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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将车夫喊来,另外把府中的财物都收拾一下,重要的值钱的放在一起,贵重服饰这些占地方的便不要带着了。”
快速行走在府中青石铺就的道路上,石渊上卿慌出了满脑袋的汗。
家老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可看到朱威跟公孙衍等人的阵仗,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多问。
一路穿过回廊,穿过隐秘在花园间的小路。
来到后院中这不大,却很是精巧的房屋门前,石渊脸红脖子粗的擦去额头的汗珠,抬起的手臂顺势向紧闭的房门砸去:“红莲,红莲。别睡了,赶紧起来梳洗……”
“罢了,便不要梳洗了。”石渊上卿思索着,顺势将房门给推开:“就收拾一下值钱的物什,其余的都不要了。”
说完抬头,石渊那行色匆匆的身躯突然愣住。
前一刻还急火攻心导致通红的面容,此时瞬间变的铁青,“男子的腰束?吾忙里忙外拼了命的为了府中上上下下,汝这贱人竟然与人白日里行此等荒唐事!”
注视着房中不堪入目的情景,石渊上卿瞬间忘记了眼下的生死处境,急火攻心之下,其顺手抓起不大的木质几案,使出全身力气,没有任何二话的砸了过去。
红莲惊慌中却只能抓起被褥遮挡。
好在,那飞来的几案并未砸中红莲蜷缩的身躯,只是砸在了床沿上。
“住手。”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从屏风后走出。
看到卧榻上的红莲花容失措,男子箭步来到了其跟石渊之间。
“江秀!”石渊怒视男子,伸手指去:“尔曾经乞食街头,可还记得是谁给了尔今日的衣食无忧。”
“气大伤身,石渊上卿莫要动怒。”江秀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淡淡道:“朝堂上的事在下略知一二。红莲于上卿而言无足轻重,于江秀而言,却是心头血肉。若上卿肯成全,江秀愿为上卿出谋划策,助上卿稳度这七日。”
这江秀曾流落街头,石渊初任锺邑令时,为了体现自己的功绩与仁爱,广纳贤才、广收门客,故而这江秀以口舌之利进上卿府做了门客。
如今时局不利己,石渊本就悔恨交加,回到府中好心提醒自己新收的妾室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却看到现在这一幕。
这江秀还不知廉耻的站出来,让石渊更加的难以忍受:“尔还敢以此事要挟吾?莫说本上卿不怕那公孙衍查,即便七日后要被车裂,今日尔等二人也不得骑在吾石渊的脑袋上猖狂。”
“来人,来人呐。”石渊撸起袖子扬了扬了手臂,气喘吁吁的回首。
只听‘哐当’一声响动,半开半掩的房门被人彻底踹开。
公孙衍背负着双手的站在门外,冷言冷语道:“奉王命,彻查锺邑‘天罚’一案,锺邑令府上一干人等皆有嫌疑,令尔等一刻钟之内前院集结,眼下一刻钟已过,尔等可是要公然违抗不成。”
阳光从公孙衍身后射入,将那瘦弱却坚挺的身影拉长,看上去倒像是伟岸般的巨人。
站在‘巨人’的阴影里,石渊忍不住嚷嚷道:“尔莫要太过分了,吾乃当今朝中上卿,堂堂锺邑令。大王虽让吾七日内不得离开府邸半步,却是不曾给予太子抓捕吾的权力。”
“大王虽未曾下令抓捕上卿。可太子奉命彻查此案,便有权询问任何可疑之人。上卿还是自重的好,莫要伤了和气。”公孙衍毫不示弱道。
回头看了眼幸灾乐祸的江秀,顺带着扫向卧榻上正在瑟瑟发抖的红莲。
石渊面容上的青筋暴起,气得好一阵咬牙切齿,最终却只能无奈的跺脚,往门外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石渊被跟随公孙衍而来的衙役带着离开。
公孙衍则将目光看向另外两人,“劳烦二位整理妆容后出来,若再有拖延,便押入大牢审问。”
……
石渊不愧是锺邑令,府邸中的佣人和妾室、子女加起来足足上百人,而且这些还只是跟石渊有亲密关系,或者有奴仆契约的人。
若是再算上三十多个门客,这数量,比惠施的相国府都要多。
环视将院落沾满了的众人,朱威禁不住蹙起眉头来:“早知如此,便该多带些人来了。”
“带的人多,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公孙衍靠近一步道:“吾二人不如这般……而后将两两的话核对……”
