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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的心从没跳的如此厉害,同是至亲,她左右为难。满脑子的事扰的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神情隐隐不安。
她恨苏启年,恨苏家,若是没有苏凌云,她巴不得现在就飞到巡捕房大声揭穿那只老狐狸的虚伪面具。
可偏偏造化弄人,血缘始终是无法割断的,他们都姓苏,一生荣辱都脱离不了彼此,脱离不了这个姓氏。可就这样顺着苏启年的话将命案嫁祸给那个毛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苏凌云得救了,那苏敏呢,姑姑呢?
苏启年就可以高枕无忧,在地下的苏雅的亡魂如何能够安息。
揪心的眼神、紧抿的双唇,苏氏的挣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苏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男孩握紧了拳头,小声地问道:“阿姐,你是不是在想大哥啊?”
苏氏回过神,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回答道:“没有。放心,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阿姐一定会帮姑姑跟阿宸的。好了啦,你这孩子,快别瞎想了。”
闻言,男孩朝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精神地回答道:“恩!谢谢你,阿姐!”
苏氏有些无奈地说道:“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再让我听到,阿姐可是要发你噢!”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充满感激地眼神看着她说道:“恩!阿姐你不要难过了,阿宸会永远陪着阿姐的!”
苏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问:“你说什么?”
苏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不久之前苏敏还是疏离的样子,如今这个乖巧听话的男孩倒显得无比陌生了。
苏敏扯出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眼神无邪地再次说道:“阿姐没听清吗?我刚刚说,我会留在这里,会永远陪着阿姐的!”
苏氏的表情依旧是万分吃惊,顿了顿后,她温柔地说道:“我是太高兴了,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你不是想跟青云先生去金陵吗?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苏敏微微低头,状似悲伤地回道:“阿娘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只有阿姐对我好,如今又要为了我得罪整个苏家,阿宸怎可一走了之。我保证!等到我们揭穿了舅舅的真面目,以后不论什么,我都听阿姐的。我会永远呆在阿姐身边陪着你!保证不会惹你生气!”
苏氏的神情复杂,这番话听着多美好啊,这原本不就是她一直期盼的事不是吗?可为什么如今真的实现了,她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呢,满心满脑子里装的,全都是苏凌云的身影。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五十下戒鞭肯定很疼吧,还是带着荆棘的戒鞭。
他面冷心热,从小哪一次不是随她的意。
她真的要为了幼弟舍弃他吗?若是他们说出了事情,苏家丑事败露,罪名加身,族中子弟又不知道会受什么牵连。他幼年便已吃尽了苦头,长大后又因家族蒙冤不得参加门试,十年勤学苦读险些付诸东流。
眼看着这样的日子就要熬到头了,她真的又要将这重燃的希望狠心掐灭吗?
“阿姐,你不开心吗?”苏敏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他的眼里闪烁着微弱的星芒,苏氏看着这样纯真的眼神,心里更是惶惶,如坐针毡。
苏敏担心地问道:“阿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没事,”苏氏连忙解释道,“阿姐就是太开心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苏敏静默地拥抱苏玲玲,黝黑的眼珠一转,有些委屈地说道:“其实阿姐,之前不是不答应你留下来。之前阿姐定了亲的之后,大哥有一天突然跑来了我们的院子,他跟阿娘说让我们以后都别再跟阿姐联系了。”
苏氏放开他,吃惊地看着他问:“兄长为什么这么做?”
苏敏定定地看着她,满脸委屈地说道:“大哥说我跟阿娘都见不得光,阿姐自己嫁了人在夫家也会遇到很多事儿,叫我们不能去给阿姐添麻烦,那样会让你难堪的。”
苏氏凝眉,严肃地问道:“兄长真这么说吗?”
苏敏委屈地像是随时要掉下眼泪,继续说道:“阿姐,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阿娘跟我就真的这样不堪,见不得人吗?”
苏氏看着男孩可怜的样子赶紧安慰道:“胡说八道,阿宸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不要听这些话。”
苏敏仰头看她,眼中含泪道:“那为什么大哥总是不喜欢我们?还说我会拖累你?他总是跟舅舅说一样的话,他们好可怕。”
苏氏一时语噎,顿了顿,解释道:“这...”
