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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晴放下扇子,朝门口望去。
迎着月色,陈天昼与青云先生正急匆匆地赶到。陈天昼拔出宝剑上前,朝着那群侍卫不留手地挥舞,立刻逼退了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宝剑过处,飘落下了几段发丝。他站到了苏敏身前,手持宝剑,眼神警惕。
青云先生也紧跟着来到苏敏身边,蹲下身来仔细地检查他的手臂。确认没有伤痕后,老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田宝坤看着陈天昼就来气,这小子上次在城主府就让他丢尽了面子,这次又当众逼退了他的手下,实在是与他不对付。后者却毫不理会他的气愤,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田宝坤是没想到皇庭派来的老先生一副斯文博学的模样,会跟这样“没规矩”的小子走在一起。他哭笑不得地转向萧长晴求助。“公子,这......”
萧长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坐席,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站到了苏敏跟前,男孩顺着他的黑色鞋靴慢慢向上瞧,少年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是素来谦和温润之人,少有这般傲慢不屑的眼神。
苏敏很害怕这样的眼神,他有快速低头避开了。
萧长晴突然笑了,转向青云先生问道:“先生这回打算如何庇护这孩子?”
没等青云先生回答,一旁的陈天昼就忍不住冷哼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你们难道心里都没数吗?”
“你什么意思!?”田宝坤被激怒,上前就要与陈天昼出手,却被萧长晴伸手拦下。
“我说的不对吗?”陈天昼眼神挑衅地问道,“他们如此计划来,便是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偏心苏启年。明知如此,请问他又为什么一定还要来呢?”
“你!”田宝坤像是被揭穿了心事的小孩,涨红了整张脸。
他指着陈天昼的鼻子凶狠道:“你这么说!证据在哪里?证据呢!”
陈天昼看着田宝坤此时滑稽的样子,淡淡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他身边的萧长晴身上。方才一闪而过的轻蔑已经被他隐藏了下去,不论他们刚才吵得再凶,也没有影响到他,他的面容依旧如春风和煦。
青云先生已经扶着男孩站直了。
他也挺起了佝偻的背,先后向萧长晴和田宝坤行礼,随后慢慢说道:“现在的这个苏启年并非真正的苏家子嗣,请公子、大人明察。”
满堂哑然,众多双眼睛都用极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老人,就连刚才懵过去了的苏氏也被他惊人的话语拉回了神。
“这怎么可能?”田宝坤荒唐地笑出了声,那一刻他甚至觉得眼前的青云先生是年纪大了,开始疯言疯语了。
萧长晴凝眉,他的眼神里全然不信,却依旧保持镇定地问道:“若真如先生所说,苏家那么多人,怎么都没发现他容貌大改?”
青云先生回答道:“当年苏府抄家,下人活下来的没几个,大多岁数大了,凭着模糊的记忆也记不清楚。苏启年跟随先皇后投奔金陵的时候只有六七岁,过了十年才回来,加上幼时的画像在抄家时被销毁,苏雅小姐常年在寺中清修,纵使人换了,想要蒙混过关也并非全无可能。可苏启年从小体弱,又有心悸眼疾,这是不能改的事实。他每日都能见疲态,难道不是黑衣夜行留下的吗?”
萧长晴反驳道:“这又能说明什么?苏启年在金陵待过一阵子,或许就是那时遇到了名医相救呢?当年是先皇后带苏启年投到舞阳侯门下,这可是人尽皆知的。退一万步说,若他不是真正的苏启年,又为何呕血多年重振苏家呢?他若要杀苏雅,又何必等到现在呢?又为何要让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自焚院子让我们发现尸体?就此找个荒郊野岭抛尸岂不更干净吗?”
“因为他要找一件东西!一件他身份秘密的东西。因为这件东西一直握在苏雅小姐的手里,如果找不到它就杀人灭口,他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险。”面对萧长晴信心十足的话语,青云先生的气势也丝毫没有弱下来。
萧长晴降低了语调问道:“什么东西?”
青云先生挺立着背脊,肃声道:“先皇后手书。”
整个厅堂陷入了静默,所有人都对青云先生的话震惊不已,只有陈天昼的表情平平,像是早就知道了。
萧长晴不可置信地摇头,眼神惊愕地看着青云先生,嘴里念叨道:“你是说皇后也知道?这...怎么可能呢...她怎能允许别人冠上自己弟弟的名字?”
青云先生继续解释道:“老夫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能肯定的是苏启年这些年刻意讨好依附陈潭就是为了等待机会。陈潭私通外商的事曝光,苏家旧案就能有希望昭雪,苏家是最大的受益者。至于为何他要谋害苏雅小姐,老夫也还没想明白。”
萧长晴失笑道:“不是先生想不明白,这本就是无稽之谈。”
陈天昼不满地替青云先生辩解道:“刚才说的难道各位心里还是全然不信吗?我们本来是想在苏府多留一会儿再调查一番那个书房,那里肯定藏着秘密。可听说有人在跟苏启年说到巡捕房来提供女尸案的线索,这才赶紧过来了。”
萧长晴挑眉道:“我们刚才在苏府的时候,陈公子进书房的时候不是已经都查探过一番了吗?还不够仔细吗?”
