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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动荡难消倚山河,纷争不灭凭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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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晚上过后,他们就要走了,天绍青回屋时,见那妇人仍旧未憩,房里亮着灯光,便与她告别。

    不曾想那妇人正在灯下穿针引线,锦衣华冠堆了一床。

    天绍青十分好奇,盖因那些料子质地不俗,想及这家男主早逝,高堂又不在世,家贫如洗,怎会平白多出这许多奢华的衣物?

    她向来笃实,遇到怪事,总要问上一问,但又唯恐直截了当,会有不妥,于是婉转地搭言道:“大婶,我帮你吧?”言说间,抄起针线,拉过了一件衣衫。

    妇人受宠若惊,念及她是客人,连忙道:“不用不用,怎敢有劳姑娘?”不等说完,天绍青已埋头做起了针线。

    妇人没想到她年纪小小,看似不像受苦之人,竟技艺娴熟,不下于自家,不由愣住。

    天绍青一面走线,一面道:“何必客气呢?我与朋友在此叨扰多日,多亏你照顾我们,绍青无以为报,如今我已无大碍,明日便要离开。再者以前随师父云游四方,吃住都是自己打点,也习惯了!”

    妇人闻言也没在意天绍青后面的话,只是微讶道:“你们明日便走?”

    得到天绍青答复,她意外道:“那也是,你们有要事在身,老妇也不便强留,如有需要,望以后还回到此处!”

    天绍青与她闲谈,又觉得她和蔼可亲,大着胆子问道:“对了,大婶,这些衣裳是送去哪里的?”

    妇人神色黯然,长叹口气道:“都是做于东边王府的,老妇先前是王府女婢,后来先夫不慎从山上摔下,不幸而逝,家有子女,无人照看,我只得回到家中,那王府总是送些活计,教我帮忙拾掇,这些年老妇一家便是这样过活。”

    天绍青这次彻底解了疑惑,穷人的凄酸,使她安静地做个听客,任那妇人絮叨。

    许是山野乡民,平日难得有人关心,那妇人又是富人家的女婢出身,言行举止自有些风范,遇到天绍青,像是找到倾诉之人一般,连将往日心酸一并道出。

    天绍青在玉华山入道,从小便是俗家弟子,却极容易为不好的事情伤感,恍恍惚惚中,又想起了桑小小拜师那一幕,思量着柳枫会否同意。

    毕竟这是改变妇人一家生活的唯一办法,也许柳枫授她孩子些技艺傍身,此后可以凭此谋生,不必依靠别人。

    但她清楚的知道,柳枫有要事在身,不可延误,带上那孩子吧,又实在有所不便。

    况且妇人离了孩子,将来无有依靠,也孤零零一个人。

    天绍青念头百转,重重地叹口气,两人各有思忖,这般叙话,不知不觉忘了时辰。

    待妇人瞅瞅窗外,发现已到了卯时,赶忙催促天绍青道:“不早了,姑娘快去休息!”

    天绍青经她提醒,也有些疲乏,唯恐明日起不了床,耽误柳枫的时辰,站起来道:“大婶,你也早点歇着!”回到房里,也顾不得脱去外衣,照直倒在床头,睡了过去。

    这一夜,柳枫彻夜未眠,也想到桑小小所求的事,还想到天绍青会问自己。

    他一直也未忘怀,临行在即,本想弃之罢了,反正考虑到妇人家中情况,母子不能分离,且自己目今也自顾不暇,但最终还是提笔,赶在天亮前写成个册子。

    这时,桑小小已经苏醒,柳枫微笑着走过去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学武功?”

    桑小小点头,柳枫将册子递出,他翻开一看,也有些识货,加上连日柳枫教他认字,平日他母亲也授一些,并非目不识丁,发现是武功秘籍,便问柳枫:“哥哥,这是你给我的?”

    柳枫也不欺瞒,直接道:“今天我就要走了,昨天答应过你,因为临时有事,倘若带上你,你家又有母亲需要照顾,多有不便,而且你母亲将来年纪会越来越大,离开了你,会很孤独。所以我把这个东西留给你,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个人本领了!”

    桑小小原本以为柳枫八成不会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这一下好生欣喜道:“哥哥放心,等我学成的时候,一定去闯荡江湖,倒时跟你一样,我去找你!”

