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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自己进去过,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让我看这些?”
这话一说出口,其实我心里就已经冷静下来,想明白他的意思。周容与我,或者说与我们都不一样,别说和他相比,就算是和那个伙计放在一起,他是行业内有经验的情报贩子,而我,就是个大学刚毕业的菜鸟。
他与其和我解释,不如让我自己亲眼看看莽撞行事的后果。
冉莹冷静道:“我只想知道,进入门中,到达那个所谓的异界,怎么样才能找到虎符?你们的手里有多少情报,是否有地图?”
“冉姐......”
“小陆,别说了。你不用考虑进去的事情,你和冉祈是朋友,做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应该由我做姐姐的一个人去做,不必拖累别人。”
她神情坚毅,反而令我难堪,看到一个女人义无反顾犯险,却要保我在安全区域,这种感受,比直接命令我去赴死还要叫我难受。
愚鸠轻抚掌心,盈盈笑道:“好一派姐弟情深,妾亦动容。”
她走到冉莹身边,微微凑近她的肩膀,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侧颈。
冉莹蹙眉不悦,一抖肩便将她撞开,冷声道:“我买情报,你卖情报,有或没有,直接开价。”
“情报么,有。只是妾还要提醒一句,莫说抵达异界,就算是要过门,也是有讲究的。俗话说鬼门关,自然不是人人都能过,只有拥有足够强悍意识的人,才能突破那道门,否则,意识大概在那一瞬间就会被搅碎罢。”
“不过在妾眼里,像冉小姐这般的人,应是无碍。”她微微眯着眼,狭缝生光。
“废话真多。”
冉莹觑着她,显然看不惯她这样性子的人。
愚鸠也不着恼,说道:“妾给你情报,报酬么,若是冉小姐有命从门后回来,妾再与你讨要。兴许,就在店里为妾打理一日铺子也可。如何?”
冉莹冷笑道:“打下手?如果我有命回来,悉听尊便。你有什么情报,说得详细一些。”
“先说这异界吧,异界有异界自己的一套法则,你们作为人类,过了这道门自己便成为了异类,第一点,便是肉身的极限。肉体在异界所能持续的时间是有限的,倘若逗留太久,就会像妾那伙计一般,成了个怪物。”
“那能停留多久?”我问。
“因人而异,不过,大致极限不过两日,四十八个小时。还有一点,在那边你们是分不清时间的,所有这里的设备都是废铁,只能凭借直觉分辨。”
“关于地图,恐怕就算是周判也没能绘出吧?妾只能告诉你,此界与异界都是互相平行的两个世界,你从桃叶渡这扇门进入,那么在异界中,所抵处应该也是在桃叶渡,只是那里的桃叶渡会是什么模样,便不知道了。”
“冉小姐,妾感慕于你情深义重,但还是多劝诫一句,虽是血缘情深,但终究还是你我两个人,人生一世,犯不着非得为另一个人搭上性命。那是一个,鬼相食的弱肉强食之世界,留在那里,不仅仅是生不如死那么简单。”
冉莹睨着她,片刻便笑了笑,“话难听,但意思我领会了。不管怎么样,我感谢你说的这些,如果有运气还能回来,手脚还健全,我一定到这里还你的情。”
愚鸠滞了滞,吁了口气,从侧面一方匣子里取出几丸药丸,黑不溜秋模样和乌鸡白凤丸似的,递给冉莹道:“去之前,吃下去。能一定程度帮你抵御那里的磁场。”
源博雅这时没头没尾跟了句:“断头饭啊?”
“会不会说话!”我一脚踹在他腚上,心里不舒服得紧。
愚鸠说了这些,便送客了。
我们坐在周容的车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我心中几度犹豫,都想说我也去吧,但话在嘴边,就是开不了口。
源博雅又凑过来,轻声道:“你别忘了你手上这位,你许诺说要送它回到门后。”
我看着自己手腕上这枚被称为‘龙槐枝’的手环,疑惑道:“你们说的许诺,到底是什么意思?”
源博雅翻了个白眼,解释:“你怎么一点行内的常识都没有。鬼是不说谎的,它们是一种意识,相对的,你也不能同鬼说谎,你说出来的话叫做言媒,都要做数的。”
“所以俗话说,祸从口出。如果说出口的承诺却没有做到,要么你和周判一样,直接把对方灭了,要么,你就等着对方找你讨要代价吧。”
说实话,我听了这些话,心里一块大石反而落地,终于有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推着我不得不进这扇门。
我释然地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我是一定要去异界走一遭了。”
冉莹挑眉道:“如果是因为这个手环,我可以代替你送过去,你真的不需要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没有必要。”
“冉姐,什么因结什么果,是我向王欣许诺的,也是我第一个发现冉祈失踪决定追查下去的。所以,我要去异界,好像也是冥冥中注定的一件事。只有一点,我不希望变成你的累赘,所以到了那边,当然,如果我过得去鬼门关的话,你只管去找虎符,不必管我。”
这时沉默许久的周容突然开口道:“去异界不必带太多累赘,那里是属于意识的世界,你们唯一的武器也只有意识。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今夜十二点。”
我惊喜道:“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他没理会,又说:“在异界,一日四季,会度过春夏秋冬,虽然无法分辨方向,也会失去时间的感知,但谨记一点,以紫薇星为向导,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会分别亮起,当七颗星点亮一次,破军星的光芒熄灭的时候,就过去一天。从何处进,就在赶在破军星第二次熄灭前,从何处出。”
“穿过膜后,不要任意行动,跟在我身边。在异界,我有熟识的交易对象,如果虎符确实在桃叶渡这一片区域,那么自然会有方向。”
“既然周判要去,那我也要去。”源博雅兴冲冲举手道。
我一翻白眼,吐槽道:“你觉得我们是去小学生秋游啊?”
