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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舟停止了射箭,因为他们已经靠了岸。
“帮我拔出来!”白晔吼道。
看她迟疑,加重语气又说:“快!”
彬彬哆嗦着在他身下伸出手,摸到箭杆,用力一拔。箭被拔出,有湿湿的液体喷溅到她脸上,她只觉身上一空,那影壁他的人站了起来。
白晔把刀从地上捡起来,又吼道:“去那边,越远越好!”就冲到岸边向正在上岸的人砍了过去。
三艘艄舟载了十七八个人,白晔的手下却只剩了五人。穆彬彬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来到了鼠尾礁的另一头,眼看着那端火把光亮里彼此玩命拼杀的两拨人。
她生命中从没有见过血淋淋的肉搏。
铁的坚硬、冰冷、无情淋漓尽致的衬托着肉体的柔软、温热和脆弱。被劈开的肉体翻着红色的肉,随着一声声哀叫倒在礁石上抽搐,或者断了气,像截枯木倒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机。身边不断有肉体倒下,剩下的人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同伴的疼和死,依然挥舞着武器在对方身上制造更多不可思议的创伤。原来那手脚四肢、那耳朵眼睛可以那么轻易的从身体上坠落,随意的就像是剪断一节线头或者撕开一张宣纸。穆彬彬看的四肢发凉,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她头脑发胀的根本看不出到底哪一方占了上风,只觉得满眼的屠杀。直到有一人越过了火把的光晕,朝她走来,她看到了竟然哆嗦的站不起来也移动不了。
那人手持尖刀很快到她面前举起了刀,但他忽然定住了,然后颓然倒地。那人身后白晔带着浑身鲜血、满身杀气。
“快上船!快!”
彬彬这才发现离她不远的地方泊着一条窄窄的艄舟。而白晔身后,满地尸体中,还站立的五个人正举着火把追来。
她瞬间明白,白晔带来的人只剩下他自己了。
她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站了起来,白晔挎着她肩几乎是将她扔到了那条艄舟上。
两人上了船,白晔刚把船锚拉上来,后面的人已经追上,作势要往船上跳。
他又跳到岸上去应战,看那五人中有两个拐回头去找舶舟。白晔想去追那两人,又被那三人缠住,一分神,背上挨了一刀。他不甘示弱的与那三人打在一起,远看着那两人已经到了岸边,大喊道:“快划桨!快往前划!快走!”
彬彬热泪盈眶,她想大声喊:我不会划桨!有个声音忽然告诉她:再也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一旦认识到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她!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内心深处强烈的求生欲望复苏了。
她不再是那个娇弱的大小姐,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变成孔武有力的艄公、经验丰富的舵手!瞬间她就抓起了船桨,凭着儿时记忆中爹爹带自己玩耍的画面摇了起来。
小舟竟然真的驶了出去!
礁石上的白晔看到她已经划船离岸,信心大增。晃过那三个追到那两个预备上船的,劈头就砍。那两人只得放弃了上船,回头与他斗在一处。
白晔瞬间被五个人包围。又斗了几个回合,他渐渐不敌,被一刀劈在腿上,站立不住跪了下来。他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已经划出去几丈远的彬彬偶一回头,就见白晔被一顿乱刀砍到在地,他又努力站起来,又被砍倒,反复挣扎了几次,直到不再挣扎。见到此情此景,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了下来。随后,她摸一把脸庞,回身继续奋力的向前划去。
此时星月隐退,东方已经发白。一条小舟在前面奋力的划行,后面有一条船紧追不放。彬彬已经快要划不动了,那五个人却是越划越快。难道今天真的要葬身大海?这个念头一出,彬彬竟是顿然泄了气。不然就放弃吧,实在是划不动了。爹,娘,无岐,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当她正在沮丧,忽然抬头看见前边模模糊糊,正有船往她这边来。她心下大惊,来的是敌是友?如果是爹爹,那自己只差这么一点点就得救了。彬彬本能的把这点光亮当成了新的目标。她重又鼓起勇气,握住船桨,摇了起来。
与前头的船越来越近,后面的那条也在接近,眼看三条船就要衔接。彬彬从未有这样希望和绝望只差毫厘的体验,什么叫做千钧一发!此时她深刻的理解了这四个字的含义。她抬眼望去,透过晨曦的光芒,终于看清楚了对面船头站着的人。此刻再见,恍如隔世!
她眼里瞬时盈满了泪水,强烈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从没有,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她那么渴望、那么欣喜、那么明确的想依靠他、归属他。
她正要大声呼唤,船身猛然一沉。身后有人跳上了她的船!
来不及回头,她本能的锁紧了脖子抱着头,只听进耳畔“咻”的一声,身后一声落水响,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
“趴下!”熟悉的喊声带着急切传来,她忙扑倒在船舱里。头上又是“咻咻”几声飞过,伴随着几声哀嚎,有人从前头跳上自己的船,飞快从她身边跑过。一阵刀剑之声,几声惨叫之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彬彬趴在船舱里,不敢抬头看。那人来到她身边,轻轻的蹲下,却半天无语。
她才抬起头,看到那张黑瘦了许多的俊颜。他脸上带着血痕,满身的血色,可眼眸里却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情,一如既往。
她想也没想就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无岐!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双手臂缓缓的抱过来,那温度和力度让她逐渐安心。
“对不住,害你受苦,是我的错。”
她更加涕泪滂沱,伏在他肩上只顾痛哭。
原来,那个叫做木头的小喽啰甚为机警。船上的杀手刀劈过来的时候,他顺势落水。他平时水性就好,在海里潜水好久,等到船驶出去了才游到岸上。
因为不知道情势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该怎样行动,正在礁石丛里发呆,遇到了无岐带着三个人追杀那两个探子回来。木头就把经过述说一遍。无岐听说有贼人冒充白晔要去劫杀彬彬,忙让木头去给白晔报信,自己恐怕耽搁,就带着那三个人上了洞里的一艘艄舟,追了出去。
眼见心爱的人在怀里痛哭,她的委屈、惊恐如洪水般宣泄在自己身上。无岐心内百感交集。
两人已经九个多月未见,彼此心意究竟有何变化,不得而知。这些日子他一直被焦虑笼罩,只想着怎样把她救出来。直到方才,他把最后一个贼人挑落海中,从船尾走向她,他的心忽然砰砰直跳。
这些日子,她受了怎样的苦楚?还在为提亲的事记恨他吗?还是会为他没有在木楼发现她而怨恨?他想扶起她、拥抱她,可事到临头,他万千心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当她抬起头,毫不犹豫的扑入他怀里,他心头的乌云才被一扫而尽。
两人紧紧相拥。那失而复得的狂喜不需要说话,情意从怀抱、肩头、手指传递,两人都明白,此情已生根,此爱永不疑。
前头那船上还有三个白晔的手下,见此情景不好意思多言。只扭过脸,低了头偷偷的笑,心想着:怪不得这无岐公子如此泼命,原来是穆姑娘的情郎。
此时太阳已跃出了海面,大海上金光灿灿。远远的一艘巨大的海沧船驶到了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