
家主陆正通悠悠开口道:“小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
“你再好好想想。”
陆宇望着茶碗,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宇,那块宝玉…”
“哦…宝玉呀。”陆宇恍然大悟。
难怪家主特意煎了一锅好茶,原来早候着呢。
陆宇没有多言,将漆器方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宝玉,递给陆正通。
【灵泉宝玉】价值连城,的确不是他能私藏的宝物。这是块烫手山芋,放在他自己手中,他也寝食难安。
此等宝玉上交给家族,经由家老们开发,【灵泉宝玉】净化水质,蓄养灵泉的作用才会发挥更大。
“不错,不错。”
陆正修拿起宝玉,细细观摩玉石的纹理。白璧无瑕,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陆正通轻轻点头,双手捧着宝玉,爱不释手。
见家主心情不错,陆宇趁此机会讨要仙茶馈赠。
“叔公,那仙茶馈赠…”
“予你。”
这一次,陆正通没有拒绝陆宇的请求,将三个小纸袋交给陆宇,然后小心叮嘱了一番饮用仙茶的注意事项。
三阶仙茶叶虽珍贵,但价值确实远不及【灵泉宝玉】,陆宇发现宝玉有功,理应当赏。
一阵寒暄过后,陆正通手捧宝玉施施然离去。
陆宇继续喝茶。
……
“陆宇,那块宝玉呢?”前脚家主刚走,后脚陆玄茂赶到。
陆宇漫不经心道:“五叔公,宝玉已经被家主拿走了。”
陆玄茂皱起眉头,额头三道皱纹皱成八字。
“那只竹鼠呢?”
陆宇坐直了身子,郑重道:
“五叔公,那只竹鼠我已经留作宠物了。”
“哼。”陆玄茂冷哼一句,“陆家有家法明文规定,竹鼠是危险的野生动物不能作为宠物,那妖鼠我没收了,以儆效尤。”
陆玄茂轻轻一嗅,便寻着妖气的方向,找到了关着竹鼠的笼子。
陆玄茂打开铁笼,揪着妖鼠的脖子将妖鼠整个提了起来。
妖鼠唯唯诺诺,缩成毛茸茸一团,可爱得紧。
“瞧瞧,多么健硕的竹鼠啊。”
陆玄茂目光火热,眼神灼灼盯着竹鼠的身子,口水都快流下来。
“它的皮毛如此丝滑,像绸缎一样;它的棘刺如此错落有致地排列,堪称艺术品;它的躯体如此充满野性与肉感,是竹鼠的黄金比例……”
“不用多说,此鼠与我有缘。”
“我要照着它的模样临摹,炼制一套【竹鼠抱竹】紫砂壶组具,模样造型…嘿嘿…绝不比家主的【松鼠葡萄】紫砂壶差。”
“然后将这鼠放血、剥皮、抽筋……再用它的毛皮炼制一件鼠皮裘衣,用它的胡须制作一支二阶养壶笔……”
养壶笔?
还是二阶法器?
陆宇可全都听见了,五长老要用竹鼠的胡须炼制一支二阶养壶笔。
养壶笔,是用来清洗茶壶的毛笔,类似于清洁用的刷子,可以清洁茶壶,养护茶壶。
好茶壶要跟随茶人一辈子,因此茶壶的清洁工作至关重要。
茶人必须精心养壶,首当其冲,茶人都应该拥有一支精品养壶笔。
鼠须干净无异味,用鼠须制作的养壶笔正好是材质最好的几种养壶笔之一。
陆宇不禁感叹,他正好缺少一支像样的养壶笔,五长老是炼器师,他用妖鼠胡须炼制的养壶笔,还是二阶养壶笔,应该不差吧?
这么一想,陆宇心里直痒痒,立即开口道:“五叔公,这只竹鼠是我捉住的,你把竹鼠捉走了,不如给我些补偿?等事成之后,不如…将那养壶笔割爱与我?”
“养壶笔?”陆玄茂略作迟疑,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达成交易,皆大欢喜。
竹鼠可以滚了,陆宇也不准备为竹鼠打造院舍了。
陆宇原本打算给竹鼠安家,然后打造一座化粪池,准备借竹鼠的粪便做些文章:养殖地龙。
地龙俗称蚯蚓,是农田好帮手。
地龙翻土可以改良土壤,地龙的粪便可以提高土壤肥力,地龙是茶农最喜爱的泥地虫之一,是有待开发的特种养殖产品。
蚯蚓才能值几个钱?法器能值多少钱?这笔买卖陆宇能盘算清楚。
陆宇选择养壶笔。
陆宇主意已定,目送陆玄茂离开,拱手笑道:“叔公慢走,记得把笼子也带上。”
giao~~
giao~~
竹鼠叫得凄凉,陆宇笑容可掬,约定呢?