“我是那么天真的人吗?当然是有周判在,这种千载难逢的体验,我当然不能错过。万一在异界能摸到什么宝贝,再往红屋一倒手,你品一品,嘿嘿。”
周容没有理会他炙热的目光,吐出几个字来:“生死自负,与人无尤。”
“明白,大大滴明白!”
“喂,这真的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去是因为要救一个人,你不一样——”
他一摆手打断我:“别劝我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撒!”
冉莹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想一人单枪匹马去试试,没想到最后站在门外的,竟然成了四人之众的队伍。
桃叶渡本是秦懐河上的一个古渡口,现今已经单纯成了一个小景点,以周容的意思,那道新开的门应当是在河道之中,靠腿脚是走不进的。
于是冉莹趁着下午拍下大笔押金,好说歹说找了一只私人营业的小观光船,六人载重,看起来年头不轻,勉强运营的样子。
趁夜我们四人翻进封闭的景点,周遭商铺都已经阖门歇业,偶尔几户窗灯亮在左右,都是在这附近的老住户。
我们从前一个渡口解绳下船,我与冉莹在前,源博雅在后,周容独自摇橹控制方向。
今夜云稀风淡,半拉月弧照应,星空竟然难得的清晰。
周容没有戴表,随身只有一把黑伞。
“时间到了。”他仰头看罢星河,震劲一撑,这只小舟便缓缓顺着河水向下游飘去。
随着木船吱吱呀呀在墨色细流中摇晃,我的心也随之悸动起来,此去是另一番世界,不知会有什么样凶险在前面等待,我将微微颤抖的手握紧,前方不远,便是桃叶渡了......
两侧古砖青苔,水面映着路光点点,冉莹突然递出四枚药丸,看着我们说道:“愚鸠统共给了四颗,我们一人一颗。今天这一程不论大家目的是什么,我冉莹都记下这份情,如果有将来...啧。不矫情了,任何事招呼一声就行。”
我一辈子平凡,还是第一次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受,取了一枚黑丸仰头就吞了,这玩意嚼在嘴里说不出的口感,粘牙,一股金属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周容目视前方,眼中似有万千世界,毫无波澜道:“我不需要。”
源博雅这次难得安静,笑眯眯地吃了药丸,比了个耶的手势。
这时小船偏道,已经是紧紧贴着河道侧沿前进,我伸出手触摸那些凹凸不平的方砖,一阵冰凉。
“过界了,凝神!”突然周容毫无征兆地呵了一声。
我一愣,前面不正是渡口的阶梯?这是要直直撞进墙里不成?
还不待我反应,木船的船头已经加速朝砖墙冲去——
众人屏住呼吸,抓紧船身等待预期的撞击感,但什么都没有,船好似冲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竟然穿过了砖墙!
霎时我整个人仿佛被一颗水球包裹,七窍里立时涌进一股膨胀的窒息感,那种感受愈来愈强,两耳中嗡嗡蜂鸣:有人声,各种语言、各种语气,仿佛置身于古希腊的大辩论场!
庞杂的人声将我吵得晕头转向,脑压迅速上升,一时间太阳穴两侧好似鼓了出来,我紧紧按着额头,感觉脑仁随时都会从颅骨中掉出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刚从全麻中苏醒,眼皮黏连了一般,重得惊人,一丝丝光线透进意识中,耳朵里听到的全是模糊的水声。
我迷茫着想要伸手去摸他们是否还在我的身边,但一双手伸出去,如同刚从泳池里爬到地面上,引力猛地就将我往地下拖......
“陆一!陆一!睁眼!”
突然我听到周容朦胧的呼唤,右腕被另一个人握住,声音时大时小,我怔了片刻,一巴掌便打到我脸上,这一下我立刻就清醒了,眼睛再睁开,整个世界地覆天翻。
原本我们的观光小船漂流在六七米宽的秦懐河道上,此刻却叠浪潮涌,我放眼一望,这哪里还是条河,简直是条小江!
