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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绍青脱离赵铭希后,在街上行不数步,忽觉被人跟踪,那些人身手矫捷,行走甚是轻便,穿着又是同等式样,还不时拿着画像比对,偷瞄自己,目光异常鬼祟。
天绍青以为是赵铭希眼线,当下也没多做停留,便疾步奔出金陵城,到了城外的官道,见一马车停在道上,立马搭剑在三十多岁的车夫肩上。
车夫不知她意图何事,只当抢/劫杀人,脸上冒汗,颤颤地道:“姑娘,别杀我!”
天绍青微视后方,见仍有玄天弟子尾随,连忙跳上了马车。
马车里还有一位妇女,那妇女望见她手持寒刃,还当是刺客劫货,一时惊恐告饶,车夫却道:“别杀我娘子——”
天绍青掀开车帘道:“谁要杀你们?借你的马车用一下,随便去哪儿都行,就是别让人跟上来!”
车夫连声道是,往城门口微瞄几眼,果见有人向这边疾奔,心中害怕,再也不敢留待,更不敢拿自己妻子的性命开玩笑,忙上车挥动马鞭,随着一声长嘶,地上顿时落下了两道车轮印痕,尘土飞扬,只消片刻,便扬长而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车夫跳下来喊道:“姑娘,到了!”
天绍青挑帘一看,已是杭州城外,不免一愣,车夫见状,近前做了一揖道:“小人不知道姑娘要去何处,就自作主张拉姑娘到我姑丈家!”
他欲要再说,天绍青却伸手一挡,从怀里掏出了几两银子,递给他道:“刚才多有冒犯,真对不起,这是一路上的费用,请收下吧!”
车夫见她态度转好,倒还有些意外,并未伸手相接。
天绍青将银子强纳在他手中,跨步走入杭州城。
杭州地处江南,素有水乡之称,而这江南水乡却别有一番风情,山水舟萍,花木拥翠,其骨缤纷,碧绿如新,一切如画如卷,沿途而观,行人如潮,或赶集卖货,或立于湖中摇舟唱曲,或于绿荫下纳凉,凡是亭台之地,歇脚之人也随处可见。
又适逢炎夏,烈日如火,远瞻那些曲径水榭,蜿蜒地架在湖上,好似熟睡的姑娘在矫首耍姿。
不知不觉间,天绍青已将西湖走了一遍,最后停步断桥,猛然倾首回顾,眼光扒开层层人群,立时见得柳枫入目,令她愣住的倒不是柳枫,而是与柳枫行于一道的乌南,瞥见乌南的那一瞬间,她目光一滞,竟现出一种吃愣的神态,转而急按剑身,愤怒地冲了上去。可惜人多眼杂,又挨肩擦膀的,待她行出数丈,那二人已入了‘楼外楼’酒家。
她也没做犹豫,连随举步跟入,不想迎面见着个店小二,嬉笑招呼道:“姑娘,请进里面!”
因她久久扫视楼外楼内间,却不入座,店小二不免怪道:“姑娘是找人还是?”
天绍青不看店小二,直接绕行而过,目视二楼,语气极冲道:“我找人!”遂快步上楼,沿厢房逐间找寻起来。
这时,角落里一间客房,正有柳枫与乌南说话。
这两人避开酒楼众多耳目,藏身此地,难免令人觉得奇怪,只听那柳枫道:“王启生旧居一无所获,想来是将兵策移交别处,他对刘言等人心存顾忌,兵策应该不在刘言手上,而王启生私下与郭威结交,巴结讨好,有可能兵策已经献于郭威,若是如此,我们如今就再无必要留在吴越。这样吧,待会儿我们离开此地……”
乌南本想问是否要赶去大周,却在目光前望时,舌头突然打结,柳枫见他神色怪异,随他瞅向前方,那里正是屋门,因未关严实,此刻露出一条细缝,恰可见天绍青从门口走过,兴是因为两人说话极轻,天绍青也没觑窥里面。
柳枫意外至极,未想竟碰到个不熟不生的人,且延视乌南神情,见其面色惨然,极是惊慌失措,不由笑道:“怎么?你们有仇?”
乌南连忙将意念转向柳枫,巴巴地道:“公子救我?”
柳枫仅见此情,已知他必与天绍青熟稔,少不得存有过节在内,于是斜指窗外,道:“你先行一步,外面等我!”
乌南点头,在柳枫掩护下从窗牗爬出,柳枫沿窗起睹,直到他离开楼外楼,方才步出房间,不过倒没离去,而是在回廊驻足,远远观了一眼天绍青,见其正在敞开的几间客房四顾,便下楼要了酒菜,坐在了显眼处。
天绍青始终也留意到柳枫,找了一圈未果,心情灰败,正巧廊边有扶栏可以倚靠,便顺势择位而坐,触景伤情之余,想起了一件关于乌南的事来:
天绍青有位师姐,名唤柯应儿,三年前嫁于晋阳的纪永,在她十六岁那年,一次路经晋阳,便打算顺道看望师姐,不想来到他们的住处,久唤无人,一时惊异,便擅自推开了那道屋门,一面顾瞻,一面叫道:“师姐,你在吗?”依然没有回应。
天绍青隐约觉得不对,又举步往里走了几步,忽见屋中一片狼藉呈现眼前,似是久未有人收拾,而姐夫纪永一人缩在角落,披散着头发,形容枯槁,活似数日不洗的乞儿。
忽闻脚步声临近,他也未看,就疯了一般上前扯住这人衣袖,道:“应儿?你回来了?”待睁眼看清天绍青面容后,方才失望地松开,失魂落魄地道:“不是应儿,不是应儿!”走到角落,又是无精打采,双眼空洞,一副颓丧的模样。
天绍青猜想可能发生了事情,便问道:“纪大哥?你怎么这样子了?师姐呢?”