五长老唤出飞剑,将竹鼠抱在怀中。
母猪大小的竹鼠泪眼婆娑,暴雨梨花般哭泣,清冷的月光撒下,竹鼠依偎在陆玄茂怀里…
陆宇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一人一鼠,化作一道流光遁去,彻底消失在陆宇眼前。
终于,丹丘峰又安静了…
……
此时已是深夜,月色正浓。
山顶很冷,一阵山风袭过,恍若幽灵在山间游荡,山林中呼啸声不止。
陆宇孑孓一人,坐于山顶凉亭,手捧着一只青瓷茶碗,微微抬头,仰望着头顶的璀璨星空。
抬头仰望,天空繁星点点,一轮弦月高悬,星月交相辉映。
星星、星群、星座如棋盘排列,落子有致,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玄机。
庭下如积水空明,清冷的月光层层洒落在地,地面好似铺上一层淡淡的白霜,可以滑冰。
静谧。
这是独属于陆宇一个人的夜晚,再无任何人可以打搅他。
这样的夜晚,陆宇虽然不能睡觉,但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看看书,写写日志,喝喝茶,捏捏泥巴,过得远比白天更舒坦。
至于仰望星空,倒不是陆宇在思考人生,思考哲学…
陆宇在夜观天象,记录天象变化。
星象学是长老为陆宇安排的一门课程,每日夜里陆宇都要夜观天象,每个时辰都要作文字记录,这是长老布置的作业,必须完成。
星象学深奥,只有极少数人能够精通,有所悟得。
陆宇和大多数学习此法的修士一样,境界只停留在入门阶段,通过观天象无法推演总结世间规律,只能预测未来降雨、大风、大雾等天气情况。
陆宇举起茶碗,将红汤一干而尽。喝完凉茶,陆宇又吃了几颗酸梅,调和味蕾。
放下茶碗,陆宇提起几分精神,连忙拾起墨笔,在作业本上挥墨:
子时,吾观天象,月离于毕,近日恐有大雨……
辨识天气是星象学最基础的运用,陆宇目前的水平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
至于通过观天象辨事件吉凶,或者是观天象预测未来,那是更深奥的占星学,陆宇做不到。
云岭修真界有一些大能修士可以做到,比如皇庭的袁公,李公,精通相术和天文,是云岭最受人尊崇的道门前辈,这个级别的星象术士绝不是一般的修士可以接触到的。
陆宇也想学更深奥的天文星象学,可是问题是陆家有人能教么?没有。
陆家缺乏这方面知识传承,没有藏书,没有天文学老师。
不只是陆家,大多数修士世家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传承,对于天文研究,多出于个人摸索,这都是由于知识垄断造成的。
陆宇将观测到的天象逐一记录在天象簿上,自言自语道:“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采茶季节恰逢大雨,一些茶农只能抢收,或者被迫在雨天采嫩茶。”
“茶叶在淋水之后会发生变质,杀青的难度会大大增加,尤其是嫩茶,茶叶的品质会降低。”
“岭南的茶农们要遭殃了,明前茶侵了雨,可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陆宇不由惋惜。
陆家的外销茶多是雨前茶,须在【谷雨】节气前采摘,明前茶受损对陆家影响不大。
倒是同行们遭了难,于陆家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有利。
陆宇连忙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他可不敢这样想,至少表面上他非常难受,为岭南茶农的遭遇感到痛心。
种茶是真的靠天吃饭,人定胜天是笑话。
茶树若遭了灾…基本不能补救,茶农只能承受严重损失。
陆宇倒是知道几个止损的法子,但他不是善财童子,他也不敢给外界透露此法。
倘若他这般做,陆家的家老们也会严厉制止。
仅是他曾提出的“光合作用”、“蒸腾作用”、“呼吸作用”等蕴含大道真意的词汇都是家族最高机密。
一些超前的农学知识若是被陆家以外的修士听去,都有可能给陆家招致一场大灾祸。
陆宇还是闭嘴为好。
陆宇揉了揉太阳穴,疲劳舒缓后,放下墨笔,将天文簿轻轻合上。
仰望星空,明月皎洁,启明星高悬空中,渐渐向着明月靠近,愈发闪亮。
陆宇想睡觉了,不能睡觉真是一种煎熬,他实在撑不住啦!
忽然…他的胸口有些悸动。
冥冥之中,陆宇似乎感受到某种不可言道的呼唤。
他藏于袖间的三只小纸袋隐隐亮出光芒,白、黑、绿三道耀眼光芒,像是给他戴上一串荧光手串。
陆宇连忙取下三只发光的纸袋,放在手掌中把玩。
为什么要不约而同发光呢?陆宇心想。
这三只纸袋里装着仙茶馈赠,是家主傍晚赠予他的三阶仙茶叶。
不只是好茶,更是他朝思暮想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