数十米宽的江面上水势湍急,整片水域都是青灰色的,这是因为头顶的天空与先前截然不同,厚重的铅云压得极低,仿佛一起身就能撞破似的,但那云并未将天空遮蔽,而是如群马奔涌,互卷而过。
满月,一颗北极星好似大瓦数的白炽灯,点在当空。
这种黯淡并不是夜色,是永远也亮不起来的黎明。
我们的小船在江潮中头起尾落,好在四个人都安然得还在眼前,我清醒以后,冉莹与源博雅也被周容唤醒,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的震惊互相传递。
“你们......”
我想开口说话,明明喉咙发出震动,但空气仿佛变成了真空,从我的口腔中徒然地流逝出去,我低头一看,我的手脚竟然也变得半透明起来。
我是在消失吗?
登时一股惊慌的躁动便笼罩了我。
“镇定。尝试着用你的意识发声,而不是喉咙。放弃自己的惯性。”
这时周容的声音传来,非常清晰,好像直接打进我的大脑,并没有经过空气震动似的。
我看着他,尝试领会他的意思。
“小陆,不要用嘴,你要想!”冉莹适应得极快,我见她嘴并没有动作,声音却自然而然发了出来。
源博雅扶着船身低腰站了起来,惊呼道:“我的财神老爷啊,这里的重力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
只见他们都已经飞快地掌握了发音技巧,我仿佛是最后交卷的吊车尾,不由得开始急躁起来。
“那是什么?”源博雅望着船尾喊道。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江面上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成片的萤火,凝神细看,才发现那不是飞虫,而是漂浮在江面上的小花,每一朵都闪烁着浅蓝色的荧光,好像荧光水母般,将整片浩浩江面都照亮了。
正在这时,我们的船底好像硌到了什么突出的巨石似的,‘咯噔’一声,我正疑惑呢,这么急的水流水深应当起码超过五米,探头一看——
一条章鱼般的触须竟然直冲我脑袋就卷了上来,我猛地往后一倒,那条莹蓝色发光的细长触手擦着我的鼻尖就直伸向我原本探头的位置!
“我艹!”
惊慌中我发出了来到异界的第一声。
冉莹向四周水面一看,每一朵小花底下好像都盘绕着这样的触须,粗细相织,如同虬结的老树根,透着一股迷离怪异的气息。
“别碰。这是孢子。”
周容这时稳住木桨,抽出他那柄隐于伞骨的细剑,俯身于船尾横臂一扫,江水好似沸腾了一样噼啪开始滚溅起来,我们的小船这才好像挣脱了禁锢船身的暗流,开始加速顺江而下。
这条观光木船本来就算是在景点养老的,现下这么一颠簸,船底的缝隙竟然都开始渗水,我们三个光稳住身体都够费劲了,再别提能腾出手去舀水。
冉莹望着喧嚣不止的江面,急问道:“难道没有什么武器是我们可以用的吗?就这样被动挨打?”
“你所看到的这些魂种都是由意识组成的形态,那些孢子就是诱饵,真家伙都在下面。”
“这里是新的裂缝,那些弱小的魂种都会选择聚集在这里,狩猎新魂。”
在周容说话的间隙,我无意一瞥,居然就在离船不到两臂距离处看到了一颗人头被一道旋转的涡流送上江面,那颗人头非常新鲜,平头短发,乌黑油亮,瞪大着眼,眸子里甚至带着一丝精光,根本不像死透了那样浑浊。
“那、那是不是一颗人头?”我狂拍着源博雅的肩膀,指着那个飘转过去的后脑勺道。
“啥?”
源博雅一愣,眯缝着眼去追逐那颗飘远了的脑袋。
噗通......
噗通噗通......
紧接着江底下好像有个河神在响应我的号召,数不清的人头就像被鱼嘴吐泡泡那样被吐了上来,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打眼一看,还以为到了节假日的旅游景点。
“我去——!”源博雅吓得倒退两步,伸手就想去掏自己的圣水,摸了两把才想起来,我们什么身外之物都没带进来。
那帮子男女老少,个个面色光洁,当真不像是尸体,但偏偏只有一个脑袋,脖子以下就剩个不大干净的断口。他们也好像是发现了我们是什么新奇生物一样,两片嘴唇就看在那不停地动,互相间在讲什么八卦似的,探询着我们的眼睛中精亮有神,甚至带着笑意,慢慢朝我们靠近......
“周容,在这里肉搏有没有用?”冉莹攥着拳头,蹙眉问道。
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眼尾微挑,透着一股邪气,“不怕死的话,就试试。只要你的意识能凝结肉体,自然可以肉搏。”
“这是一个丛林法则的世界,没有法度,没有界限,绝对的湮灭面前,人人平等。”
冉莹听罢,笑着呿了一声,眼瞳中好似划亮了一支火柴,尽是鹰隼般的锐光。
船身此刻被众多人头撞击挤压,左右剧烈摇摆起来,倏地当中一颗白发老头的脸竟然一跃而起,原来是一条两尺来长粗鳞细吻的青鱼,它那两眼之间就顶着一颗人头!
“靠!”
那条鱼直冲着我扑来,我正想伸手去挡,在我身边的冉莹突然起身迅捷一旋,正一记鞭腿狠狠砍进那肥硕的鱼身中——