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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茶寮笑语忽地一换哀叹,有人道:“哎,可惜了武安军节度使边镐呀,好好地大将人才,因了一个奸细差点命丧当场,全军覆没也非他一人之错呀!”
柳枫闻言,兀自骂道:“王启生,你好大胆!”面上狰狞陡现,烙出杀气。
他一把拗碎了茶杯,抓起桌上的包袱,转身夺步而去。
乌南的脸一阵惨白,心里大怔,莫非王启生就是那奸细?不然柳枫岂会如此动怒?
他只当猜的**不离十,也没敢多言,就趋步急跟在后。
也不知行了多久,柳枫方才脚步放慢,似是稳定情绪,嘴角居然漾起一丝笑来,可莫测深沉,直教乌南不敢恭维,这节骨眼上,万一说话不留神,指不定又会将其惹恼。
两人互不言语地赶路,须臾间,当空飘来咻的一声,一人已横身将去路挡住。
乌南抬眼细瞅,只见这人是位三十上下的大汉,身板挺硬,骨骼惊奇,想必身手也是不凡,他装素颇有江湖风范,乌南正自好奇,他已向柳枫恭谨抱拳,揖礼道:“柳公子,教主有请!”
虽不知此人来历,但能与柳枫这般说话,该是熟识,然听口气,却又不像是故交,而柳枫明显也是笑意冷然,不怎么客气。
那人自也观察甚微,情绪不是很好,当下就略有不忿,欲待发作,可碍于现状,便硬忍下来,又朝柳枫恭揖道:“三萧奉教主之命,一定要请到阁下,还望阁下给三萧个薄面,教主确有重要的事情找你!阁下雅量,该不至于推托吧?”说到底,他还是将口气提至激将上面。
未料真还奏效,颇对柳枫脾气,柳枫软硬兼吃,觉得有趣,竟笑着点头了。
那三萧道了声:“多谢!”便就在前领路。
柳枫随他行出两步,忽然想起身后的乌南,遂于身上掷出一物,道:“你且先行离去,拿着这个,我去去就回!”
乌南知晓,柳枫之所以未驱赶于他,也正是应了南楚那一战,柳枫必是料准自己可在当中周旋。
这乌南显见是一介小人,无甚君子之风,但俗话说,小人对小人,也有其用处。
从潜伏南楚的经历看来,柳枫纵横两地,非是只存善念,不懂此理,虽然柳枫明白那些事,但不一定会遵常法。
于是乌南压根就不担心柳枫会撂下自己,果然接过那物什一看,正是太尉之令,当即脸现悦色,张目望着柳枫渐渐消失的背影,洋洋得意,甚至回味起了曾经驰骋战场,奋勇杀敌的种种,并喃喃道:“你有意让老夫帮你一把,老夫便也就不推辞啦!”
待到薄暮时分,柳枫与三萧已折至一座山头,在山腰七拐八折地绕了很大一圈,才止步于一处提着‘月明’的宅院。
宅院深深,斜阳夕照,一排排房屋被映成金黄色,两旁树木葱茏,偶然可以见得些许阴凉。
三萧内心打着鬼算盘,领柳枫入宅时,态度却依旧很好,还比先前更谦恭:“柳公子,教主等候多时,请!”
柳枫未有奇怪,就举步入内,穿过庭院之时,目不斜视,看也未看四周,待行至里面,不需三萧引路,已轻车熟路般到了大堂。
此刻,大堂正椅之上,一个四十许间的男子刚将茶盏放下来,闻得脚步声入堂,遂抬头相视,正对上三萧的目光。
两人对望片时,三萧颔首道:“启禀代教主,柳公子带到。”
那代教主略视柳枫,目中隐隐露出一份轻视,却指了指大堂左首,示意柳枫坐下叙话,柳枫大胆承接,他哈哈笑道:“柳枫,终于来了,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虽在问柳枫,却斜扫一旁,朝三萧道:“吴三萧,去请边教主!”
吴三萧依命,他一脸喜色,做出熟视柳枫的样子,道:“自从上次一别,教主可是万分惦记你呀!”看起来倒似极为热情,实际上不过是表面功夫。
柳枫猜想,大概和边灵此次相请自己的目的有关,极有可能与这代教主利益相冲。
是以代教主搭讪,柳枫只笑不语,那代教主又唠起了一些家长里短,柳枫还是只笑而不答,他顿觉尴尬无趣,遂止口不再出声。
静了少刻后,猛闻一阵脚步入耳,吴三萧已与教主边灵来了。
这代教主赶忙离位相迎。
边灵大老远望了一望柳枫,漾笑道:“柳枫,自上次迄今,咱们可是有些时日未见!别来无恙吧?”
她倒是客气,不料柳枫敛容,立起后不正面回话,却轻轻展开扇子,漫不经心地相询道:“你执意请我,不知所为何事?”
边灵被问中下怀,叹了口气道:“天名剑落在沈家,这多亏你消息灵通,我月明此番能重出江湖,完成祖师遗愿,它日抵入太白山,拿回遗失秘宝便如囊中取物,本座谨以此来谢谢你!这份恩情总是一份大礼,本座还是不会忘得——”
她一开口便朝柳枫提及沈家庄天名剑泄露一事,厅堂的人大多不觉异状,可见双方早就达成过共识,而柳枫也是知情。
柳枫闻话淡淡一笑,也不怎么开怀,垂首把弄起扇子,不经意道:“说起来,柳枫能够顺利找到当年背叛凌家的叛徒,也多亏贵教帮忙!不过我们只是互相利用,如今事已毕,我们应该再无瓜葛。”
他这说话陡然改变初衷,虽是面不改色,语气也轻,然却是一派桀骜无惧。
那代教主听了,自是不大满意,只觉柳枫藐视月明教,虽则心中另有想法,本也无意让柳枫入月明教抢占风头,可柳枫如此倨傲,还是忍将不住,或者他还想在边灵面前表现一番。
柳枫摆明是过河拆桥,要一拍两散。
他欲将发作,边灵暗地里横了一眼,他知目的已成,边灵并不是真的叱责他,仅是做给柳枫看罢了,便悻悻退到了边角。
目今就算不发话,边灵也未必肯受柳枫之欺,他便坐看好戏,也无甚不好。
柳枫将这一切瞧入眼内,心里轻笑却只当做视而不见,仍然昂首道:“至于黄府,袁道成与孙道成——”他顿了顿,面色突然转寒,侧目斜向边灵道:“哼!你派他们二人前去,面上是为助我,殊不知是不放心他们,怕他们有二心,在沈家借机争夺天名剑送给一眉老鬼,才是真吧?”
