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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沿着铁轨,咣次咣次向前推进。途径无数陌生的村庄与城市。
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
它们的大街小巷也没有我的故事。
火车每到一站都会短暂停留,行人迎来送往,脚下步履匆匆。
而我一直靠在窗边,一个人望着窗外沉默发呆。
整节车厢里共坐了四十三人,四十二位新兵,还有一位带兵干部。
带兵干部是位文职参谋,一毛二,副连级干部。他圆脸小眼,身材矮粗圆润。塌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与其及不相衬的大眼镜,从侧面看去,有酒瓶底那么厚,应该度数极高。
每当参谋盯着别人看时,都会下意识的眯起不大的眼睛,目光略显迷离。
望着窗外,火车从清晨走到日出,又走到冬日暖阳的午后,而我的思绪早已飞出九霄云外。
望着窗面的皑皑白雪,大千世界美的让人出神。不知何时,身边落座一人,竟全然不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那个,帅哥。”
我回神,转头,木讷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啥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开口问道:“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我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大脑正在快速搜索。
而后如梦初醒,心中不禁一阵唏嘘,讪笑道:“怎么会是你?”
他嘿嘿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呢?真没想到,咱们去的是一个地方!”
我挠头,尴尬的说:“我也没想到。”
他向我身边靠了靠,同样望向窗外,“我留意你好久了,你都这样傻坐一上午了。一个字也没说,一个人在这不无聊吗。要不要过去跟大家一起打扑克?”
我摇头,“我不太爱玩那个,还是你们玩吧!自己一个人呆着挺好。”
“以后,大家都是战友了。多跟大家交流交流,还是有好处的。”他劝道。
我冲他傻笑,拒绝道:“还是算了,你们玩吧!我状态不是很好,怕影响大家。”
“为什么呢?”他满眼困惑,“既来之则安之,你想再多也没用!”
“没想啥!就是心里有点没底。”
“正常,面对陌生的事物跟人,我们难免产生排斥。但是,你又不得不学会接受。”
我哀叹了一声,“你都不担心吗?前路未知,等待我们的生活全是问号。”
他嘿嘿一笑,“你听过一句话没?”
我摇头。
“生活就像被强……奸,要么反抗,要么享受。”他静静地看着我,继续笑着说道,“但是,我爸说部队这种地方,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享受。”
我对他的“高谈阔论”深感无语,但仔细一想,话糙理不糙,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那么说,你这是选择享受了?”我问。
“享受不享受的说不上,至少这一刻,我是享受的。”他微笑着说道。
“你叫什么?”我问。
“矫力勇,你呢?”
“林佳诺。”
火车踏入吉林地界,正是夜色落幕时。
明显可以感觉出,周边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火车里虽吹着暖风,但是向外散发出稀薄的热量,已经不足以抵御窗外的严寒。
或许,是因为整间车厢太空。以至于,所有人都将手揣进衣兜里,不愿意在伸出来。
晚上十一点多,火车在长春火车站停靠。
我们跟在胖参谋身后走下火车,远处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身穿军大衣的士兵。他一米八左右,身材壮实。整张脸上长满痘痘,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十分老成。
他跑近参谋面前停住,抬手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徐参谋好!”
胖参谋回礼,道“就你自己?”
士兵点头,“我来接新兵,刘班长把车停在马路边,快走吧!”
胖参谋点头,回头时一脸严肃的喊道:“后面的都跟上,千万别掉队了!”随即,他又向士兵交代到:“王班长,你跟在部队后面,数一数是不是四十二人!”
王班长得令,跑到队伍的最后侧。两人一前一后把我们夹在中间,好像两个放养的牧人,不时的对我们进行驱赶。
一路上,无数陌生目光向我们这群新兵蛋子投来,他们或是羡慕,或是惋惜,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有人在我们身侧短暂停留,偷偷看上几眼。有人经过身旁抬眼一扫而过,便匆匆汇入人潮。
我们寸步不离的跟在胖参谋身后,拖着各自的行李,一刻也不敢怠慢。
我心里明白,从走下火车那一刻。我们已经不再是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严谨小心。
稀稀落落的队伍走出站台,沿着楼梯向上走十分钟,由东侧出口转向西侧出口。
最终,走到马路边站停。
王班长向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一辆破旧的黄海大客车,从路的另一头驶来,在我们面前停住。
他靠近车门,抬手轻轻敲敲车窗,“刘班长开门。”
车内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声抱怨,“这破车,早就该换了!车门的开关又不好用了。”
司机不慌不忙的起身,双手合力将车门拽开,“排队上,不要挤!”他交代道。
我们提起行李,排队上车。黑暗之中,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听从着指挥。大巴车内安静的有些诡异,任何人都不敢主动开口说话。
车里像冰窖一样寒冷,每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刘班长扭动钥匙,发动机轰响过几次后,又无力的安静下来,“妈的!这辆破车,又打不着火!早就申请报废的玩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留到现在。”他气愤的拍打着方向盘,连声抱怨着。
“刘班长,在试试,别急,你在试试!”王班长坐在机盖上,陪着笑脸劝道。
此时,矫力勇就坐在我的右侧。冻得瑟瑟发抖,他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车缓缓驶离长春火车站,开进喧闹的长春市中心。最近,进入沿途少有人家的郊外。
大概一个小时后,大巴车在一座大院前停住。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所有人起身纷纷左顾右盼。面对陌生的环境,人们总是充满着好奇。
大巴右侧设有一处岗亭,亭上哨位处站着一名双手持枪的老兵。他见大巴车在门前停稳,走上前去先是敬礼。随后,跑到车窗前,与司机进行简单交流,警戒门也随之打开。
哨兵再次跑回到原位。敬礼,目送大巴车驶进军营。
营区道路两侧栽种着两排罗汉松,黑夜里它们迎着寒风一动不动。
破旧的黄海大客车,艰难的驶过一栋红白相间的大楼,好像随时都会停下来。身侧的楼内昏暗无光,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锣鼓与鞭炮随之响起,声音不绝于耳。
车内开始躁动不安,所有人纷纷起身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