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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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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铁勒王站在帐前看着夕照下的三个少年,接过侍妾曲伊人递来的热帕子擦着手,语调怅然:

    “看这些少年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幅画。”

    曲伊人掩口轻笑,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铁勒王的面色瞬时转变,连暖色的阳光洒在脸上也不能融掉那如霜的冰冷杀气。

    “你看见了?”

    “不止我,喏——这几个孩子都看见了。”

    曲伊人葱指向前点了点。

    “今早大汗过府见义成可敦,想必公主府的困境已然解除了,你去送些滋补的东西给可敦。”

    曲伊人笑意盈盈地敛衽一礼:

    “是。”

    翌日清晨,萨满庙。

    天色还未透亮,无遮无挡的寒风卷地呼啸。

    “母亲,大哥他会来吗?”

    摩可里亲王扶着义成公主,母子二人孤零零地站在尚透着残灰余烬的萨满庙前。

    义成微笑不语,只轻拍了摩可里挽在她手臂上的手。

    约莫一盏茶时分,便见到轻骑简从的摩多可汗自街口转出,远远看到他们,便打马疾驰而来。

    义成看见了,也热络地挥手示意,嘴角上翘,掩饰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恨意。

    如若不是献出了那四万精兵,又岂会有眼下这般母慈子孝的光景。

    “可敦怎不在屋里,受了凉身体更不好恢复了。”

    摩多匆匆下马,由身后随从接过去,自己轻身跃上庙前数十级的台阶,向义成母子跑来。

    他们眼下虽为名义上的夫妻,然则义成年老色衰,加之摩可里已渐知人事,摩多对义成虽称呼为可敦,但仍然是当做继母长辈看待。

    义成向着摩多慈爱地微笑着,携过他的手向庙里走去。

    “不论大汗信与不信,我是盼着也加因能顺利为大汗诞育个小王子的。此番有巫蛊的冲撞实非我所愿,我记得大汗与也加因信奉萨满婆婆,今日咱们一起来萨满庙中为也加因祝祷,希望母子一切平安。”

    “可敦多虑了……只是母亲或许不知,这庙中的神像已被焚毁了。”

    义成面露惊恐之色,停住了脚步问道:

    “怎会?是怎么起的火?”

    摩多一阵苦笑,只得将前日萨满神与圣狼两败俱伤的谣传又说了一遍。

    义成捂住胸口犹自皱眉:

    “此等怪力乱神之说,大汗不可轻信。”

    转而微笑着拉过两个儿子的手,柔声说道:

    “我的母国有个说法,所谓信奉,是心诚则灵,只要心意真诚,心中有神,则这庙里有无那泥塑木胎的神像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心诚。”

    她仍然进入殿中,对着焚毁的萨满神像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闭目祝祷半晌才作罢。

    此时神龛之后转出来一个庙中侍奉的萨满神婆,满脸涂着青白色脂粉,看不清相貌。

    她自义成手中接过剪成鹿、鹰形状的兽皮,知道这是贵人的供奉,便款款蹲下身向义成施了一礼。

    义成一脸惶恐去扶她,脊背对着摩多所站的位置,与那萨满神婆飞快忽视一眼。

    萨满神婆捧着供奉向三人道:

    “感谢贵客礼遇,萨满神方才自天庭向我授意,三位乃是当今国中至尊至贵之人,恳请移步后殿享用素斋圣餐——萨满神授意,三位不可推辞。”

    义成目视摩多,满目愧意:

    “如若可以令也加因母子一切顺利,我愿意常来萨满庙吃斋拜谢。”

    摩多见此情状,已知无法推辞,只得笑着同意。

    一众人遂跟同萨满神婆一起,往后殿的斋房走去。

    庙中遭逢大火,部分斋堂有所损毁,是以三人所进入的斋堂十分简陋,只以一扇木质漆屏权作隔断,被隔成了两间房,一边是信徒斋舍,一边是食斋之所。

    习惯了养尊处优和珍馐佳肴,摩多和摩可里在此等情境之下毫无食欲。

    但义成显然对庙中素斋十分满意,大快朵颐之际,更是一口一句祝祷,希望也加因为土奚律诞育王子。

    眼见此等情形,摩多和摩可里也只得逢迎感激,一时之间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不一会儿隔间似有人声想动,初时三人还以为是庙中之人未去理会,待听得外间人开口说话,却是大吃一惊。

    “你伺候到这里便回去罢,将我那马儿喂饱了,在外间等我。”

    极熟悉的男声,说的是汉家语。

    摩多的手心一痒,原来是摩可里在向他示意,以口型向他说了个名字:乌木扶雷。

    摩多这才想起这个突伦王子,外间传说乌木南江觊觎大宸之心早已有之,更是让自己家中三子从小熟习汉话,为他日征服大宸做准备。

    传言竟是真的,乌木扶雷日常里竟是用汉话。

    “你怎还不走?”

    乌木扶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恼怒。

    “王子与异国佳人私会,这么着急就要赶我走吗?”

    这是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呵……”乌木扶雷倒抽一口冷气,许是十分吃惊。

    隔间的摩多反而存了猎奇的心思,以手按住正要起身相询的摩可里,却未察觉摩可里眼中的一丝悲悯。

    “王子你说,那摩多可汗侧妃怀的是不是你的娃娃?”

    另一个男声语出无邪,未及乌木扶雷说话便接着道:

    “若她生出个小王子,将来做了可汗,岂不是整个土奚律都是你的。”

    摩多霍地站起身,因一时晕眩竟站不稳。

    义成掩起唇角讽刺的笑意,向摩可里使了眼色,后者连忙起身扶住摩多,并死命按住他不许发出声音。

    摩多挣扎几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便不再动了。

    “既然王子已将土奚律收入囊中,就不必再让月里朵做也盖的侍妾了罢,她毕竟是我国公主……”

    隔间匆匆有人进来,以生涩的汉话说道:

    “两位进错斋舍了,快快随我出来罢。”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义成才令摩可里放下捂在摩多嘴上的手。

    “大汗恕罪,如此丑事,方才若是大汗直接冲出去,可想到如何收场了吗?”

    摩多方才已经领会到义成母子的深意,后背不由一阵战栗。

    方才如果出去,大概全天下都知道他最宠爱的侧妃与异国来使私通了,那他在天下人面前,便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惊惧之后便是恼怒。

    “可敦今日大费周章的安排,方才好一番做作,只是为了现在这一幕罢?”

    摩可里被摩多眼中的凛冽杀意惊住,义成则一脸坦然。

    “我是知道真相,但想必由我口中说出,大汗也不会相信,只得出此下策——我是为了大汗好。”

    “可敦究竟为了谁好,便不必在本汗面前演戏了。”

    义成毫不理会他的讽刺,直视他被怒火烧红的双眼:

    “天家血统,不容亵渎,大汗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