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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斧刀低低叹息,兀自骂了声:“赵谏那个无耻之人,真不配活在世上。”
柳枫将他复杂的情愫收入眼中,道:“他当然不配活在世上,因为他十八年前就背叛了你,而你因手足之情,虽和他割袍断义,却处处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柳枫又瞅视鬼斧刀,道:“赵敛,有此兄弟,是你不幸。”
赵敛神色一暗,被此语说中痛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说道:“这不需要你操心,我且问你,十八年前的旧事,你如何知晓?”
柳枫仰首扫视一番衡山六人,漫不经心道:“我不单知道九华君子和你是两兄弟,还知道你们兄弟曾经是刘浩瀚出生入死的部将!”说着,抬目看向鬼见愁,深意难测。
鬼见愁倒是极为镇定,微微一笑,摸须探问:“你知道我?”
柳枫截口道:“我当然知道你!鬼见愁原名刘浩瀚,南汉皇族一脉,南汉王刘岩是你的堂哥哥,刘岩称帝建立南汉,酷刑满吏,却惟独对你视如亲子,你自小在他呵护下长大,并得刘岩传授剑法,十六岁就已名满岭南,扬名南汉国,跟随刘岩征战攻伐,立下赫赫战功,曾经一度,岭南双煞就是指你们……”
柳枫口中的南汉,是雄踞岭海的刘氏统领国,地处南海之滨,坐拥百粤之地,远离中原,因此与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这些中原正朔相较,是非中原之国,而它又与南唐、北汉一样,均不奉中原朝廷为正朔,长期以来,与中原各国相抗衡,形成了分庭抗礼的态势。
北汉主刘崇乃后汉皇室一脉,后汉亡国后,割据河东,虽是小国,但向来不服后周的郭威管束,更认为自己才是正朔。在刘崇眼中,郭威乃后汉之臣,是串谋夺位占了自家天下,攻而伐之才是理所应当。
李枫是后唐皇孙,自是认为李家才是大唐正统,就更不会正视唐以外的政权,在李枫心中,这些国家都不过是一方藩镇叛臣,而南唐自称唐之后裔,自为正朔,如今虽不在中原,但南唐总有一日可以平定诸国,回到中原指日可待,因此他秉持的心态与李璟一样,从来不承认占据中原的后周是正朔。
相反,南楚、北楚、及在两浙之地偏安东南的吴越国,还有占据福建数地的闽国,这些国家却都承认后周等中原正朔,即是对中原更替的各个朝廷称臣,接受中原封赠,所以这几国很少与中原起冲突。
其实这有多种原因,这几国多在中原朝廷周围,要么地狭兵少,实力不足,要么内乱不止,需要外力支持,且原先多数效忠于唐王朝,此后就顺水推舟,一直奉行中原正朔为主要军略,凭此,可以抗衡周边非正朔国的侵扰。
这样一来,他们与中原连成一气,就得罪了南唐、南汉这些非中原之国,南唐又是十国中较为独立自主的国家,直接与中原相邻,见它的周边有吴越、闽、楚等国奉中原王朝为正朔,为了自保,南唐与南汉就结成同盟,互相声援支持。
李璟出兵攻打南楚,南汉也曾出兵伐楚,曾为争夺郴州发生过激冲突,结果南汉取得胜利,从南楚手中夺得桂管,在南唐手中取得郴州与桂阳监,自那后,南汉与南唐不再如以往那般和睦。
这半年来,南唐因南楚一战,虚耗兵力过多,李枫纵有收复失陷的南楚旧地之意,也只能暗暗忍耐,如今与南汉闹得不快,这衡山六刀的老大鬼见愁刘浩瀚又是南汉皇室,所以柳枫揭开刘浩瀚身世,厅里厅外的护卫均瞪大眼珠,显然很吃惊。
刘浩瀚眼见自己成了主要目标,沉着如初,似乎对柳枫道出的话并不在意。
柳枫却并不这般以为,望了望他,又道:“岭南双煞剑法高绝,称霸一方,多少次令人闻风丧胆,可人人心里都有个心知肚明的想法,只有刘浩瀚的剑法才称得上正义,而刘岩多半是以狠辣著称!”
刘浩瀚终于微微动容,忍不住道:“他还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可他的剑法实在是好,我——我自愧不如!”垂下目光,心底有些失落。
柳枫也放缓了语声道:“他为和南诏国联姻,把自己的女儿增城公主嫁给南诏王为妻,可你刚巧也要成亲,于是得刘岩准许,你和增城公主的亲事选在同一日。大婚当日,你揭开盖头,发现刘岩是在戏弄你,竟把自己的女儿灌醉送入你的洞房,增城公主以为自己嫁的是留在南汉京师的南诏王,本就不愿,当晚更报了必死之心,看也未看,便拔出早已揣在怀中的匕首,你不曾防备,被刺中要害!”