好一会的交流之后,公孙衍跟朱威愉快的达成了共识。
最后一句话落,二人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随后朝着两个不同方向的角落而去。
两个衙役也分开来,一人跟公孙衍,一人则跟着朱威。
石渊的目光紧跟着公孙衍移动,直到看清二人相距百步远站定,石渊才冷冷哼出一声。
此刻的神情模样,看上去倒是相当的不屑。
公孙衍与朱威各自对身边的衙役一番叮嘱,只见衙役拱手道诺,紧接着转身走向了人群。
两个衙役在人群中一会的打量,不多时,便各自拽着一人走出。
强行按着两个人的手臂,将其押到公孙衍及朱威的面前。
远远的,朱威转头看向公孙衍,却见后者也正看着自己。
相视的二人神秘一笑,随即错开了目光。
微笑的嘴角翘起,朱威摸着自己嘴角的胡须,似是侃侃而谈的样子道:“尔在锺邑令府中是何身份?因何进的锺邑令府?来此又有多少年月?二十二日前尔身在何处所处何事?随后的一日,也就是二十一日前,尔又在做些什么?还有……”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眼前之人只感觉头脑发胀。
另外一边,公孙衍几乎跟朱威保持着同样快的说话速度,问着同样的问题:“还有关于那其余人等,这些人那几天都在干些什么?可有一连多日未曾回府,且行踪诡秘可疑者?”
眼前之人听的晕乎乎的,一时之间还真就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十二天前的事!这谁还能记的那么准确?
焦急的跺了跺脚,直到突然看见公孙衍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来,此人才随口胡诌道:“在下卢弦,河西阴晋人士。前番秦人进攻河西吾便回了家乡,三日前才回到这锺邑。您的这些,在下实在不知啊!”
面露难色,这卢弦故作无奈的将双手一摊。
公孙衍看着其这副模样,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阴险的笑意,“尔可要用心回答,看到那边没有?”
斜眼示意这卢弦往朱威那边看:“若是尔与那人所言不一,到那时,可免不了牢狱之灾。”
……
太子府前安静的道路上,马车行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太子申透过车窗注视着车外黑夜下阴沉沉的一切,从陈轸府上一路而来,其都不曾转动过身躯。
“太子。”家老拎着火盆从府门前奔来,小心伺候太子申下车。
太子申看了看远处停留的马车,随意问道:“有客来访?”
“是相国。”
“现在何处?”
不远处的马车传来一阵响动,身披裘衣的惠施耸立在风中,缓缓抬起双手行礼:“惠施铸下大错却无力弥补,唯有府中这三百金,赠予太子解当下之急。”
随着那声音散开,两个相府的门人将三个大箱子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寒冷的夜风中,惠施始终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态,哪怕寒风已经让其忍不住的微微摇摆,也始终等待着一个答复。
扫了下眼前之物。好似自己名字一般,太子申彬彬有礼的一笑,轻声道:“相国掌管魏国大小诸事,当知这三百金对吾而言是多么的不足道。魏申所做所言,不为相国、不为公孙衍、不为这满朝的卿家。为的是变法可以继续,为的是大魏的江山稳固昌盛。”
被太子申一番话说的不语,不知如何是好的惠施只能低头、抿嘴。
凝视着低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惠施,太子申忽然抬高了声音怒斥:“这区区三百金,够拿来让方圆百里的百姓都平息愤怒否?”
“公孙衍无名无分,尚知散朝之后随朱司徒匆匆赶往锺邑。惠子是否认为现今已经身居高位可以高枕无忧了?”
“官至相国无可上升、变法改制又牵扯甚广,惠子是否以为不踏上此路,祸事就不会上身了呢?”
“魏申信惠子,重惠子。变法需要金钱,拖欠军俸也需要金钱,魏申为财奔赴数百里外的河东,任劳任怨不辞辛苦。然而,今日这般局面,魏国差点失去公孙衍,列国明主都在倡导的变法改制差一点就毁在了尔的一己私念,就是惠子交给吾的结果吗?!”