纪永这才缓缓道出事情来龙,原来上玉华山提亲后,回到晋阳没多久,妻子柯应儿上街期间偶被路过的乌南看中。
乌南性急,派人打听,知是纪永妻子,纪永在晋阳,人尽皆知,父母双亡,穷困潦倒。
乌南遂贼贼一笑,买通杀手来到纪家,当时纪永还未曾学得武艺,很快便被擒住,要挟柯应儿,柯应儿心念丈夫,一个不备被强行掳走。
天绍青听闻这事,气煞心肺,毕竟柯应儿曾待她甚好,那年她上玉华山,仅才十岁,柯应儿见她年幼,处处给予照顾。
天绍青欲为柯应儿出头,因此,寻至乌府,将守院的一伙打手撂倒,闯进厅堂,剑锋高挑,遥遥指定堂上的乌南道:“无耻之徒,我师姐在哪儿?”
两旁下人林立,乌南斜目向他们猛使眼色,阴狠道:“给老夫杀了那个丫头!”
那些杀手各个凶神恶煞,俱是乌南买来的亡命之徒,有些武功底子,一听乌南命令当即围猎天绍青,招式狠辣,连攻死穴,双方激斗了个把时辰,乌南见自己似乎还有胜算,兀自在旁摸须窃笑。
不多会儿,杀手们就在他惊诧中悉数倒在地上,乌南只见天绍青凌空飞掠,眨眼间,掠至跟前,其剑尖猛地抵住他的下颌,冷喝道:“说!我师姐呢?”
乌南盯着喉间的剑刃,冷汗直流,却仍抱着一丝侥幸,装糊涂道:“姑娘何出此言呀?”
天绍青见他不老实,作势将剑逼入他的肉内,怒声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乌南惶恐已极,慌忙摆手道:“我说,我说……”
逼出问话,天绍青疾奔至乌家后院,一眼便瞅到晕厥的柯应儿,只见她昔日风采全失,头发凌乱,衣服破碎,难以蔽体,那满屋狼藉萧索,想是她气极发泄所致,地上还犹自沾着一滩血迹。
天绍青震惊莫名,一把扶起面无血色的柯应儿,那一瞬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果然在扳过柯应儿的身子时,看到一口带血的剑直挺挺地插在柯应儿胸口。
天绍青顿时流下泪,讶唤道:“师姐?”
此时的柯应儿早已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当日她为了纪永被抓回乌家,被人强行灌下迷失散,功力尽无,受尽乌南凌辱,只觉贞洁已失,一时想不开,便自残生命。
柯应儿气息微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要哭,青儿,这是我的命,你答应师姐,照顾相公,我怕他——会——随我——而去,你——要——”
天绍青一面哭啼,一面抓住柯应儿伸出来的手,连声道:“我答应你,师姐,青儿一定为你报仇!”
从那后,这乌南深知得罪了玉华山,便弃尽家宅,离开了晋阳,以致天绍青屡寻不着,不想此番竟在此地遇见,哪能将其轻松放过?
此刻,她不觉回神,狠狠锤上桌子,立起叫道:“乌南,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话正让楼下的柳枫听个正着,正要看时,店小二走了过来,置酒上桌道:“客官,您要的酒来了!”
随着店小二的脚步,可见柳枫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般。
店小二放下酒食后,柳枫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自斟一杯酒握在手中,高声赞叹道:“好酒!”挟起酒杯,他的余光微向上方斜视,却正是天绍青的方向。
这不经意的声音顿让天绍青向楼下张望,柳枫似是料得如此,急从坐处起身,并大力甩开手上那柄纸扇,笑着步向门口。
天绍青见他要走,登时着急,想也没想便拔剑出鞘,凌空飞刺柳枫。
一股冷凉剑气即刻逼上柳枫背脊,他从容悠闲,很狡猾地微笑着,瞬间,纸扇猛地向后方一扫,立时拍落了那阵劲风。
天绍青见机不对,赶忙收招落下,就落在门口先一步挡住柳枫,手中剑向前指定柳枫,喝道:“乌南在哪儿?”
柳枫一脸若无其事,既不看她也不说话,天绍青不由着急,将剑逼进些许,再次喝道:“说!”
柳枫眉睫高扬,盯着她笑了一笑,敛容把弄着扇面道:“要是我不说呢?”
“你!”天绍青未料他如此作答,顿时气得说不出话。
“哼!”柳枫冷瞥她一眼,摇扇径行而过,只留下天绍青呆呆地站在楼内。待他出了楼外楼,经过一处小巷,前后胡同忽被堵死,数十名官兵刹那将他围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