刘浩瀚面上渐渐现出一份痛苦,失去了平静,双目含恨,显然陷入往事中。
柳枫肃然道:“后来你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被堂哥哥刘岩收做宠妃,一怒之下,冲进皇宫……”
刘浩瀚被勾起旧事,失声接口道:“英儿!我记得那晚,我流着血,奇迹般进了皇宫,却发现我的英儿……”话虽未完,可大家都已感受到那种悲凉,瞬间都安静下来。
刘浩瀚深深地吸一口气,叫怒道:“原来他早就看中英儿,是有预谋的,城里的南诏王是他找人假扮,他骗我,增城公主也是假的,根本就是个刺客,他起了贼心,想要我的命,想这样假借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这样既可以保住名声,又可以显示他有多疼爱我这个堂弟……”
刘浩瀚不由吼了起来,谁都看得出他心里的悲愤和痛苦,没有人说话,厅里只听得到刘浩瀚的声音:“我一身剑法皆是他倾囊相授,还记得我有一次打赢了他,可那一次在皇宫里,我才知道,我错了!”
刘浩瀚沉默了片刻,道:“比剑的时候,我断了一只手——”
垂下双目,刘浩瀚缓缓举起右手,只见右臂自腕处一片光秃,没有手,也难怪刘浩瀚是左手握刀,无论是谁,受过那样的打击,恐怕都不敢再用剑了吧?
柳枫瞥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以后不再用剑。”
刘浩瀚被触动心事,悲愤叫道:“我的右手没了,如何用剑?十八年,我用了十八年,方才练成浩瀚刀法,就为忘记以前,忘记刘岩教我的所有东西……”
鬼斧刀赵敛听到此处,大声道:“大哥,你不用剑,弟弟们也和你一样,都弃剑从刀,以往南汉的一切与我们无关,兄弟几个就是一群狂野刀客,现在是,以后也是!”
刘浩瀚默默点头,似有激动,又似有几分无奈,再不开口。
赵敛却瞅着柳枫道:“你说这么多,揭兄弟们的疮疤,无非想使我们想起伤心事,疏于防范,你好趁机伏击我们,不过我赵敛不吃你这套!”
“哼!”柳枫沉下脸,猛然说道:“你认为你可以?你弟弟赵谏当年逃离南汉,弃你而去,你为什么不捉他?就是因为你意气用事,救刘浩瀚时,被剑气所迫,吓坏了眼睛,你不单是为了兄长不再用剑,还因为你不敢,尤其是夜间,你眼不识物,惧怕剑光,我没说错吧?”
赵敛一怔,只觉得柳枫步步抢尽先机,竟无言以对。
胖鬼头忽然上前说道:“还有我们哥俩呢?”刀指了指后面,是那小个子的恶小鬼。
恶小鬼也明白他的意思,高声道:“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和胖鬼头是亲兄弟吧?”
柳枫目光在他们身上逐一掠过,伸手疾指,坚定道:“你是呼延迎春,他是呼延刚烈!”
恶小鬼怔住,没想到柳枫会知道。
柳枫微微一笑,瞧定他道:“你们呼延家自小追随刘浩瀚的祖上,你哥哥呼延刚烈原本一表人才,没有这么胖,那次你们兄弟俩为了刘浩瀚,在喜宴上喝了刘岩备的毒酒,此后呼延刚烈体形就开始发福,而呼延刚烈之所以改剑用刀,是因为体内毒素太烈,而毒发的时候,狂野恣纵,只有握刀时,心才会平和,呼延刚烈的刀法浑然天成,自成一脉,可谓是无师自通!”
听了此话,呼延刚烈忍不住接道:“你说的一点不差,舞刀时,的确令我体内百脉舒畅,若不练刀,身体就像虫咬一般难受,曾经赖以成名的剑法,只好忍痛不练!”
几人沉痛的过往,全被柳枫获悉,那恶小鬼呼延迎春四面看了看,忽然哈哈笑道:“对了,衡山六刀就你们五个人有来头、有故事,而我从生下来起,就只有三尺身长,跟你们站在一处,从小就很自卑,因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真正看得起我!”
刘浩瀚听了,转身盯住他道:“迎春,你该知道,大哥我对你只有敬意,是,我承认,以前在南汉的时候,没把你放在眼中,因为你个子小,我总认为你成不了大事,没想到我带着英儿逃难,你会拼死保护我,甚至被他废了武功,差点丧身南汉,你的恩情,大哥我岂会忘记?没有你,我们根本逃不出来。”
刘浩瀚深深地道歉,呼延迎春却面色凝重,截住话道:“虽然不能练剑了,可大哥传授四弟一身刀法,已经恩同再造!”说罢,与刘浩瀚迎面对望,面风而立,衣袍被吹起,倒真是凛凛生威。
赵敛与刘浩瀚握了握手,一切尽在心中,转向柳枫道:“我们既为六鬼,自然不会干好事,杀了假冒的李承戬,杀了那么多唐兵,你想抓我们,我们正好也想为死去的马希萼报仇,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没有看不起我们兄弟,比起那些世俗小辈,凭他给我们的恩惠,我们若不给他个交待,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何况我们今夜奉马光赞之命行事。李枫你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以前衡山那次见面,因为短暂,我们并不了解你,后来你背叛马希萼,我们立场不同,误解了你!其实你的人品比那马希萼强千百倍,但我们承马希萼之情,必须给他个交待!”
柳枫也明白,点了点头道:“你们就算死了,也称得上忠勇之士,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衣袖轻轻一拂,从空中带过,眨眼,柳枫闪身到了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