    柳枫笑了笑,没说话,在他看来,这只是件小事,没想到桑小小从此还真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

    虽然这只是柳枫短暂的栖身生活,但后来周唐两国开战,柳枫大难之际,还有一段桑小小报恩救师的说法。

    柳枫出屋后,远远与那妇人打个照面,也未知会私下授桑小小武艺之事。

    妇人却因与他们相处有些时日,不再生疏,说道:“青姑娘昨晚帮老妇做了一夜针线,此刻应该还在休息。”

    故而,柳枫进入天绍青房里的时候,天绍青正在熟睡,仰躺在床上,被子也没盖,剑也随意撂在一旁。

    柳枫笑她睡觉也不老实,好粗心大意,帮她盖上被子,把剑掖在手中,就一面看,一面坐在床边等候。

    这一等就是大半响,天绍青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忽然身姿轻灵,不安分地乱动一气,又说梦话,好像是有些难过的样子。

    柳枫讶异至极,转回头来看,手抚上她的脸颊,仔细留意她发生了甚事,还以为病了。

    房里很静,其实那天绍青做了个梦,正与他欢畅闲逛,拉起了手,不料愤然一声大响,自身后传来,把天绍青骇的一跳,就见一个中年汉子急步而出,冷目汹汹的瞪着她。

    那汉子持剑孑立,天绍青问他怎么来了,他却不答,只顾盯看柳枫,奇怪的是,柳枫也看着他。

    两人目中都有种敌意,天绍青被搅的不知所措,待要抚慰两句,忽然白茫茫一片烟雾吹来,寻不见二人。

    迷眼的白障,就像无穷无尽的深渊,把天绍青卷向不知名处,无论怎么走,也看不真切。

    她越来越觉得孤立无援,朝四下大呼:“爹!柳大哥!你们在哪儿呀?”声音回荡在空中,散去无踪。

    没有人应答,直到云消雾散,面前才爆开一道门,她曳步走过去,就看到一座险峰,高高伫立着,挡住了所有的道途。

    那柳枫正与天倚剑立在峰顶,衣袍翻卷如飞,迎面对望,各将剑举起,也不知说了什么,她听的很模糊,或许根本没有听清,两人就怨毒地打在一起。

    天绍青双臂一展,感觉自己像燕子般飞高,疾如飘风似的到了二人之间,试图分开他们。

    但没有人理她,而她宛如个虚设的幻影,不被注视。

    在梦里的她,当然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骇然失色间,以为自己是个不存在的魂魄,已离开了身体,只是为了不让二人打斗,拼命地用力。

    心乱如麻,使得她手掌沁汗,终于腰杆一挺,展开功夫,准备拿住他们要穴,进行制止,但忽然飘过一缕劲风,转眼,两柄剑受力斜分,两人也分站两边。

    视线无所遮挡,天绍青定睛前望,只见天倚剑胸膛被一口锋锐的宝剑贯穿。

    一时间,她恍若失魂,惊呼道:“爹!”尖声嘶叫。

    她刚要过去查看,身后又响起柳枫的叫声:“青儿!”

    她听到这声痛苦的呼唤,连忙回头,愕然地发现柳枫倒地难起,满身被鲜血染红,胸膛也同样插着一把剑。

    他好像快要支持不住,遍遍朝她伸手,要她过去。

    梦未醒,天绍青惊惶已极,躺在床上,失声连叫:“不要,不要,不要啊……”

    那柳枫正守在旁边,见此捉住她手臂,岂料她突然惊吓而醒,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醒来后,天绍青就看到柳枫诧异的神情,与他目光相对,竟有些恍惚。

    柳枫失惊问道:“怎么了?”

    天绍青脸色煞白,余悸犹存,也未说只字半语,还处在突发的恶梦中,不明白怎会做这样的梦,兀自下床,呆呆地走到桌旁,连敷额上的汗水。

    柳枫也微觉怪异,把她上下扫视。

    天绍青惊骇莫名,定了定神,才道:“柳大哥,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跟我爹拔剑相向,我和你们说话,你们全都看不见我,也不理我,只顾杀来杀去,我还看见……”觑着柳枫,微声道:“你跟我爹流了好多血。”

    柳枫看她认真的样子,只当她太容易自己吓唬自己,走到她身边,笑笑道:“怎么会呢?我与你爹素不相识,无恩无怨,别想太多了。”

    天绍青仍是惊魂未定,凝望柳枫,半惊半疑道:“可是……可是那个梦真的好真实!”

    柳枫揽她入怀,安慰道:“做梦而已,岂能当真?”

    天绍青安安静静偎在他胸膛,好半响才平静下来。

    外面蝉声响起,本是温暖的日光,忽然格外绮丽,充满了浪漫。

    过了会儿,两人双双出屋,与那妇人告别,然后牵着手离开了。

    这一次,他们亲密了许多。

    天绍青情怀直露,无法忘记柳枫的气息,适才他亲了自己一口。

    一个姑娘,从不懂情事到遇见心爱之人,第一次与男人接触,忽然长大了许多。

    柳枫亲她的时候,她浑然忘我,恍惚不已,不知道拒绝,不知道躲闪。

    柳枫捧起她的脸,俯身,低头,片时,两人就紧紧贴在一起,天绍青也可以闻到他的气息。

    直到现在,走在路上,她还觉得那气味未曾消散,心头甜甜的,偷偷地瞟着柳枫回味。

    这边,两人形如夫妻,那边,有一个人就恨意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