柳枫言语机锋甚利,直击边灵意图,自然也将自个儿说怒,怫然变色,眼光斜向边灵时,道道寒光迫人。
那边灵心知肚明,却不知怎的,在柳枫唇言相讥之下,只是温然发笑而已,并不急着攻击。
柳枫一面踱开步,一面目视边灵,续道:“而另一方面,是想我欠下贵教一个人情,他日为你所用!不过我说过,江湖恩怨永不插手,也不想受人约束,大唐事务繁多,以后无事不要再找我了——”
言未讫,吴三萧已怒容立现,指叱柳枫道:“你别太过分了,当日本教重出江湖的时候,可是你自己来到咱们月明总坛,说你知道天名剑的下落,要和我们交换凌坤,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帮你查到凌坤就是黄居百,如今你大仇已报,就想甩开我们,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吴三萧到底是心思单纯,满心激愤,盖都是维护自家,不似代教主那般,一言一行,都窥瞧边灵,选择时机而言。
柳枫冷哼了一声,森寒道:“没拿到剑是你们自己的事,消息我已经透露给了你们,凌坤我亦找到,亦没用你们月明教一兵一卒来报这个家仇,至于袁道成与孙道成,还有寒冰门两兄弟,那帮无能之辈,只会破坏我的大事,如今我与贵教该是两不相欠才对!”
吴三萧放声叫道:“好一个两不相欠,你利用完了我们就想走?”代教主不言,他倒声势骇人,毫不相让。
说起来,这吴三萧在月明教地位虽称不得尊崇,但却是追随边灵的心腹,江湖上素来有‘九环雁翅’之名,九环便是指这吴三萧之威名,至于雁翅则是塞北胡人女子关阙,这二人自小跟随边灵,论来也有二十余载,九环雁翅多半指他们所用的兵器,以兵器立名江湖,也算小有一方成就。
所以他怒气难忍,含怒发作,显是对边灵心思了如指掌才会如此,那代教主却没他这般放肆,也是代教主碍于地位,时时以期能有更大作为,便多了份顾忌。
吴三萧叫嚣辱骂,边灵视若罔闻,并不及时出言喝止,待到几句罢了,方才将其喝退。
柳枫实也不是好欺之辈,尤其这吴三萧在他眼里,不甚起眼,居然嚣张跋扈,便拒不相让,轻抬着眼皮扫视吴三萧,一只手捋着手中扇,全是悠然之态,微微反诘道:“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想集结月明教众,打进金陵城?和朝廷做一番抗衡?”
吴三萧气结道:“你——”
厅里静了一瞬,边灵斜目望着气定神闲的柳枫,眼珠子滴溜一转,陡然哈哈一笑道:“本座真没有看错人呀!柳枫就是柳枫,无论身份是李唐的太尉李枫,还是行走江湖的柳枫,都这么傲气凛然!”
柳枫深知她只是被自己话语唬住,有畏惧南唐之心,才不作色,又身为一教之主,需人前大度,但又不满被自己欺凌,是故语带嘲讽,当下也不给情面,轻轻一拱手道:“话已清,事已了,后会无期!”才说罢,就甩扇往外走去。
吴三萧还义愤填膺,一步走出,喝叫他道:“柳枫,教主看得起你,你——休要不识抬举!”
边灵连忙拦住他,不紧不慢道:“不得无礼,怎么说柳枫也是本教的贵客!他这种真性情,怎么也好过那些阿谀奉承之流。”忽然口气一改,想及沈家燕千云的举动,不禁有些恼怒,自言自语道:“燕千云,如果不是你暗中通风报信,引来天倚剑,本座早就得手了!”
盛气之下,当空拍出一掌,她招手唤来代教主,细言道:“方勿败,本座吩咐你查燕千云的亊,办的怎么样?”
方勿败上前数步,连将近日所查的种种一一报知:“据探子回报,燕千云与天绍轩正在赶往大理国途中,他们似乎在找聂教王!”
边灵听得此话,兀自琢磨道:“现下本座身受重伤,少说也须一年半载才能痊愈,这件事切不可传到一眉老鬼那里,这个老鬼一直居心叵测。此次天名剑未能顺利得手,你要派人跟紧沈家那对小夫妻,一有机会,务必拿到天名剑。”
方勿败扣手依命:“属下知道。”
于是边灵又换了一副笑容,转眼去看柳枫,笑意盎然道:“柳枫,既然来了,就在本教多住几日,你无心加入本教,本座也不会强人所难。”
她虽本身脾气也不是太好,但有其圆滑之处,转瞬之间,又对柳枫态度友好。
柳枫却依然固我,扣起扇子,立马作势回礼道:“多谢一番盛情,柳枫还有要事,不便久留,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堂,不多会儿就似一阵风般消失在长廊尽头。
柳枫旁若无人地走出月明,曲径通幽,迎面猛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只见一男一女疾步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