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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杀了绿涟?”
若说卫府里最受信重的下人,绿涟便是第一个。承晔打小只将她当做母亲的亲姊妹般爱戴撒娇,哪知她服侍母亲几十年,竟然也如此歹毒阴狠,对主子痛下杀手。
翠漪闻言以手遮面,伏在地上哭得更加大声,“我见到她在二少爷房里下毒!”
室内三人神情一凛。
卫承晔往后退了两步,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道:“糊涂!那时铮三哥也在我房里住着,伤着他……”
猛然一个激灵,才想到当时源铮正是厉氏强行要从卫府带走源铮的时候。
是因为没有成功带走他,才让绿涟痛下杀手?
“是婢子有错,想她既然已经身死就算罪有应得,没有将实情向老太太和少爷禀告,婢子有罪!”
翠漪不住叩头,林世蕃叹了口气,在烛火的阴影里沉声问道:“她是否跟你说过何人指使?”
“她只哭,一劲儿跟我赔罪,说对不起夫人少爷。”
翠漪双眼怔忡,似是在努力回想。
林世蕃透过昏黄摇曳的烛光与费鸣鹤对视一眼,后者轻微咳了一下,面上微笑中的寒意让承晔无端一冷,“此番绿涟谋害夫人少爷之事,你是有功的。老太太一直夸你为人周到,想让我纳你进房中。你若不嫌我老病残弱,便择个日子搬进来。”
翠漪满脸愕然不解,继而流露出迷蒙雀跃的神色,在地上叩了个头,“婢子只怕配不上先生,没有不愿的。”
承晔亲自提了风灯,引着林世蕃穿过院子,又拣了府墙内无人走的夹道,直将他送至邻着一处湖水的低矮院墙下。
世蕃见他瞧着自己便装打扮,轻拍了承晔肩膀,“连绿涟都……卫府里里外外不干净的怕是不少,我今日这般小心,也是让你知道,今后你也不是孩子了,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要万分警惕才行。”
“舅舅,绿涟应不是厉氏一伙的?”承晔急切问道。
“铮三哥在府里已经住了几日,如果想要害他,通过绿涟下毒比王安亲自上门拿人要容易得多,但是,依今晚翠漪所说,绿涟是王安死之后才下毒的。”
世蕃欣慰一笑,“你学会考虑这些事自然是好的,但谁知翠漪是否也说谎了?”
“我这里有一个证据,先帝中风之后你母亲颇觉事有不妥,曾命绿涟修书报与我。那信中有疑点,她直言厉氏谋反,让我在京外截杀南下的厉重威。”
承晔悚然一惊,难怪舅舅与费先生一直关注翠漪、查绿涟,母亲送信之时只是大致猜到厉氏要谋反,也能猜到厉重威在突伦前线要对莅王和自己父兄不利,但谁也没想到厉重威胆敢勾结突伦谋害忠良,莅王和父兄罹难的悲剧一定是母亲想不到的,五万怀远精锐怎会让厉重威大军全身而退?
而最最要紧的,应是通知舅舅入京救驾,或者堵截厉重威之前分兵救驾,而不是让他全力截杀厉重威。
“此事仍然疑点不少,需要继续查一查。她在卫府生活几十年,与谁人过从甚密,做事前后见过谁,有过什么事未必无迹可寻。”承晔郑重点点头说道。
御沟自皇城东南迤逦而过,流经权贵林立的参差十万楼台馆阁,注入城东的定隆河。
而沿着定隆河巍巍而建的椒兰巷,便是京都最繁华奢靡的所在。
一旦入夜,椒兰巷便最先闹嚷起来,坊巷里次第燃起灯火,华灯初上的街面上车辚马哓,香风细细。京都富庶仕商咸集于此,或饮酒添茶觞咏诗文,或倚红偎翠极尽风雅。
椒兰巷中段有一处极为特别的所在,自街头看这里是一处三层楼阁,建的极是精巧,曲阁高廊,累台重馆之间,依稀可见山石嵯峨,奇花异草疏落参差。正中一方金丝楠木大匾额,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玉带旧游”,但街面上没有入口,也无小厮丽人沿街招揽。
这里是京都达官豪绅清聚之所,只能从定隆河乘船,由店中船娘撑船摆渡至店后的码头上方可进入。且玉带旧游有个规矩,只可由常客带新客进入,且进店前便要戴上船娘准备的青铜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店内赌坊、淸倌儿均是京都极难得的清雅奢丽,入店后一应起居饮食均有绝美佳丽伺候,豪掷百两黄金可流连在此地一个月,是京都最大的“销金窟”。
这日夜里,店内嘈杂喧嚣,而其三层的丙字号房内,却门窗紧闭安静得分外蹊跷。
“前番厉氏谋逆那一招棋,这两个老东西接连出了岔子,才导致旧主多年布局溃败,委实可惜!”
一个青铜虎头面具的皂袍男子偎在一张珍珠软簟上,微微低着头对着手中白玉盏里的琥珀色美酒。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头戴紫铜麒麟面具、身穿宝蓝织金道袍的男子,对他的抱怨恍若未闻,良久之后才低低叹了口气。
“所幸手中的军力保住了,旧主爷也没什么损失,只是……这段日子冷眼瞧着,这小皇帝心性坚韧,非常人可比,加之身旁这几个老臣也不是庸才,需要谨慎对付。”
“我早就说了,应该除掉林世蕃,旧主偏……”
虎头面具人的牢骚被粗暴打断,麒麟面具人厉声喝道:“没有林世蕃,厉重威那二十万京畿卫谁来抵挡?指望你?”
说着又缓了缓口气,语重心长道:“别提这些没用的。此番我来,是要将旧主下一步的计划告知与你。”
“旧主怎么说?”虎头面具人丝毫未因方才被呵斥而有所不快,反而饶有兴致地坐直身体追问。
麒麟面具人用食指自杯中沾了酒,在案上点了三下,将拇指与食指并拢,用力砸在桌面上,“动用外面的这些势力,借刀杀人!”
“你是说这次出使……嘿嘿嘿,我心中有一计——”
虎头面具人凑向那人欲要说出心中计较,又被麒麟面具人打断:“万事有西边那位做主,你不要插手!”
“先前那次就是这老货出了纰漏,旧主还是如此信任他。”虎头面具人心有不甘。
“这次谋划旧主自有安排,你不要妄动,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麒麟面具人站起身,将手臂发力,按向仍坐在珍珠簟上的青铜面具人,直至他吃痛之下不住点头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