苏凌云看不起苏雅母子吗?或许吧。
苏氏回想着过去,每回她偷偷去苏雅他们的院子都碰上苏凌云面色冰冷地站在门口,他总是严肃地训诫她不要再来,若被他父亲发现又是重罚。
可她偏偏不听,与苏雅很是亲近。可能是因为没了母亲的缘故,府中也没别的女主人,她见温柔的苏雅小姐时总会觉得亲切几分。
苏凌云自小听苏启年的话,读书功课从不耽误,只有一次实在拗不过她,一起进了苏雅他们的院子。可苏凌云却也怎么都坐不住,很快便离开了。他大概也是受苏启年影响,从心里对苏雅母子嗤之以鼻,对苏雅小姐做出败坏门风之事深恶痛绝。在他心里,或许与苏启年一样,都希望苏雅消失在这世上吧。
苏玲玲觉得很累,她听得流言蜚语也多,知晓苏雅小姐德行有亏,数次追问对方也都避而不谈,她很不解,她有难言之隐为何也不能与她这样亲近的人直言,可这样清丽温柔的人当真是如旁人传的那般吗?在他们的相处中她从未感受到过恶意,他们母子数年以来都安守本分地待在院子里,从未踏出院子半步。即使苏雅做错了事受千夫所指,可这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他自出生起便饱受伤害和冷遇,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单纯,那么无辜。
苏玲玲每回挨了苏启年的罚总要到苏雅这头来诉苦寻安慰。苏雅小姐的耐心很好,每次都会耐心开解,又帮忙找一些背书的诀窍,让她下次不再被罚。算起来,苏玲玲也受了她许多恩惠。为此,她曾立下决心,将来定是要回报她。
她曾问苏雅想不想离开院子,对方只是摇头,说不必浪费心思。她过得清苦,但却无欲无求,毫无怨言。与心如止水的苏雅想比,苏敏很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她们平日在边上说的什么话,讲的什么文章,听了一遍便记清了。芜城的大街小巷也是她随便说了一说,便能划出清楚地图来。他向往这外面的世界,苏玲玲常常想,若不是被困在那一方院落里,何愁没有前途。
苏玲玲万般惋惜地看着苏敏,深深的愧疚感在心里萌生。她想起了前些年府中下人们明目张胆地议论着说他是外面捡回来的杂种,是孽子,甚至更多不堪入耳的言语,可她那时太年少,手中没有武器,没有替他遮风挡雨的能力。
她看着眼前脆弱的男孩,他只剩下她站在他这一边了。难道她真的要辜负苏敏的信任,等会儿见了田宝坤保持沉默吗?这与在背后捅他一刀又有何区别?世人皆与他为敌,若是只有他坚持举证恐怕也很难令人信服。
她想了许久,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定下了眼神。苏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信阿姐吗?”
苏敏重重点了点头。
“那好,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仔细听。”苏氏郑重其事地对他继续说道,“等一下到了巡捕房,即便你坚持,他们未必就相信你说的话,你明白吗?”
苏敏疑惑道:“阿姐的意思是?”
苏氏冷静地分析道:“仅凭你一人的证词不能够举证父亲就是杀害姑姑的凶手,我们没有证据。再加上田总督现在认定了苏家的来日荣光,心里一定会向着我父亲,横冲直撞地说出真相是下下策。”
苏敏心焦道:“可我说的都是真的。陈妈妈为了保护我也......到底该怎么办啊?”
苏氏继续说道:“人们总是对别人口中得知的真相半信半疑,但是却对自己一步步得出的结论深信不疑。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们找到‘真相’。”
苏敏懵懂地听着,苏氏继续说道:“等一下到了巡捕房,我们需要配合。一会儿就说我见少煊和先生迟迟未归所以朝家里打听了一下情况。委屈你一下,不要说是姑姑的孩子,只说是家生的下人,千万先撇清了干系。”
苏敏有些委屈地问:“为什么?”
苏氏解释道:“这样田总督就不会对你说的话有所偏见。等一下等我说完,你再出来解释。我们就说你是一直在我院子里做事,出嫁那日曾替我去姑姑那里取她要送我的朱钗,准备离开的时候遇见了父亲身边的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令田总督生疑。”
苏氏继续说道:“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非要害死姑姑,若真是为了家族清誉,早在八年前就该狠心动手了,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苏敏又问:“会是什么?”
苏氏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或许等着一切的真相揭开,只有父亲本人才能告诉我们答案。”
说话间,马车停下了。
“夫人,巡捕房到了。”
东篱掀开帘子,微笑着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