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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红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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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刚刚有人从门口对宓宝射出了一枚金梭子,相思耳朵一动,已听到暗器破空之声,其势紧急,她只得随手掷出手中的琉璃碧玉盏,那“叮”的一声正是碧玉盏挡住了梭子,“当”的一声自然是碧玉盏和梭子碎在地上的声音了!

    周围仍是一片安静。

    看来偷袭者不打算出来。

    相思冷哼一声,使一个眼色,宓宝立刻心领神会地从袖中掏出两团棉花塞到耳中。相思却伸手取过放在墙边的七弦琴,十指慢捻,一曲“塞上曲”哀哀而奏,如怨如慕,直令听者心动神摇。

    相思玉白手指再一拨弦,只见黑影一闪,两个黑衣人已被她琴声逼得现出身来,那二人神色癫狂,耳朵处渗出鲜血,势如疯虎地向相思扑来!

    相思身子一偏,抱着瑶琴越上桌子,继续弹奏着!

    那两人痛楚地捂上耳朵,却还是阻止不了魔音穿耳,渐渐地,两人竟放弃了挣扎,捂住耳朵的手渐渐转移到眼睛上,只见他们手背上沾满鲜血,原来竟流出了血泪!

    相思看着实有不忍,不由放缓了弹奏,就在此刻,其中一个黑衣人勉力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只见视野中血红一片,隐隐有一个黄影端坐台上,心下发狠,手中一翻,将扣着的三枚金梭子悉数射向相思!

    相思闻声辨位,抱着瑶琴翻空而起,尽皆躲开,正要落下之时,却见面前金光闪烁,两枚金梭子向自己眼睛急射而来!

    这两枚金梭子后发而至,此刻自己身在半空,将落未落,再无避开的可能!

    原来那黑衣人早已料到了相思如何躲避,趁机发出了第二次攻击!

    相思只见那两枚金梭在视野中不断放大,自己甚至能看到金梭尖头上刻着的字。

    那是,什么字呢?

    相思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觉眼睛上传来一阵剧痛。

    忽听“叮”“叮”两声,两枚金梭子被撞得反弹回去,只听两声惨叫,那两枚梭子竟恰好插在了那二人的脖子上!

    那两人痛苦地嘶鸣着,发出的声音像是指甲刮在铁上一样可怖,他们拼命地抓挠着伤口,金梭子早已被他们挖出来,沾着血掉在地上,发出冷峻的光。

    他们却像是全无所觉一般,仍是拼命地抓挠着,甚至将自己的肉活生生抠下来,也不停止。

    伤口原本只有小小一点,却被他们抓得蔓延了整个脖子,看着实在可怖。

    他们的脖子血红一片,让宓宝想起了自己喜欢做的卤血鸭脖。那滋味极鲜,做的时候只需要一只肥鸭脖,和九十九只鸭子的血。

    相思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摸摸眼睛,闭上眼又睁开,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刚刚那阵剧痛,竟是自己在极度惊惧之下的幻觉!

    看着两人的惨状,相思不由皱眉道:“金梭子上淬了‘生死一线天’!这两人好生歹毒!”

    “什么是‘生死一线天’?”宓宝问道。

    “‘生死一线天’是一种武林中禁用的剧毒,它其实是有解药的,只要保证吃解药之前身上没有伤口,沾了它没什么要紧;但只要有一点伤口,哪怕是被小刀划了个小口,‘生死一线天’就会在伤口处形成剧毒,且剧痛无比,这时再吃解药就没用了,因为毒素会迅速扩散到全身,一线之间,人便由生必死!”相思解释道。

    那两人像涨潮后被留在沙滩上的鱼儿一样翻滚挣扎,渐渐地,两人都一动不动了。

    “真是自作自受啊。如果他们不是想置别人于死地,在金梭子上喂那么毒的毒药,他们也不会被自己的暗器害死。”宓宝道。

    “宓宝,你关键时刻还是蛮靠谱的嘛。你刚刚用什么将那两枚金梭子挡回去了?”相思赞赏道。原来危急时刻,正是宓宝出手救了相思。

    “嘿嘿,”宓宝举起手中的青螺,“是刚刚盛海鲜汤的青螺哦。”

    相思眉头一皱:“话说回来,相思阁门口已挂了匾额,袭击已有主人的楼阁,是无愿村绝对禁止的行为,这两人为何敢明目张胆地违反禁令?难道不怕天香盟的‘江湖血杀令’么?”

    “往暗器上喂这种剧毒的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宓宝懒洋洋地道。

    相思走到那两人跟着,仔细查看着,又走到庭院里,道:“不对。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古怪。你看地上的血迹。”只见两人身下有一摊血迹,而血迹一直从身下蜿蜒向庭院外。

    “院中也有血迹,我们与他二位打斗时,可一直都在屋里啊。”相思道。

    “你的意思是?”

    “恐怕那两人在偷袭我们之前就已经受伤了!”

