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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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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谣闻言心中一震,愿醒皇既已找到最后一座水晶宫,无愿草的秘密又藏在其中,他为何要昭告天下,徒然增加竞争的对手?而古曲《黄泉》是昔年天下第一乐师所作,此曲弹奏难度极大,需灌注弹奏者的血与魄,此曲一出,血流成河,乃不祥之曲,早已被禁,为何愿醒皇要以此曲为考核标准?也许只有当今世上的天下第一乐师才能弹出来此曲!难道无愿草的秘密,与天下第一乐师有关么?

    无论如何,三日之后的这场比试,她赴定了!不仅是为了无愿草,还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也会参加这场比试!她们之间的宿命一战,终于来了!

    花谣道:“多谢你救我性命。我要去赴三日后的这场天香楼之约,咱们就此别过吧。如果,”花谣难得地低下头去,眼中掠过一丝阴翳,道:“将来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补偿你。”

    花谣的话说得很奇怪,她没用“报答”,而用了“补偿”两个字,好像东风销魂救了她是一间吃亏的事。

    东风销魂简短道:“一起。”这场比试关系到无愿草的秘密,也许他能遇上一个合格的对手。

    花谣微微一愣,然后风情万种地一笑,道:“也好。我弹琴虽然不算顶顶好,也可以在路上弹给你解闷的。只是,”花谣眼波流转,横了东风销魂一眼,道:“你该不会是迷上我了吧?”

    东风销魂冰雪般的脸上产生了一丝更大的裂痕,道:“疯子。”

    花谣收敛了笑容,淡淡道:“迷上我,会很惨的。”

    东风销魂冷哼一声,拂袖就走,花谣急忙追上,二人一白一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香楼的方向。

    三日后,天香楼中。

    一大早,天香楼早已热闹非常,许多打扮优雅之人捧着瑶琴,等在天香台下。虽然台下不乏美人,花谣和东风销魂到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如果说花谣是美人,东风销魂就是“美人中的美人”。

    花谣美目流转,在场豪杰无数,她却只想见到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宿敌、她的知音,或许也能成为她的挚友,那个人叫乌相思。被“无愿村最后一座水晶宫”的名头吸引的人不少,乌相思却迟迟没有出现。连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小吃货完颜宓也没有出现。花谣不禁有些失望。

    待得天香台下座位已满,只见一个白衣童子抱着一卷竹简走上天香台,他缓缓将竹简展开,搁在琴桌前的木架上。只见竹简上刻着大段的狂态音符,中间再无其他标注,也无篇章划分,也无转折停顿,甚至没有琴弦的按法,与平常琴谱截然不同,乐师首先要将曲谱按照自己的理解做出架构,判断每一节琴弦应该如何按法才能完成音符的完美变幻,《黄泉》曲谱给乐师留出了太多的自由和考核空间,造成的结果是乐师弹出的琴音很可能颠三倒四,似是而非,偏偏偶尔也能弹出一段令人惊艳的琴音来,可紧接着下一段便可能槽乱无章。可《黄泉》曲谱本身音符的变幻精妙绝伦,稍有乐理的乐师看到曲谱,都能感觉到若是自己能完整弹奏完每个音节,此曲一定十分惊艳!乐师对世上绝妙的琴谱都有一种天生的渴求,如同剑客追求名剑,酒鬼痴迷美酒,越弹不对就越想弄明白琴谱,越想弄明白就越急躁,便越难头脑冷静地理顺琴谱,便越弹不对,如此恶性循环,乐师很容易陷入狂乱之中,精神控制稍差的乐师甚至会从此神志错乱!这就是古代第一禁曲《黄泉》的魔力!不仅会令聆听它的人发狂,也会令弹奏它的乐师发狂,《黄泉》是一曲敌我不分、大杀四方的狂曲!

    那白衣童子站在天香台上,道:“这就是《黄泉》的琴谱。比试规则很简单,哪位乐师能将《黄泉》完整地弹下来,便可去往无愿村最后一座水晶宫中!”

    白衣童子说完,天香台下立刻像炸了锅一样嗡嗡议论起来,花谣也皱起了眉头。

    东风销魂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花谣怎么回事。

    花谣道:“一般乐师之间比试,都是根据弹奏乐音的准确性、流畅度、技巧性、感染力,乐师本人对乐曲做出的架构、表达出的情绪等方面分出高下,从未听说过只要能将乐曲完整弹奏下来就算胜出比试。而愿醒皇何等样人,既然昭告天下,只要完整弹奏出《黄泉》,便可去往水晶宫中,不惜暴露无愿草的秘密,这不仅说明他要想找到无愿草可能需要天下第一乐师的协助,还说明他根本从未见过有人能完整弹奏完这首曲子!《黄泉》有多么难弹可想而知!只怕今日,会有人因此付出性命的代价!”

    花谣的话如同预言一般,笼罩了天香台的上空。

    早有一些耐不住性子的人跃跃欲试,上台献奏,他们的弹奏方式截然不同,下场却是惊人的相似。有的人奏出的琴音呕哑嘲哳,仍是紧紧盯着曲谱不肯放弃,直至被曲谱所迷,神色癫狂,发疯不已,被天香楼的人拖了下去;有的人才一上台,只是看着《黄泉》曲谱便已头晕恶心,恍惚不已,完全无法开始弹奏;甚至有的人技巧不够仍要勉力支撑,直至心血耗尽而亡!

    眼看着上台诸人无人落个好下场,别说将《黄泉》完整弹奏下来,连平安归来都成了奢望!