“公孙衍说对惠子很失望。吾也是。”
堂堂相国,明传千古的名家鼻祖,今夜此时也只能如同犯错的孩童般唯唯诺诺的站定,听着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后生一句句的教诲。
“庄子曾言,惠施所度圣贤书足以堆放在五两牛车之上。惠子闻名列国,此番事若传扬出去,就不觉得脸面无光吗。”
重重的鼻息呼出,在二人之间凝结成了雾。
太子申一声轻哼,毫不避讳的道:“真心为国者,魏国永远欢迎,可若是私心重于国,也终将会被驱逐。三百金,惠子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万一真被驱逐出了魏国,总要有点路上用的盘缠不是。”
在家老的记忆中,太子的秉性并不暴躁,好似今日这般连府门都不让进,还在门外大骂一番的情况还是首次。
家老不懂。在太子申的眼中,哪怕惠施有一丁点的作为,断然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其毕竟是大魏相国,若有心制止,在事情发生之初,总归是有办法的。
也正是因为惠施的视而不见,导致原本应该用在军中庆功宴上的粮食,以及本打算当做奖品奖赏有功将士的布匹等物,都不得已的,被当做百姓朝贡,全都送进了国库之中。
为了魏国,太子申拼尽全力。每时每刻的无微不至,却从未想过关键时候出岔子的会是心中最看好的惠施。
如此结果又怎能不气愤?
好一番发泄后,太子申甩开衣袖留下一声冷哼。
转身,其一步步的踏上门前台阶,跨入门槛。
这期间始终未曾回头看惠施一眼,却在府门即将被家老关上的一刻,回头说了最后一句:“半个时辰前,吾从陈轸府上离开。说于上大夫的话,此刻同样送给惠子。这天下不缺才子,魏国也不缺想要官拜卿相的大才。既为人臣,当为国分忧,当知自己肩上的重任。”
府门缓缓的关上,遮挡了太子申那坚毅的背影。
而那悠悠声音,却好似钟鼓声,久久回荡在惠施的心中。
……
“石渊上卿可都看清楚了?若是不清楚,在下便为上卿解读一番。”江秀安抚了红莲之后,笑嘻嘻的凑到石渊的身旁。
侧目看了看公孙衍及朱威所在的位置。
此时在公孙衍的面前,一位胆小的侍从被吓的喊了出来:“小的只清楚张龙在那几日常往外跑,且……”
被公孙衍一番呵斥,这胆小的侍从顿时压低了声音。
江秀当即幸灾乐祸的道:“若任由其这般盘问下去,上卿恐怕就命不久矣。”
石渊心烦气躁,本已经把这江秀跟红莲的事情抛在脑后,此刻再看到江秀,当即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朱司徒,朱司徒!”石渊冲着朱威猛喊道:“这江秀趁吾不在府上,和贱妾红莲私通,有劳朱司徒将此二人押入大牢,依法惩办。”
远处的朱威忍不住冷笑一声,远远吼道:“石渊上卿莫不是忘了?按照大魏律令,锺邑内的刑事与吾朱威无关。大王只下令吾协助太子调查有关‘天罚’一事,其余杂乱,只有等上卿过了这关之后自己去解决了。”
说罢,又低头对着面前之人问了起来。
为了能在七日内把事情彻底的查清,公孙衍跟朱威倒也是在尽力。
上卿府的上百人,两个人亲自盘问。一圈问下来,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喝着盐水煮的青菜汤,公孙衍有些失落的叹道:“都问了一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呀!倒是对不上的假话,却是有很多。”
“不是有人供出个名叫张龙的吗?”朱威道。
“问过了。”公孙衍看了眼远处的黑暗,哭笑不得的道:“那人是个厨子,整日里负责府上上百号人的吃食,能不总是往外跑嘛。”
“那这行踪诡秘?”
“哪个当厨子的,还不给自己嘴里多塞一块肉了?”
这一说,朱威也跟着笑了。
公孙衍一口将温热的汤饮下,起身看着朱威道:“让司徒劳心费神了。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等明日找这些口供对不到一起的再严审一次。”
对不到一起,指的便是朱威跟公孙衍同时问的两个人,对相同的人的情况,描述的有所不同。
为了防止这些人半夜通风改口,朱威还特意将其分开看管。
就在二人入睡不久,辗转难眠的石渊来到了看守江秀的屋子外。
跟看守的衙役说明情况,并且答应只能是二人在屋外交谈,石渊这才见到了睡眼朦胧的江秀。
“只要度过此次危难,吾便成全尔与红莲。”石渊错开目光,沉重的喘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