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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夕瑙河畔的一个小农舍前。
陆舒敲了敲农舍的大门,然后就紧握着从孟黎柯那里借来的相机,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打开了门,用一双有神的蓝色眼睛看着陆舒。
不等小老头开口,陆舒就熟练的掏出采访证件,双手递给了他。
“《真相社》的记者?”老头仔细的看了看证件,轻轻捻着一行名字,“实习记者,陆·舒马赫。”
老人紧皱眉头,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好像要把证件的材料都分析出来。
半晌以后,证件才回到陆舒手中,老人长叹一声,对他说道:“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过我了,虽然会令你失望,但我真的不得不拒绝你。”
“对于你们这些孩子,那可能只是一段令人好奇的历史,但对于亲身经历的人来说,那是我们永远都不愿提及的噩梦。”老人摇了摇头,就要将大门合上,“回去吧,孩子,你随便怎么写都好,把我描述成一个恶魔也好,一个天使也好,虽然后者不太靠谱。”
“等等,克鲁格先生,克鲁格先生。”陆舒将手掌伸进门缝里,试图阻拦大门的关闭。
“你喊我什么?”刚才的老人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语气好歹还算和蔼,现在,他的话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克鲁格先生。”陆舒缩回手掌严肃的望向半掩的门扉,和……门后那张满是怒容的脸,“我们也许无法阻止战争,但我们可以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全世界……”
克鲁格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指陆舒的灵魂,直到看到陆舒浑身发毛,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永远,永远也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随后克鲁格就狠狠关上了农舍的大门,并利索的插上了门闩,门板带起的风将陆舒的金发吹的乱飞。
望着紧闭的大门,陆舒无奈的撇了撇嘴。
这是他本周采访的第六个老兵了。
本来以为这群老兵都挺好说话的,没想到接连碰了一鼻子灰。
汉斯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也是一部扩张史。
汉斯国的工业革|命爆发的很晚,晚到他们开始探索世界的时候,好地方都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当时的皇帝陛下召见了老丞相,老丞相语重心长地对年轻的皇帝说:“年轻人,你掉的是这个金王冠呢?还是这个银……”
咳咳,错了,老丞相说的是:“我看现在的这个国情,我们没有这个底子,想要变强,很难,除非搞扩张。”
皇帝陛下当夜就坐火车去了边境,召集一群将军商量战事,传说后来嫌火车跑的太慢,下了车扛着火车跑。
事实证明搞扩张没有好果子吃,后来他输的很彻底,割了地赔了钱,那一夜,陛下喝了很多。
更不幸的是,每次汉斯国的国君脑袋一抽,再次开启扩张之路的时候,又会引起周边所有国家的围攻,然后被反复爆锤。
啧,真惨。
陆舒也挺惨,他们家是塞儿薇娅的第三代移民,就在陆舒三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战争爆发了。
北方诸国的军舰云集多灵湾,就像煮饺子一样。
塞儿薇娅的军人们拼死抵抗,也没能挡住北方诸国的兵锋。
当陆舒被国际救援队从废墟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是汉斯国的一个福利院收养了他,但这个福利院也够黑的,用他的家乡话说,院长就是个XX养的。
陆舒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坐在门口抽起了烟。
农舍周围是大片的田野,远处的一个谷仓上,停着几只喜鹊。
“战争孤儿采访老兵,多好的题材。”陆舒深吸一口,然后徐徐吐出一大口烟雾,“再不开张,就得被开除了啊。”
没得办法,都说新闻人要报道真相,不能做标题党,陆舒也想,但如果一个人穷的都活不下去了,又这不让干那不让干。
兄弟,闹呢?
要恰饭的啦。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又似乎是天无绝人之路,陆舒背后的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
“如果你还想要采访的话,就进来吧。”克鲁格淡淡撂下一句话,就背着手回了屋里。
陆舒如听仙音,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了开来,赶紧把手里的烟头撂到一边,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里。
“克鲁格先生,很高兴您能够接受我的采访。”陆舒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狂喜。
老人又一次听到陆舒叫他克鲁格,却没有再发怒,十分淡定的说道:“好吧……几十年了,我是摆脱不掉这个名字了,我今天就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
陆舒开始认真的拿出小本子准备记着些什么。
“你不用记太多,我说话一向简洁。”克鲁格在餐桌旁坐下,示意陆舒坐在他对面,“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陆舒正色道:“您放心,我是个记者,见过很多事,我不会怕。”
克鲁格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杀了很多人,但他们当中的一大半,不,是他们所有人,都不该死。”
“该死的人,是我克鲁格。”老人低垂眼帘,放在餐桌上的双手不断的合起,再展开,“我当时是鹰党的一名成员,狂热而忠诚。”
“我老了,我本来想把这些往事带进坟墓里,但你今天找上了我,我觉得这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吧。”
“我们在帝国,当时还叫帝国,现在叫联邦。”老人解释道,“战士们在前方拼命,我们就在帝国的国都伯临,抓捕外国反抗组织。”
克鲁格的表情不复刚才的淡定,表情逐渐沉重了起来:“最让我忘不了的是一个女人,她哀嚎着,她祈求我把她的孩子带出这个城市,她自认为没有生还的希望,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那个……能问一下吗,你们是怎么找到抵抗组织的。”陆舒忍不住问道。
“怎么找到的?”克鲁格没有在意陆舒打断自己的话,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了起来,“怎么找到的……怎么找到的……”
然后克鲁格突然就停了下来,扭头凝视着陆舒,说道:“你觉得我们是怎么找到的?是他们露出了马脚?还是被我们凑巧撞见?”
陆舒顿时分寸大乱。
老爷子,你搞错了啊,我才是记者。
“呃……应该是他们露出了马脚?毕竟要战斗就要露面,潜艇要攻击的时候,还得浮上水面呢。”陆舒忙应答道。
“是的,是的,他们露出了马脚。”克鲁格点点头,“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一个叛徒加入了抵抗组织。”
陆舒不明所以的看着克鲁格,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克鲁格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个叛徒,就是女人的弟弟。”
陆舒说不出来话,事实上这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表示自己的惊讶?还是遗憾?
克鲁格仿佛没有注意到陆舒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当时我还算良心未泯,我把她的孩子送去了邻国,那个小伙子……一头金发,就像你一样。”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帝国战败以后,我作为罪人,在东部服了十年的苦役。”
“我在那一刻才亲身体验到他们的痛苦与绝望。”克鲁格把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开始了忏悔。
“那是什么?”陆舒很想专心致志的听故事,毕竟这关系到接下来还能不能在真相社干下去,但是很快他就被远处谷仓上的一抹白光吸引了视线,隔着窗户朝那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