    正在这时,一紫衫女子忽然越众而出,飘然上台,她美貌惊人,意态娴静,葱白手指搁在琴弦之上,宛如画中人,可她刚看了一眼《黄泉》的曲谱,她那脸上一直挂着的镇定神色立时便消失了,她神色剧变,手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凌乱而奏,像是纠缠在一起的珍珠手串越解越乱,她弹奏出的乐音虽无杂音,却是断断续续、难以为继。那紫衫女越弹脸色越是苍白,琴音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弹至后来,停顿的时间甚至比弹奏的时间还要长,她神色显得愈来愈痛楚,仿佛那每一刻的停顿都是用她的生命在填补!眼看琴音将停,那紫衫女喘得一喘,忽然狠命一挣,手指巨颤,拨动琴弦,勉力奏出一声琴音,与此同时,她终于不堪重负,一口鲜血喷出,将那竹简都染成了红色,台下诸人都不忍再看红颜喋血,纷纷转过了头,那紫衫女受此重创,手指依然放在琴弦之上,看来还是不愿放弃!

    天香台下,一个面容清秀的紫衫公子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台去,想要将紫衫女的手指从琴弦上掰开,抱她离开,那紫衫女却死死抓着瑶琴不肯松手,她的手指被琴弦割得鲜血淋淋,她却像是全无所觉一般。那紫衫公子痛楚道:“珊珊,放弃吧!再弹下去,你性命难保!”

    那叫珊珊的紫衫女子艰难道:“难道,我们不救妹妹的性命了?妹妹所中奇毒,天下无药可解,我们唯一的希望就系在无愿草上!”

    紫衫公子道:“为了妹妹,难道能搭上你的性命?我们不要无愿草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还活着!”

    珊珊闻言,闭上眼睛,一行清泪缓缓流下,她的手指终于从琴弦上松开,任凭黄衫公子将自己抱了下去。

    无愿村中,这样的悲欢离合,每天都在上演!

    珊珊已是目前上台的人中弹得最好的,尚且如此下场,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一时众人皆默然。

    而乌相思还是没有出现。

    白衣童子见此情景微微摇头,朗声道:“可还有人愿意一试?不然,天香楼今日可要谢客了。”

    花谣今日前来,唯一放在眼里的人也只有乌相思,她本想与乌相思一决胜负,可久等不至,难道乌相思竟放弃了比试,要将桂冠拱手相让与她?

    花谣本是个果决之人,乌相思不来,她便不再等了!

    花谣起身,一甩大红披风,露出一身枫叶也似赤罗裙,那火焰般浓艳的颜色轰轰烈烈,直要烧到人的心里去,她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摇曳生姿地走上了天香台。花谣走到琴桌前,移开上面放着的九霄环佩琴,将自己一直背着的焦尾琴解开放在了琴桌上。

    “铮”的一声,花谣并不看曲谱,便奏出了震人心魄的第一音!

    “等一下!”伴随着花谣这一声琴音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女声!

    花谣眼波横转,向发声之处看去,嘴角不由勾出一抹微笑,是完颜宓!完颜宓到了,乌相思还会不出现么?

    完颜宓气喘吁吁地跑到天香台下,在万众瞩目中,她的身后有一人缓缓从光芒中踏出,她穿着一袭黄衫,肌肤雪白,她的美与花谣截然不同,花谣的美,是咄咄逼人、惊心动魄的,她的美却是柔和温婉,淡雅清丽。正是乌相思到了!

    “抱歉,我们三天前就出发了,可是一直找不着路。我还可以参加比试么?”乌相思道。

    白衣童子道:“可以的。待这位姑娘弹奏完,你就是最后一位参试者了。”

    “太好啦!相思姐姐,我们赶上啦!”完颜宓兴高采烈地道。

    乌相思但笑不语,只是静静坐在台下,仰面望着台上明艳如玫瑰的花谣。这个她宿命中的敌人,她们一决胜负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么?

    花谣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乌相思一样,她的全部目光,都牢牢粘在《黄泉》的曲谱之上!《黄泉》不愧是上古禁曲,以她之意志,也感觉自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沉溺在了大海中,一曲《黄泉》并不甚长,其音符变幻之复杂,恐怕要用尽所有古籍中记载或者没记载、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弹奏手法!花谣纤指放在琴弦之上,却是久久不弹,只是长久凝视着曲谱!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台下的听众都已不耐烦起来,纷纷催促:“喂,你还弹不弹?不弹就滚下来,别浪费我们的功夫!”

    花谣却是不为所动,继续盯着曲谱。她一动不动,久到大家都以为她在虚张声势,根本看不懂琴谱,正想起身离去之际,花谣的手指终于动了。

    她的手指一动,便让人再也看不清楚,因为,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一刻,甚至让台下的众人怀疑,人类怎会有如此快的速度,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成如此复杂的动作。花谣的手指如舞者轻盈的腿,如蜜蜂锋锐的嘴,如剑客潇洒的剑,一弹一拨间,如流水漫过琴弦那样流畅自然,如蟒蛇捕食猎物那样华丽敏捷,她的手指弹得又准又快,每根琴弦都按得恰到好处,重一分则嫌琴音浑厚,轻一分则嫌琴声飘虚,像是事先排练了无数次的士兵方队,她的每根手指都恰到好处地控制着所属区域的弦,她手指的每一次按出,奏出的都是最精准无比的音符,连一丝偏颇俱无,一时众人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看她弹琴,还是听她弹琴?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妙了,自己的心神忍不住被那葱白的手指、奇妙的音韵牵引、控制,仿佛来到了一个雾蒙蒙、湿漉漉的世界,什么都看不清楚,隐隐有杀伐之意郁郁于胸,几乎想拔出剑来砍向自己身边的人,哪怕那人是自己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