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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翊帆抖抖身上的袍子站起来,走到郑六七身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郑六七嘴里塞着口巾,也用毫不善意的目光回瞪着他。
片刻后,穆翊帆说道:“你母亲是我族姑,论辈分你是我表弟。你自己娶了我堂叔的女儿,也是穆氏门内客。当初跟我出海创下了这穆氏舶行,还救过我的命。在我眼里,你既是亲人,又是兄弟。我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你。你所分花红位列行里第五,我早早就把‘和韵号’分给你自营。若论所得财帛,你明里暗里不说是行里魁首也不出前三。你船上不断有人告状,袁掌柜告诉我,我都让舶行替你了结了,甚至你刻薄客商出了人命我都替你摆平。在义气上从不亏欠你什么。作何你恼恨我至此?你说!”他猛地拽掉了郑六七的口巾,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恨又带着几分痛惜。
郑六七现年不过三十五岁,生的本也是颀长白皙,五官还和穆翊帆有些相似。只是常年在海上拼杀,被晒得黑了些,却也掩盖不了一身卓尔不群的气质。他十五岁就跟穆翊帆出海闯荡,因为作战勇猛,早就在海上立了威名。淡马锡一路的海匪都十分怕他,又曾在沙捞月替穆翊帆挡过致命一箭,因此十分受其青睐。只是,而今这些已经成了过往云烟。
郑六七冷冷的笑着:“你说了这么些话,无非想说是我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呵呵,可是你所谓的义气,在我眼里不过是些假仁假义!慢说当年劈航路我血战不计其数,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更有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在沙捞月还救了你一命。就是舶行成立以后,从泉港到淡马锡,哪次剿匪不是我出生入死?结果呢?安保堂的堂主却是只会溜须拍马的钟岳成!你面上说的好听,我年纪轻、不服众,其实就是你怕你没本事管住我才让我故意在钟岳成手下受那屈辱。”
穆翊帆眼中寒意不断凝结,郑六七的话让他锥心刺骨:“原来你真是这样想!看来我所忧虑之事却是真的了!你也不必怨恨阿成。他不断向我进言,要让位给你。我只恐你一贯是骄纵狂妄,苛待手下,跟我又沾着亲戚,怕人不服反而于你不利才没有同意。若知道你是如此居功自傲以至于心怀怨恨,何必留你到今天?”
“穆翊帆!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说这些。我既然做了,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推脱。怪只怪我命不好,若我也有个能给我造出一艘好船的爹,这泉港岂能没有我这个名号?”郑六七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
穆翊帆终于看到了那隐藏多年的嫉妒和野心。
“好!”他点点头:“有种!既然你心中一直不忿,定要争个高低,那今日之败可是愿赌服输?”
郑六七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休说我输了,输赢本不在一时。怎么样?我这计策如何?说实话,你是不是害怕的搂着你那爱妾都没心思睡觉了?哈哈哈……”
郑六七笑的不怀好意,不妨穆翊帆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被打的身子一歪,险些栽倒,摸摸嘴角淌出的血丝,又说:“不瞒你说,原本我计划最后还要收了孟依婷做小。也尝尝你宠了二十年的女人是什么滋…”话还没说完,当胸就被踹了一脚,这一脚凶狠,直踹的郑六七侧身蜷在地上,仿佛一条病犬。
穆翊帆气冲顶梁,厉声对手下说:“把这个猪狗不如的腌臜货色拖下去打死不论!”几个伙计应声过来,架了郑六七就要往外拖。
袁掌柜看到忙过来劝穆翊帆道:“东家,莫要中了此贼奸计。还有话没问完……”
听了袁掌柜的话,穆翊帆紧绷着脸沉默片刻,终于让伙计退下。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并不看郑六七一眼。等坐正了方才发话:“暂留你一条狗命。等我把跟你串通的贱人找出来,再剥你的皮!”随即解下随身一块儿玉佩对叶大福说:“你拿我信物去呈祥巷,跟我母亲交待清楚来龙去脉。不要宅里人,由你去彻查,凡我穆氏老宅人,除了我母亲,一个不漏。我就在此等候,有了眉目,速来报我。”叶大福随即领命出发。
郑六七目视着叶大福走远,回头愤恨的盯着穆翊帆的脸。穆翊帆也盯着他,不威不怒,浩然正气。两人对视良久,郑六七终于败下阵来,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时间流逝。下人上了一些点心和茶水,厅上众人用了权当午膳。穆翊帆让无岐和白晔落了座,看看郑六七和何李二人,也让给他们一些吃喝。三人均没有下咽。
太阳逐渐偏西,快要掌灯时分,叶大福转了回来。上得厅堂回禀道:“属下已经查明,偷拿主人名章的是老夫人屋里的贴身使女南屏。待要问她怎么跟郑六七扯上关系,她却一头碰死了。不过,老夫人说南屏的父母均在崇阳门附近住着,属下又亲去她家里查过,搜出不少首饰金银,不像是她家里能有的。她爹娘均说是……”
叶大福一停顿,穆翊帆觉出异样,对他摆摆手:“但说无妨。”
叶大福才说道:“她爹娘均说是张大娘子差人送来的。”
听了这话,厅上众人都诧异万分,本想这事是哪个下人所为,没想到竟然跟张大娘子扯上了关系。穆翊帆听说,先是一愣,然后缓缓的把目光投向了郑六七。郑六七同样是一愣,瞬间失了神色,跟穆翊帆四目交接后,才渐渐平静下来。嘴角一撇,轻笑道:“叶堂主好大的本事,查了一圈儿,就是让你家主子做了池子里的王八。呵呵”
杜炳正起来骂道:“杂种!休污蔑张大娘子!不然把你舌头割掉!”
钟岳成也说:“主人,小心被他激怒,中了奸计。”
穆翊帆重又站起来,走到郑六七身边,颀长的身影依然挺拔:“事情究竟怎样,我自然能查的清楚,到那时希望你也如现在这样淡定。”说完一抖袍子,对叶大福吩咐:“跟我再去一趟老宅。”
舶行其余人等看主家要亲自去查问,虽然心内不安,却没有一人发声。因为大家心中都掂得清轻重,事涉主母,自然要主家亲自去问。无岐有心跟着去,又怕穆叔叔在小辈面前折了颜面,只得作罢。白晔还是一个外人,更是不便跟着。
只有郑六七对着穆翊帆离去的背影大喊:“你去查吧!老子敢作敢当!你不查个一二出来,你就不是姓穆的!”
随着他不断的叫喊声,穆翊帆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