    “不错,而且那两人神色古怪,又似乎不止是因为相思姐姐的琴音。”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必须要查清楚!不然,也许还会有人偷袭我们!”相思说着,顺着血迹走出院外,只见那血迹一路蜿蜒,竟没入了一片桃花林之中。

    “要追么?”相思问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追,你怕不是会睡不着觉?”宓宝笑道。

    相思也笑了。

    于是,二人顺着血迹,慢慢进入了桃林深处。

    桃花簌簌而开,漫天飘落,二人进入桃林,只觉阳光顿收,竟像是阴天一般。原来那桃花密密麻麻,遮在二人头顶,竟比外面暗了一个度。

    二人一路追着血迹,只见那血迹杂乱无章,或浅或浓,路线十分古怪,有一段在原地绕圈,有一段血迹甚至消失了,相思她们将附近寻了个遍,才找到了一些被血染红的花瓣。

    看来像是这两人在来的路上已经神志不清。

    “这不会是一个引诱我们的圈套吧。”相思道。

    “事已至此,就算是圈套,你可愿罢手么?”宓宝了然一笑。

    “绝不!”相思眼中光芒闪烁。

    血迹终于到了尽头,消失在一幢碧彩琉璃的小楼门口。

    这小楼建得精致,共有两层,其上覆盖的瓦片层层叠叠,又刷了一层琉璃粉,八个檐尾高高飞起,似舞女曼妙的腰肢,顶中一个尖角,上面立着一只闭目金凰。门窗皆用大红酸枝雕成,其上花纹繁复,有山水样的,有鸟兽样的,有花草样的,每一扇门窗花样皆不重复。

    “怎么办?要进去看看么?”宓宝道。

    “且静观其变。”相思道,和宓宝矮身躲进了楼外的花丛之中。

    等了许久,眼看天都要黑了,小楼还是悄无声息。

    宓宝正等得不耐烦,只听“吱呀”一声,精致的红色楼门被轻轻巧巧地推开了。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一身红色纱裳鲜艳热烈,竟似流动的鲜血般笼在她身上,她艳如玫瑰,一双眼睛似秋水般潋滟,如果不是长长的睫毛覆在那双瞳仁上,稍稍阻断了一些它的魅力,怕是下一刻,那双眼睛就会说起话来;她的嘴唇红而小,叫人不禁想起夏天新摘的、还带着露水的樱桃。她一头黑发漆黑如墨,只用一根银簪簪住。

    她的美貌竟可以将这红裳压住,显得媚而不俗,娇而不腻。

    她捧着一瓮花雕香雪酒,阵阵香醇馥郁的酒香不住袭来,宓宝闻着都要熏熏欲醉了,看来应是数十年的佳酿。

    那红裳女子捧着酒瓮走到庭院之中,竟将上好的花雕香雪酒浇了一半到黄土之上。

    “呀,太可惜了吧!”宓宝失声道。

    “什么人?”红裳女子闻声喝道,随手拔下耳环就向宓宝的藏身之处射去!

    宓宝和相思一个纵跃躲开,相思斥道:“素未谋面,便出手伤人,也太过分了!”

    红裳女子不理,左手抱着酒瓮,右手拔下发上的银簪,在酒瓮上忽上忽下、忽轻忽重、忽缓忽急地敲起来。

    只听银簪敲在瓮上,或清脆、或低沉,渐渐流淌成一首醉人的曲子。

    宓宝和相思听了这曲子霎时头晕目眩,身子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血液直往脑袋涌去,只觉脸颊发烫,想要挥拳向红裳女打去,好像不费什么力气拳头就挥出去了,但是迷迷糊糊地也不知打没打到,感觉自己的身子轻盈得似乎能飞起来,下一瞬间好像就真的飞起来了。

    相思心中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样不好,她拼尽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痛终于拉回了她的一丝理智。

    相思勉强取下一直背着的七弦琴,心中虽急,手指一触到琴弦,便莫名安心许多,十指霎时在琴弦上飞舞起来,指法安而不乱,曲调暗哑崎岖,悲伤不已,正是“忘川”!

    红裳女骤然听到“忘川”之曲,忽然神色讶异,手下微顿,停止了弹奏。

    宓宝刚刚松了口气,却见红裳女手指急动,银簪飞舞,手法之快跟刚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宓宝这才听到红裳女所奏之曲,乐声中仿佛带着醉人的酒香,华丽婉转,一瞬间,宓宝只觉无数鲜花在面前纷纷而落,声势之浩荡已完全盖住了相思的琴音!

    宓宝只觉头脑越来越如一团浆糊,眼看就要被红裳女所控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丝清明之音,冲淡了红裳女之曲,正是相思弹奏的“忘川”!

    相思仿佛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弹奏当中,她弹奏之势仍然不缓不急,初时感觉她的琴音已被完全压制而微不可闻,可一缕之音未曾断绝。

    渐渐地,红裳女之曲高音已过,琴音仍然不疾不徐,层层而进,渐渐有分庭抗礼之势!

    红裳女手指动作渐缓,“忘川”之曲静静流淌,曲调哀伤悠扬,听着曲子,红裳女眼前,忽然一幕幕出现了埋藏在她记忆深处、她最不愿意想起的画面。

    那铺天盖地一般的血红啊!

    那血侵染了她的一切,染红了她的衣裳,染红了她的眼睛,染红了她的嘶吼,满满地储在她的记忆之中。

    而现在,那记忆破裂了。

    血从记忆的裂痕中,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咄咄逼人地吞向她,她几乎要大叫出声!

    两种乐音分庭抗礼,作用互相抵消,听在离她俩较远的宓宝耳中已不受什么影响,而在风暴中心的两人却已迎来了这场比试的最高潮!

    宓宝观察着比拼中的二人神态,忽见红裳女的神情变得无比哀伤,眼中怔怔地滚下泪来。

    看来思姐姐的“忘川”会令听到的人想起一生中最悲伤的回忆。

    忽见红裳女的嘴角缓缓流下血来,她神情凛然坚决,手指如苏醒般飞速而舞,乐音滂湃而出,已是弹奏到了乐曲的最高潮!

    原来红裳女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那边,相思手指急弹,乐音裂石穿云,她脸色苍白至极,也已演奏到了“忘川”的高潮!

    下一瞬间,两人便可分出胜负!

    但二人如此奏法,只怕她们分出胜负的同时,落败那人也会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