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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狩猎结束后,邵敏与云息先后回到了云京,此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绍敏拜托父亲将她最新一本的游记交给云息后,又踏上了新的旅程。与此同时,周太后再次归政,远在鸣沙山的邵敏听到了文帝亲政的消息。
一只赤首青羽的鸟儿,叼着一颗生石花,飞越连绵不断的沙漠,来到绿瓦红墙的宫殿前,将它放在某一间寝宫的门阶上,而后翩然离开。来人弯腰拾起开着小黄花的石头,解读到花瓣上传达的信息,转头望向天边变化不断的流云,了然一笑,随即将批好的奏折交给身边年轻的翰林院学士。
几十年前,由于平民百姓无法抵御动乱和灾荒,民间借贷需求高涨,云京掌握大量财富的商贾和官僚趁机放贷敛财,其息出之百五十,而在边疆地区更甚,不少云京百姓因为无力偿还借款,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困境。一直到政治相对稳定的现在,高息借贷的问题仍未得到缓解。云息亲政后,第一件事便是同新晋的翰林院学士一起,设法抑制民间高息借贷。于是云朝独有的官方借贷机构——检校局、抵当局和市易司由此成立。
检校局为保护云朝孤幼财产继承而设立,为了使孤幼财产保值、增值,检校库暂管孤幼的财产,用以放贷收息,其息钱用以补贴孤幼儿童日常生活开支,待幼儿长大成人后,再将其家产全数归还。
抵当局为官府特设的借贷机构,由官府官员将各部门的经费存入抵当局,委托放贷生息。
市易司负责评价收购市上滞销的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将其卖出,并允许商贾贷款或者赊货,并规定收取息金。
不管在何处借贷,其年息均不得超过二分,比民间私营质库的三至五分年息少了不少,解决民间高息借贷似乎指日可待。
然而,现实总不会让人轻易得偿所愿。
云息的这些举措触犯到了以丞相周成为首的保守派的利益,在舅舅周成的干扰下,这些初心为民的新政,渐渐地走向了与之相反的道路。
检校局的恶意借贷难以追回,加上检校官鱼龙混杂,滥用职权,中饱私囊,不仅没能照顾好孤幼儿童,更是让官府有了光明正大敛财的机会;抵当局官吏为了政绩更是强行贷款贷粮,百姓们都被分配借贷、强制纳息;以丞相为首的官吏更是动用市易司本钱从客商“贱买”货物,再“贵卖”给零售商,从中赚取的利润差价。短短不到半年,新法便沦为官吏任意满足其贪念的工具,云京百姓苦不堪言,民怨四起。
新法激起群情汹汹、民心不稳,丞相周成趁机上书控诉新法的十大过失,反对派纷纷附和,周成又联合周太后向云息施加压力,将新党大臣一个接着一个贬至地方。一个月后,邵敏听到坊间传言,君上称自己无法胜任云朝的天子之位,屡次恳请太后屈尊摄政。不久后,皇城内果然发出了一纸诏令公告天下:帝遇疾,皇太后复训政。文字简短,但邵敏却看到了背后凶相毕露的周氏家族。
檀香袅袅的永宁殿内,艳红的长裙摇曳地拖在地上,女子缓缓踏上台阶,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神情淡漠地把玩着殷红如血的指甲。
门口的内侍上前道:“太后,君上来了。”
高位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弹了弹指甲,端起桌上的一杯香茶,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一袭白衣的云息在內侍的搀扶下缓慢步入殿内,于大半年前在溪山时相比,他的面色苍白得厉害,眼下乌青沉沉,一幅命不久矣的样子。饶是淡漠如周凝也不得不吓了一跳......
“你.......”
“儿臣恭请母后圣安。”云息缓缓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母亲拜了一拜。周凝垂眸,冷不丁对上一双死寂的双目。曾经乖巧听话的儿子终归是彻底走向了她的对立面,这诺大的皇城里,果然只有权势是最可靠的。
云息无声的反抗,终于让她身为母亲最后一丝的怜惜泯灭了,她甩甩衣袖,往椅背上靠了靠,自顾自地喝茶,没有理会他的请安。整个永宁殿再次变得寂寂无声,半晌,久跪的云息身子晃了晃,一旁的內侍就要伸手将他扶起来。
忽然,周凝打破沉寂,红唇轻启,冷声道:“跪着!”
“我是要跪着。”云息勉强支撑着身子跪在地上,脸上露出凄然的笑容,“此生也没有多少次了。”
周凝缓缓起身,走到云息身旁:“十四年前,是哀家将你捧到了君王的位置,没有哀家和丞相,你什么都不是。息儿,你该清楚的不是吗?”
“是。”
“既然明白......”周凝猛然甩袖,转身蹬向云息,严厉地指责道,“为何还要和你舅舅,和周家过不去?”
“为何不能?”云息抬头迎向母亲,“母后,这云朝的天下是云家的先祖同大臣们浴血奋战得来的。这片土地,没有一方一寸沾有周家子弟的鲜血,它不是你们周家之物!”
“是吗?”周凝冷笑,“那你便好好看着,这河山究竟是云家的,还是我周家的!”说着看向云息身边的內侍,冷声道:“曹总管,君上身体不适,即日起,迁至南园养病,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一轮缓缓移动的新月洒下万里金波,月光如流水,慢慢溢进砚田居的窗台上,花影、竹影随着月亮的移动,悄悄地爬上了栏杆,屋内烛光摇曳,映在墙壁上的人影也随之动了起来。寂静无声的夜空中,三只青玉鸟儿振羽临月而飞,落在了砚田居的台阶上,片刻后,一抹红衣也翩然落在了砚田居前。
来人撕开门上的封条,拉开门,看到的情景却让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正对门的是一堵灰色的砖墙,将面向南园的一面完全堵死。屋里的人,只要一睁眼,便看到这堵灰色的墙,明了自己的囚徒身份。这屋里的一切,日夜都在折磨着他的精神。四面的门窗也都被封上了,一袭白衣的云息正坐在椅子上冲着被堵死的窗户发呆,纤瘦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袍下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与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他的手心里,安静地卧着一枚开着黄花的小石头,正是半年前他亲政时,她送给他的礼物。
“云息......”
那一声呼唤飘渺如烟,传到耳朵里,却让浑浑噩噩的云息眸底霎地一亮,微微转了一下头,看到灰色的砖墙旁,站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灵动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她。
“邵...敏?”
云息不确定地问道。
“是我。”邵敏勉强笑了笑,“我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