面对萧长晴的挑衅,陈天昼自觉在人家家里乱翻东西是个理亏之举,却还是强撑着气势说道:“我是都看了,可是他苏启年太狡猾,一定都提前收了起来,也没让我查到什么。他那个书房里肯定有暗道。”
“够了!”萧长晴温润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他已经听不下去这些了,怒道,“苏家主早年漂泊流离,为了重振苏家费尽心血,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我不允许你们再这样无凭无据地诋毁他!”
青云先生见状,朝少年太子恭敬一拜道:“请公子、田总督给老夫一个机会证明这一切。”
“......”
等不到回应,青云先生便一直这么保持着躬身拜礼的姿态,继续说道:“陈公子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搜索,那里就是机关所在。”
陈天昼努力回想,脑海中飞速地闪过那些物件的画面。
片刻之间,聪慧如他,骤然想起了被忽略的那一处,瞳孔一紧问道:“难道是那副画?”
青云先生点头道:“没错,那副画挂在房中太过瞩目,让人忽略了画背后的乾坤。当公子提到想拿走时苏启年也犹豫不决,那不是因为不舍得,是他害怕秘密曝光啊公子!按照城主府暗室中搜出来的密信那个外邦商人的说法,那夜神花应该还留有好几株,那花株不好养,须得每日尽心培育。公子既然有信心,确认一番又有何妨,看看那画像背后是不是真藏着罪证。”
萧长晴凝眉道:“说到底,这些都只是先生的臆测。一旦到时候证明先生的想法错了,苏家主该有多心寒,你们想过吗?”
青云先生应道:“倘若苏家主为清白之身,老夫愿长跪而谢。”
萧长晴眼底滑过一丝讶异,坚定的内心竟然有了一丝动摇。他转而又赶紧抛却了那些杂念,坚定地选择了相信苏启年。
田宝坤看不透萧长晴在想什么,小声提醒道:“公子,你看这...”
萧长晴侧身朝他拱手道:“也是为了苏家主的清白,请大人下令彻查苏府,尤其是那副画。”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田宝坤立刻督办了起来。他走到了堂外快速将巡捕房里能干的几个人集结到了前院。
巡捕房正对的巷子里,江携他们的马车已经停在这儿许久了,小姑娘抱着汤婆子端坐在狐毛软垫上,手上那本手记的游记已经翻了七八页了。
苏嬷嬷帮着时刻盯着车外的状况,此时见一群人整装出来,江青云牵着苏敏跟着大队人马出来。她立刻放下了帘子与江携说道:“姑娘,是老爷他们出来了。”
“那咱们走吧,给祖父一个惊喜!”江携立刻合了书放到了左手边的绒布袋里,满脸悦色地任苏嬷嬷搀扶着朝车外走去。
苏嬷嬷先下了车,转身准备去扶江携,却看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刚从里面探出头来就神色萎靡。她不解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江携迅速又将头又缩回了车里,语气沮丧地说道:“现在不去了。”
苏嬷嬷纳闷道:“姑娘是觉着外头太冷了吗?那老奴替您去找老爷可好?”
闻言,江携立刻又将脑袋从车里探了出来。她撅着嘴否定道:“不要。”
苏嬷嬷昂要继续问她原因,就听江携懒懒地说道:“祖父他还要忙呢,现在不能去打扰。”
苏嬷嬷疑惑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江携微弱的声音从车帘内传来:“祖父若是忙完了定要来见我的。可他来见我的时候从来不是这样可怕的表情,只有烦着别的事情才会。”
小姑娘在车里面小声地叹气,字里行间是藏不住的失望。苏嬷嬷心疼她,建议道:“不如咱们跟上去,等忙完了,老爷还是第一眼就能看见姑娘的。”
江携转悲为喜,语调轻快道:“那好呀,要麻烦大哥哥再帮我们赶马了。”
苏嬷嬷看了一眼带着草帽的马夫,刚扎好的草帽还很结实,能挡住外面的小风雪。可那帽子带在他头上却是不太合适,帽檐压得很低,只怕要挡住大片的视线。苏嬷嬷递了一块碎银到马夫跟前,由衷地说道:“要再辛苦这位小哥了,跟紧了前面的那群人。”
马夫没有接过她的赏钱,压低了嗓音提醒道:“再不走就要跟丢了。”
苏嬷嬷楞了一下,收起了碎银赶紧进了车内,心里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年多了几分赞许。他小小年纪就在城主府做杂役来给人当马夫,寒冬腊月的也只穿一件极薄的粗麻布衣,不免令人心疼。
人在少年时总有许多好奇的东西,多的是使钱的地方。刚才的那一块碎银抵得过他在大户人家一年的月钱了,可他却还能忍住不要,脚踏实地的做事,苏嬷嬷想他一定是个心里年头号又有骨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